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風偷偷向上觀察,王神愛也在打量着他,不由暗暗點了點頭,說起俊俏,按當時的審美標準,衛風顯然要比她的小叔叔司馬德文稍欠一籌,這是由於時人以男子柔弱爲美,正如衛玠,柔弱至被活活看死纔是美到極致,而衛風雖然眉清目秀,卻陽剛氣息頗重!
但王神愛因着自身近似於被囚禁的境況,潛意識中渴望能得到強有力男人的庇護,所以對衛風的男子剛健美較爲中意。
而且衛風神色從容,目光平靜,全然沒有低級臣僚初上大殿時的手足無措或是受寵若驚的模樣,彷彿這裡不是晉室的最高權力象徵,只是一間普通的瓦房,殿內諸人也不是皇帝、皇后與滿朝文武公卿,而是流連於青樓酒肆的尋常酒客!
‘難怪能於三年內神速崛起,果然不是個尋常人物,蔓兒妹妹真是好福氣!’王神愛的美目中閃出了一抹羨慕,隨即收拾起心情,輕擡素手,淡淡道:“衛將軍請起!”
“臣衛風謝過陛下與皇后殿下!”衛風依言稱謝起身。
褚爽接過來道:“衛將軍,陛下召你上殿,皆因琅琊王、尚書右僕與殷侍中聯手指責你兇蠻霸道,品行不端,故從中阻擾,而陛下念你人才難得,特給你一個辯解的機會,望你莫要錯過。”
衛風遞了個瞭然的眼神過去,隨即再施一禮:“臣衛風謝過陛下與皇后殿下的知遇之恩!”禮畢,便不急不忙道:“臣出手傷人傳的沸沸揚揚,其前因後果,是非曲直早有公論。多說無益!
臣想說的是,數十年前,因蘇峻、祖約之亂,簡公(桓彝)不幸爲韓晃所害,但歸根結底。卻是由於涇令江播預先叛投韓晃所致,故而宣武公(桓溫)於三年後趁江播病亡,隻身懷利刃於弔喪之時,手刃以江彪爲首的江播三子,爲父報去血海深仇!
時人欽佩宣武公爲父報仇的孝心與英勇,尤其是成帝得知此事。也對宣武公的人才與德量無比敬重,故將親姊南康長公主許入桓氏,封宣武公駙馬都尉、襲爵萬寧縣男,拜琅邪太守!
這裡,問題就來了,宣武公爲父報仇獲得了交口稱讚。臣爲姻親討還公道爲何被指斥爲兇蠻霸道?莫非是歷數十年,我朝公卿士庶忘了高祖宣皇帝(司馬懿)以孝道爲本的教誨?又或是宣武公弄出了人命,而臣只是將人打傷而已?要早知如此,呵呵~~當日奪回府邸與迎回外姑之時,就該殺他幾個以儆效尤!”
摞下狠話之後,衛風還給殷仲文遞了個懊惱不已的眼神!
“大膽惡徒,安敢如此狂妄!”殷仲文忍不住重重一擊几案。厲聲咆哮!
殷仲文臉面漲的通紅,心頭的惱火一瞬間被熊熊點燃,這記眼神是什麼意思?是後悔沒要了自已的命嗎?
王凝之卻提醒道:“請殷侍中注意,勿在朝堂上喧譁!”
“哼!”殷仲文連連深吸了幾大口,重重一哼,才勉強使臉面的潮紅褪去了些。
衛風根本不理他,又向桓玄拱了拱手:“爲太原王氏討還公道本無可厚非,況且末將手下留情,未取一人性命,已足以說明末將的大度坦蕩。可爲何還會有人蓄意貶斥?末將以爲乃是缺了朝庭的結論,正如當年宣武公,有成帝一錘定音,才留下了悠悠美名,末將雖不敢以宣武公自詡。但爲了太原王氏的清名不至受損,因此,末將斗膽,請南郡公念在與孝伯公的情份,今日當着陛下、皇后與文武百官的面給末將的行爲作個結論!”
衆人均是面面相覦,這他孃的,姓衛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把主意打桓玄頭上了啊?不由把神色各異,其中以忍俊不止佔了大數的目光投向了桓玄。
桓玄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儘管他極不願意衛風牽扯出自已的父親桓溫,卻偏偏沒法反駁,這兩件事在本質上是一樣的,桓玄還時常以父親的武勇引以爲傲呢,否定衛風,就相當否定桓溫,更相當於否定孝道!
桓玄下意識的向卞範之看了過去,卞範之的臉面略有些苦澀,微微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爲力。
由於事關父親,桓玄再不能裝聾作啞,只得勉強堆出了一副讚許的神色,向上略一施禮:“衛將軍言之有理,忍辱負重三年終爲姻親討還公道,實爲孝道楷模,請陛下予以表彰!”
剎那間,殷仲文與王愉的面色難看無比,桓玄的表態,相當於首肯了衛風入士,與之相反,王凝之、謝琨與褚爽則是欣喜若狂!
褚爽跟着就道:“衛將軍身份、才情、品行,三者兼具,恢復士籍水到渠成,請陛下下詔允衛將軍入士!”
“不可能!”司馬德文卻不死心的打斷道:“此人表裡不一,實爲一虛僞小人,諸位絕不能爲他外表欺騙,如若讓他入士,將來必爲禍社稷!”
“呃?”數十雙看好戲般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司馬德文,衛風也緩緩轉過腦袋,淡淡道:“琅琊王可否說明白點,衛某如何表裡不一,又如何虛僞了?”
“哼!”司馬德文冷哼一聲,臉面擰去一旁,一副我不和你辯,我就是爲難你了的模樣。
王神愛那千年不變的冰山玉容也現出了一絲不悅,清叱道:“琅琊王,朝堂不是無理取鬧的地方,你既然反對衛將軍入士,還煩請拿出理由,別平白落了宗室的臉面!”
司馬德文油鹽不進,絲毫不讓的拱了拱手:“嫂嫂莫要偏坦,德文絕不容他入士!”
王神愛已經把王蔓視如比親姊妹還親,在她眼裡,王蔓的事,就是她的事,這倒好,連桓玄都不反對,自家小叔叔反而胡攪蠻纏,縱是以她的恬淡性情,都不禁暗生惱火,剛要再斥,衛風已施禮道:“臣多謝陛下與皇后殿下仗義直言,但臣有些話想問琅琊王,請准許。”
王神愛斂下怒容,示意道:“衛將軍,請講!”
衛風看向了司馬德文,冷冷笑道:“琅琊王爲何對衛某仿如不共戴天?或許在旁人眼裡,你是因相王之死而記恨,衛某滅了相王全族,你出於孝道,故而千方百計刁難衛某,可是?”
司馬德文稍稍一怔,說實話,在衛風提起之前,他還真沒想到有這個茌,可快速一回味,的確是個不錯的藉口,衛風講孝道,自已也講孝道,看他有何話說,豈不是勝過胡攪蠻纏?
司馬德文當即擠出了滿臉的悲憤欲絕之色,義正嚴辭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