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興男一反常態,並未出言嘲諷,而是現出了若有所思之色,嘴裡還在喃喃自語,似乎有所領悟。
劉嬌不由丟了個無奈的眼神過去,這丫頭很明顯動了心,假如兄嫂安排了聯姻,她勢必不會俯首聽命,好好的家裡得鬧騰一陣子了,只不過,劉嬌也不願意劉興男被作爲兄長的聯姻工具,她有追求自已幸福的權力。
‘先看興男的意思吧,如果折騰的太厲害,還得找個適當的時候勸勸兄嫂。’暗暗作下決定,劉嬌強笑道:“衛將軍,保重!”
“嬌嬌姊,我會想你的,興男,你的幸福要靠你自已來把握!”衛風依依不捨的揮了揮手。
“嗯!”劉興男點了點頭,劉嬌強按下落淚的衝動,逃一般的拉着劉興男快步而去。
由於劉興男早就嚷嚷着要騎馬,因此陳少女特意爲她挑了匹最漂亮的馬兒,通體雪白,高大神武,劉嬌也沒辦法,只得脫去裙裝,換上了怎麼看怎麼彆扭的胡服,她小心翼翼的爬上馬匹,劉興男卻駕輕就熟的一躍而上,一把摟上劉嬌的纖腰!
姑侄二人不約而同的向回看去,劉嬌的眼眸中泛出了模模糊糊的淚光,劉興男則得意的擺了擺手,隨即一夾馬腹,又馬鞭一甩,啪的一聲抽上馬股!
“咴溜溜~~”馬兒撒開蹄子飛奔而去,十名母夜叉也快馬加鞭緊追上前,轉眼間,已是消失在了地平線盡頭。
衛風還在張望着。陳少女走上前來,同情的勸道:“將軍。咱們也回去吧,早點把事情處理好。你也好早點娶了嬌嬌姊,只是....興男那裡可強求不得了。”
衛風搖了搖頭:“興男或許不明白,但嬌嬌姊明白我的心意,她會在適當的時候勸說的,實在沒辦法,也會把消息傳來,到那時再看情況罷,咱們不着急,明日回山陰也不爲遲!”
“嗯!”陳少女點了點頭。
約摸一個時辰左右。車馬隊緩緩起行,第二天正午,全軍入了山陰東門,衛風讓陳少女與王道憐帶着母夜叉先行回府,自已則領上幾名親衛綁着面無人色的張猛匆匆趕向了王凝之的府邸,經通報,衛風獨自來到主殿。
王凝之與謝道韞均是滿面紅光,目中含着期待,一見衛風。也不等施禮問好,王凝之迫不及待的問道:“衛將軍,可曾擒得孫恩?”
“這....”衛風頗爲難以啓齒,滿是歉意的施了一禮。訕訕道:“回府君與謝夫人,是這樣的....”
衛風並不隱瞞,把當時海面的形勢。包括與劉裕的口頭協議和盤托出,只是暫未揭破張猛身份。說成了另一個重要人物。
“哎~~”聽完之後,王凝之的懊惱毫不掩飾。重重嘆了口氣,似乎在爲天大奇功錯身而過無比遺憾。
謝道韞不由責怪道:“王郎你何必如此?人無信不立,衛將軍既已允了劉寄奴,如何能反悔?衛將軍沒有做錯,在海中與北府軍生出衝突尤爲不智,忍一時之氣乃明智之舉,倒是他北府軍,恃強凌弱、搶奪戰功,瞞得了一時,如何能瞞一世?咱們瞧着好了!
暫時的得失勝負沒必要計較,先讓劉牢之得瑟一陣子又有何妨?關鍵是孫恩已經授首,會稽士庶再也不用每日裡提心吊膽了,何況你已經官至散騎常侍,你不想想這是誰給你的?你欠衛將軍的還不夠多嗎?做人要知足,哼!妾也不怕說話難聽,真要讓你來錄尚書事,說不定這天下比相王執政還要糟糕!”
王凝之立刻遺憾盡去,陪着笑道:“令姜說的對,孫恩死了是天大喜訊,爲夫得隴望蜀了,衛將軍不要介意啊!”
衛風連忙拱了拱手:“府君言重了,不過,末將另有一份大禮送給謝夫人!”
“哦?”謝道韞心中一動,尋思道:“莫非是....衛將軍你退而求其次與劉寄奴換來的重要人物?”
“退而求其次談不上,只是與劉兄各取所需罷了,末將以爲相比於孫恩,對謝夫人您更加重要!”衛風點了點頭,向一名侍婢笑道:“這位姊姊,能否勞駕把衛某的幾位屬下喚來?他們就在府門。”
侍婢並未動身,而把徵詢的目光投向謝道韞,謝道韞示意道:“快去罷。”
“請衛將軍稍待!”侍婢施了一禮,邁開小碎步匆匆而去。
不多時,五花大綁、嘴也給塞住的張猛被拖了進來,迎上謝道韞似是有所猜測的目光,衛風解釋道:“府君、謝夫人,此人名爲張猛,原爲謝將軍家將,當日謝將軍與兩位郎君本有循走的機會,卻被此人從背後偷襲,致使不幸蒙難....”
衛風把打聽到的情況原原本本道出,頓時,謝道韞柳眉倒豎,俏面佈滿了殺機!
“好!衛將軍你做的好,相比之下,孫恩的確算不得什麼!”擱下這句話後,謝道韞一指張猛,慘笑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惡奴,從兄待你不薄,你卻於他危難之時痛下毒手,你的心都讓狗吃了嗎?好!今日天可憐見,竟讓你落到我謝氏手上,你....你.....”
顯然憤恨到了極點,謝道韞擡起蓮腳,竟狠狠一腳踹上了張猛的臉面!張猛也明白自已死定了,區別只是速死或是受盡折磨再死,連掙扎都沒有,撲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地。
這令衛風暗暗咋舌,謝道韞歷來以優雅高貴的面目示人,自已沒看錯吧?居然拿腳踹人?心裡也不由一陣後怕傳來,如果讓謝道韞知道了害死謝琰的罪魁禍首其實是自已,後果都不敢去想!
念頭僅一閃間,謝道韞又是兩腳踹上,衛風連忙向親衛示意,親衛塞來一條馬鞭。
衛風倒執鞭身,遞過去道:“謝夫人,用這個,這等惡徒,可別污了您的腳!”
謝道韞一把奪過,想都不想的甩手就是一鞭!
“惡賊,狗奴,惡奴....”伴着滔滔不絕的咒罵,鞭聲啪啪直響,張猛的臉面、身體布上了道道血痕,每個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狀如瘋魔般的謝道韞!
或許是打累了,也可能擔心把張猛抽死,百來鞭後,謝道韞很不情願的收了手,喘着粗氣道:“來人,把這惡奴綁往建康,一定要親手交給叔源(謝混),千萬別讓他死了!”
“請夫人放心!”幾名府衛涌入殿內,把張猛拖了下去。
謝道韞滿面潮紅,手腕都在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勉強平復下心情,略有些赫然道:“妾一時失態,倒是令衛將軍見笑了,今趟全賴衛將軍替我謝氏得報深仇,大恩不言謝,妾與王郎記着便是,他日定有回報,要不這樣,你還未回府罷?妾暫不留你了,傍晚你把世侄女與小蘭帶來,妾與王郎爲你接風。”
衛風施禮道:“背主叛上之徒,人人得而誅之,末將不過是舉手之勞,謝夫人不必記掛在心,但謝夫人說的對,離家三個月了,末將是該先回去看看,這便告辭,今晚定如約前來。”
謝道韞微笑着示意道:“衛將軍與諸位好走不送!”
衛風領着衆人拱了拱手,轉身離開。
匆匆出了王府,衛風歸心似箭,立刻把親衛遣散,給他們各自放幾天大假,然後縱馬疾馳而去。
而在另一邊,雖然由上虞到句章約有近三百里的路途,但劉興男仗着有馬,一路飛奔,連夜間都不怎麼休息,差不多在第二天正午回到了句章。
母夜叉們再三謝絕了邀請,於城門處折返回山陰,其實這姑侄二人也明白,因着衛風與劉裕的特殊關係,身爲衛風的屬下,的確不方便上門做客。
直到母夜叉們那矯健的身姿漸漸消失在了地平線盡頭,劉興男這才牽上馬匹,與劉嬌走入城內。
句章本是個小城,新年期間更顯冷清,空蕩蕩的街面幾乎看不到人影,冷清的氣氛令劉興男的心裡頗爲忐忑,劉嬌也有些不安,姑侄二人一路低頭行走,不知不覺中,自家那熟悉的院牆出現在了眼前。
劉興男看了看劉嬌,忍不住問道:“姑母,你說父親和阿母見着興男與姑母,是高興呢,還是大發雷霆?”
“你說呢?算了,回家了還想那麼多幹嘛?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快敲門吧!”劉嬌也很緊張,沒好氣的應了聲。
“哦~~”劉興男咬了咬牙,伸手叩門!
“咚咚咚~~”一陣聲響之後,門從內拉開,出現的是臧愛親。
臧愛親頓時愣住了!
姑侄倆一身胡服,各自穿着個皮裘坎肩,劉嬌面容憔悴,帶着淡淡的黑眼圈,目光躲躲閃閃,劉興男看那表情,似乎想撲入自已懷裡,卻在顧忌什麼,緊緊咬住嘴脣,只以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已,尤令她不敢置信的是,劉興男還牽着匹馬!
臧愛下意識的問道:“你們....騎馬回來的?”
“嗯!”一說到這,劉興男來了勁頭,立刻應道:“阿母,是興男帶着姑母奔馳一日夜才趕回來,厲害吧?”
臧愛親現出了一絲不悅,責怪道:“女孩子家騎馬成何體統?那衛將軍呢?他把你們拐走毫不猶豫,回來就不管了?任由你們兩個女子獨自跑這數百里?出了意外又該如何?這個人太過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