深夜，馬拉開波市一處豪華的莊園裡，夜闌人靜了，但門口依然站着兩個冷峻的軍人，他們的身體繃得直直的，一動也不動，隨時扼殺一切不懷好意的入侵者。
房間裡，燈火通明，兩個男人相對而坐，一個五十來歲，粗眉大眼，自有一股威嚴，只見他手裡捧着一份文件，一邊看眉頭一邊皺着，似乎遇見什麼爲難的事情。
另一個男人三十出頭，雙腳合攏，雙手擺在膝蓋上，看着對面的男人，頭微微垂着，樣子恭敬，似乎在等待對方發話。
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兩倍香濃的咖啡，但空氣中飄散的咖啡的香味一點也沒有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從樣子上看，兩人輪廓有幾分想似，看來關係匪淺。事實上，他們是一對父子——胡安?戈麥斯和他的兒子羅納德?戈麥斯。
老戈麥斯接到威廉財團派出重量級的商務團之後，連忙從首都卡拉卡斯秘密趕了過來。
他不得不趕過來，因爲他的部隊已經三個月沒發餉了，如果沒有籌集足夠的錢安撫那些大兵，估計胡安?戈麥斯就要像他的前任一樣，被部下推翻了。
“這些美國人的胃口這不小啊，真想把馬拉開波湖囫圇吞下去啊！
還沒開始談判，就已經買下來了馬拉開波湖東岸的三分之一的土地，你說我們是不是要答應他們的條件呢？”
老戈麥斯問道，輕輕地放下了那份格達斯提交的馬拉開波開發計劃書。
“給他們吧！美國人要我們阻止不了，就算我們不賣，美國人也會自己動手拿的，當初在卡貝略港他們不就是做過了一會嗎？
但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賣個好價錢！只是樣子上要過得去，別被對手找到攻訐的藉口。”
羅納德?戈麥斯答道。
這個答案在他心裡已經很久了，他是蘇利亞州的州長，也是馬拉開波地區最大的土地所有者，開發馬拉開波對他最有好處。當初他被殼牌石油公司耍了一道，本以爲強取豪奪來的大片土地能轉手賣個好價錢，卻沒想到殼牌石油公司沒多久就打退堂鼓了，讓羅納德氣得半死。
現在格達斯等人的到來讓羅納德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他自然不想放過這次的機會了。
知子莫若父。老戈麥斯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羅納德心裡想什麼，他心裡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不點破而已。
不過羅納德有句話說道老戈麥斯心裡去了，既然不能阻止美國人向馬拉開波湖伸手，那就要賣個好價錢，而且自己最好積極地參與進去。
想到這裡，老戈麥斯，點點頭，道：“我覺得這幫美國佬這麼熱心，固然是所圖，但事情不會那麼簡單的。所以，明天談判的時候，不要太急，先拖一拖他們。”
第二天，同樣的房間，只是多了兩個人，托馬斯和格達斯。他們在這裡今天在這裡和戈麥斯父子進行一場不爲人知的賣國交易。
“總統先生，州長先生，我認爲我們提出來的條件已經非常優惠了，用500萬美元租借馬拉開波湖東岸99年，這是筆很划算的生意。”格達斯說道。
“不不不！我把馬拉開波湖東岸的土地全部租借出去，是不妥的，肯定招致國民的反對的。”羅納德開口道。
招致國民的反對，那些反動派不是全部都被你們父子給打倒了嗎？
托馬斯不屑地想道。但他不插嘴，坐在一邊微笑地看着格達斯和羅納德兩人討價還價。
“那，600萬美元吧！貴方應該看到我們的誠意。”格達斯說道。
“哎呀，這期限太長了，國內恐有非議啊。”羅納德爲難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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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托馬斯對面的老戈麥斯雙眼有些迷糊，好像要睡着了的樣子，旁邊格達斯和羅伯斯的討論在他看來就像是兩隻擾人的蒼蠅。
看着格達斯和羅納德兩人爭得面紅耳赤的樣子，托馬斯揮揮手，示意格達斯停下來，然後微微一笑，道：“總統先生，關於價格的事情我們先擱下，現在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商量一下。除了石油勘探之外，我們還準備在馬拉開波湖西岸的投資種植業，當然了這個投資可能金額會比較大，爲了保護種植園，我們需要僱傭一下自衛的力量。希望貴方能理解。”
“呵呵。這個好說！”這次出言的是老戈麥斯，在他看來種植園僱傭保安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拉美地區的大種植園幾乎都是外國資本家投資的，爲了保護他們的利益，一般會在園內僱傭保安，這是慣例。
“那就好！”托馬斯開心地裂開嘴，薄薄的嘴皮子微微上翹，心說：“老戈麥斯，你不知道啊？這可不是一般的種植園啊！我們的大老闆準備在委內瑞拉設立安全顧問公司的第二個訓練基地，屆時他的那些數不勝數的同胞也會跟着過來，他們開荒種地的同時也順便把你們的土地給佔去，有你哭的時候啦。”
“托馬斯先生，聽說貴方能提供武器？”老戈麥斯終於提出了他最關心的事情了。
槍桿子出政權，軍閥出身的他自然懂得如何維護自己的權力和地位了。
“是的。各種武器都可以，多大的數量都問題，因爲我們是美國最大的軍火商，伯利恆聯合鋼鐵公司！不信你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托馬斯肯定地說道，一邊伸出手指做數錢狀，“只要你有這個，一切都好說。或者如果先生能批准我們租借馬拉開波湖西岸的話，我們可以免費提供3個美式師的裝備給貴方，同時提供2000萬美元的貸款，利息5%。”
從托馬斯插嘴開始，主動權就掌握在托馬斯這邊，流氓律師出身的托馬斯在擦眼觀色方面已經修煉成精了，來之前不僅是馬拉開波的資料，就連胡安?戈麥斯的處境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一上來就先給老戈麥斯設立一個套，接着又提出讓對方無法拒接的條件。
3個美式師的裝備，2000萬美元低息貸款，戈麥斯父子一聽就動容了。美國師是大師，一個師有一萬多兩萬人，三個美式師的裝備就有差不多6萬支步槍，各種口徑的大炮，數百門，這些足以讓胡安?戈麥斯把自己的嫡系軍隊全部武裝起來，一躍成爲拉美的強軍，把國內的反對聲音鎮壓下去。他的總統寶座可以安然無恙了。
2000萬美元的貸款也是老戈麥斯不能拒絕的，他正等着這些錢去救命呢。不當家不知米貴。政變上臺的戈麥斯雖說大權在握，表面風光無限，但他搶到手的其實是個爛攤子，一個燙手山芋。
連年的內戰早讓委內瑞拉的國庫空空如也，國家債臺高築。軍隊要養活，官員要養活，外債要還，國內的工業又遲遲發展不起來，戈麥斯只能東挪西湊，大肆向外國出賣國家的資源。土地，礦產，只要值錢的，他都可以拿出來賣。
嗯，這次的賣地的事情有些大條，雖然眼下，馬拉開波湖地區屬於委內瑞拉的貧窮落後的西北部，人口也不多，大多數都是湖裡的水上人家——漁民，整個馬拉開波湖域加起來不到10萬人，可謂地廣人稀。
“一下子把馬拉開波沿岸的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租借出去，幾乎把委內瑞拉國土的西北角挖了一大塊出去，就算再溫順的國民也受不了吧？”
胡安?戈麥斯搖頭說道。他眼神一亮，但很快黯淡下去，深知如果自己把馬拉開波地區的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一下子賣掉的話，就算不下臺，也會面臨很大的壓力，所以這事他不想這樣幹。雖然他不大在乎國家損失多少，但總不能連自己都搞下臺吧？
死撐！
托馬斯微微一笑，剛剛胡安?戈麥斯瞬間的猶豫被他捕捉到了，他大概把握對方的底線，知道戈麥斯不反對這項交易，但要做到漂亮，讓他有藉口向國民交代。
想到這裡，托馬斯的嘴皮翹得更高了，他笑着解釋道：“總統先生，我們只不過是租借一塊地進行商業活動而已，到期了自然會還給貴國的，這跟殖民是完全不同的，主權還在貴國手裡嘛，只不過暫時借給我們用一段時間而已。
你看這樣好不好，你把那些地分成幾塊，我們以不同公司的名義把它租借下來，這樣就不會出現把那麼大塊地一下子租借給一家公司這樣突兀的情形了。同時爲了加強雙方的合作，我們還可以成立合資企業嘛，貴國出地，我們出資金技術，然後按比例分紅，這樣就可以一舉數得了。
相信也不會有太多反對的聲音的，特別是本地的居民，我們的投資將會促進馬拉開波地區的經濟發展，提高本地區公民的生活水平，這點是可以預見的。
屆時馬拉開波地區將成爲委內瑞拉工業最發達的地區，總統先生也會成爲整頓軍備，建設工業，發展經濟的領路人。何樂而不爲呢？只要經濟好了，國家富了，總統先生自然會收回拉瓜伊拉港和卡貝略港的海關，成爲國家的英雄。相信，總統先生也不願意再被英國人、德國人整天拿着《華盛頓議定書》在背後追債吧？”
托馬斯淳淳善誘道，好的壞的都被他說光了，道理全在他那邊了。
那笑容雖然很迷人，但戈麥斯父子聽了只想往托馬斯那英俊的臉蛋上砸過去。因爲《華盛頓議定書》是所有委內瑞拉人都不想聽到的字眼，但這傷疤一下子被托馬斯揭了開來。也算是一種警告吧！
羅納德畢竟還年輕，還修煉到家，聽到托馬斯上來就揭開自己的傷疤，受不住激，盯了托馬斯一眼，眼神充滿慍怒。
老戈麥斯畢竟見慣風浪，雖然心裡有些憤怒，但還是沉得住氣，不然也不可能搞政變成功。
“茲事重大，不好決定。今天的談判就先到這裡吧，我們要回去考慮貴方的條件才能答覆。”
戈麥斯大氣揮手說道。語氣雖然是商量的口吻，但有不容拒絕的堅定。
托馬斯和格達斯只好作罷。剛剛說了那麼多，幾乎被這個狡猾的老傢伙一言就化解了。
“你認爲他們會答應嗎？”回去的路上，格達斯問道。
“如果是你，你會答應嗎？除了我們，誰能提供那麼多給他啊！爲非是討價還價罷了！哼！”
托馬斯自信地說道。
托馬斯剛剛提到的委內瑞拉的危機正中了老戈麥斯的死穴，胡安?戈麥斯可以對內強硬，但對外絕對不敢那麼做。托馬斯相信如果對方是聰明人的話，就絕對不和自己硬抗，而是千方百計賣個好價錢。幾年前的那次委內瑞拉危機足以帶給他們深刻的教訓。
1899年，C.卡斯特羅奪取委內瑞拉政權，就任總統。因連年內戰，生產衰退，債臺高築，無力償還。主要債權國德、英等要求還債，並以其僑民在委內瑞拉內戰中遭到損失爲由，向委內瑞拉勒索鉅額賠款。1901年1月,卡斯特羅政府宣佈不承認1899年5月以前的外債。同年3月又宣佈暫停償付債務。
這一舉動自然非常輕率！委內瑞拉這樣耍賴還了得？英德意三國立馬不爽了，他們決定給C.卡斯特羅一個難忘的教訓。爲向委內瑞拉索債，1902年12月7日德、英公使向委內瑞拉政府發出最後通牒。兩天後，德、英、意三國艦隊封鎖委內瑞拉海岸,扣留拉瓜伊拉港的委內瑞拉海軍艦艇,擊沉一些船隻，並炮轟卡貝略港。
後來在美國人的斡旋下，衝突雙方達成了《華盛頓議定書》，,德、英同意取消武裝封鎖，歸還被扣的委內瑞拉船隻。按照《議定書》規定,委內瑞拉要用拉瓜伊拉和卡貝略港30％的關稅收入支付來賠償英、德兩國的債務。
也就是說，委內瑞拉最主要的海關已經落入了外國手中了，用教科書的話來說就是開始淪爲半殖民地了。小國就是這麼悲哀，常常成爲大國魚肉的對象，委內瑞拉也不例外。
這也是爲什麼當初殼牌石油公司輕易就可以再馬拉開波地區進行地質考察的原因。可惜，他們運氣差了點！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