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作戰,無論對於明軍還是柔然,都是從未經歷過的,兩方數萬人擠在狹小的山道上,互相堵住,完全失去了騎兵的機動性,卻偏偏都還騎着馬。
最前兩排是肉搏騎兵作戰,都是一手持盾,一手持矛,你一槍我一槍,戰的難分難解,比拼的是毅力與力氣,後面則是弓箭手射箭,一時之間,天空中箭矢來回飛舞,雙方不斷有戰士中箭墜馬,但總體上是柔然人的傷亡遠遠大於明軍。
柔然人條件艱苦,大多數不披甲,盾牌也不能使用,因爲山道中箭矢的射程就那麼百來步,撐盾,意味着沒法反擊,最終的結果便是被對方死死壓制,落到光捱打而還不了手的境地,所以只能以肉身來硬挺箭雨!
這使得柔然人中箭就是中箭,非傷即死,而明軍雖然也不撐盾,卻有甲的防護,有甲沒甲,效果截然不同,能最大程度的降低箭矢對自身的傷害。
但柔然有一個優勢,他是自北向南來攻,他順風,箭矢的射程要稍微遠於明軍,能同時開弓射箭的人數相對也要多一點,只是明軍更大的優勢在於佔據着石堡,這時石堡的作用充分發揮,明軍可以居高臨下放出弩箭,弩箭的威力顯然不是弓箭能比,一波波的撒下,也一波波收割着柔然人的性命。
可是柔然人前死後繼,通道中密密麻麻全是人,戰事似乎陷入了無休止當中。
遠在六百里外的平城腳下,也是喊殺震天,草原騎兵猛烈的衝擊着明軍大營,與東木幹山山口的戰鬥不同,這裡是來多少死多少。
明軍營寨不掌燈火,雖然看不清前方戰況,但是所有的戰士均是有去無回,室韋深末部族酋深末旦心急如焚!
室韋出自鮮卑,是東胡後裔,語言同庫莫奚、契丹。合計有五十多個部族分佈於難水(今嫩江)以西的大興安嶺地區,其中以深末部與蒙兀部較爲強盛,室韋總共有十餘個部族受柔然挾迫,各自發兵千餘與數千不等,前來與明軍作戰。
深末旦再也忍受不住,轉頭道:“可汗,不大對勁啊。戰士們有去無回,不如先收兵回來。再作計議吧。”
“誒~~”叱洛候擺了擺手:“說不定破寨就在此時,收兵豈不是前功盡棄!”
蒙兀部族酋蒙兀古臺裹着一襲獸皮,壯的象頭人熊,性格也火爆之極,他接着叱洛候的話頭,冷冷一哼:“不是你自家的戰士,你自然不心疼,這一次攻打明軍,全都來自於我們室韋諸部與契丹。庫莫奚,烏桓等族,好,你既然擔心功虧一簣,那爲何不把你的人派上去?難不成是欺侮咱們族小力弱?”
“這不明擺了嘛,就是拿咱們送死,好削弱我等!”不知哪兒。飄來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
又一個粗豪的聲音道:“說實話,咱們與明國素無瓜葛,明國雖然勢大,但咱們只要老老實實不生事,料來他也不會過份,咱們之所以前來。是由於明王侮辱了可汗,心裡氣不過,纔來助可汗報仇,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來了竟然是送死,着實讓人心寒!”
附近的二十來位族酋均是臉面現出了怒容,叱洛候也面色一變。卻無言以對,只得向鬱久閭社侖施了一禮:“可汗明鑑,叱洛候敢擔保決無此心!”
鬱久閭社侖心裡既是殺機翻涌,又有些遲疑,一方面他想借衛風之手削弱草原諸部,另一方面,由開戰至今,足足死了上萬人,這些人雖然是炮灰,但炮灰也要用在刀刃上啊,白白死了總是可惜,至於諸族的怨恨,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這幾年柔然的所作所爲,哪個部落不恨?卻不都還是受召而來?這說明,在草原上,憑的是拳頭與實力,仁義道德行不通!
鬱久閭社侖不由望向了司馬休之,司馬休之略一沉吟,便道:“暫且收兵也是無妨,畢竟目前對於諸部還是以籠絡爲主,免得他們被明王盅惑投了明王!”
“不錯!”劉敬宣接過來道:“那姓衛的最擅長陣前勸降,雖然這些小部落翻不了天,但可汗還是小心爲妙!”
“嗯~~”鬱久閭社侖點點頭道:“收兵!”
“嗚嗚嗚~~”號角聲吹響,前方的戰士如潮水般退卻,那二十餘位族酋雖然心在滴血,但也紛紛鬆了口氣,只是更多的,還是擔憂,這一次退回來了,如果下一次再驅使自己打頭陣又該如何?
當着鬱久閭社侖的面,沒人敢討論,只是不妨礙他們以眼神相互交流。
同時,通過這次攻打,還使他們對明軍產生了一種神秘而又恐懼的印象,無論己方的攻勢如何兇猛,那鋪天蓋地的鐵騎連他們自己看的都心悸,明軍卻營寨巍然不動,就象一隻怪獸張開了大嘴,等着自己的戰士往裡面鑽!
明國能在短短十年不到幾乎一統中土,顯然並非無因,尤其是魏人遇上明軍,從無一勝,曾經強大的魏國就此從北方消失,而魏國是柔然剋星,柔然與魏國作戰,屢戰屢敗,自己又不是柔然的敵手,就好比一條食物鏈,明國高踞頂端,自己是食物鏈最低端的小魚小蝦啊,小魚小蝦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膽來攻打明軍?
有很多人在眼神交流之後,已經當場生出了降意,關鍵是他們與明軍無冤無仇,與其臣服柔然,不如臣服明軍,大草原上,弱者向強者臣服天經地義,降了明國,最差也不會比現在的處境差,如果明軍橫徵暴斂,不大了躲進深山老林裡便是!
只不過,迫於柔然的淫威,暫時還未有人敢於挑頭。
不知不覺中,距離收兵已經有了兩天,這兩天裡,無論柔然如何叫戰,明軍始終高溝深壘,堅守不出,使得鬱久閭社侖一籌莫展。
站在營帳外,鬱久閭社侖眺望着明軍大營,和三十里外與之並排的平城,頓覺心情愈發煩燥,不禁轉頭道:“你倆攢唆我攻打明國,如今寸步難進,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鬱久閭社侖的臉色很不好看,劉敬宣與司馬體之頓時心裡一涼,他們已經感受到了這位可汗對自己的不滿,可是這二人根本就不是什麼人才,讓他們出謀劃策,哪能拿的出來啊?
他們投奔鬱久閭社侖,無非是欺侮柔然人智力低下罷了,借柔然之手反攻明國,一旦受挫,立時束手無策!
只不過,沒辦法不能明說,否則激怒了鬱久閭社侖,被當場烹吃都不是沒可能!
“咳咳~~”司馬休之清咳兩聲,正待敷衍兩句,遠處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名斥候飛身下馬,一路奔跑,一路氣喘吁吁的叫喊:“可汗,盛樂急報,明軍於兩日前突襲東木幹山山口,佔據了當路石堡!”
“什麼?”鬱久閭社侖驚呆了!
不僅止於他,所有人頓覺眼前一黑,東木幹山山口,就相當於柔然的生命線,山口被扼,意味着這二十餘萬大軍,十之八九都返回不了漠北!
好半天,鬱久閭社侖纔回過神來,咆哮道:“怎麼回事?老子在山口有駐軍三萬,就是擔心明軍奔襲,如何會失?”
這名斥候結結巴巴道:“可汗,明軍不知怎麼回事佔了石堡,但是山谷裡的駐軍已經在進攻了,盛樂也發兵三萬前去,料來不須多久便能奪回。”
叱洛候突然問道:“明軍有多少人?”
“這個....”斥候不確定道:“萬把人總得有吧?”
每個人心裡均是猛一個格登,石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有萬把人扼守,十萬軍都未必能攻下,雖然整條山道四通八達,長達數十里,明軍佔據的僅僅只有石堡,可這已經夠了,足以阻斷陰山南北的往來!
鬱久閭社侖的心裡不僅僅是煩燥了,而是生出了慌亂,狠狠瞪向劉敬宣與司馬休之,怒道:“都是你們兩個,挑撥我與明國交戰,現在倒好,前進不得,又後路被斷,趕緊拿個主意出來,要不然,老子烹了你們!”
周圍的柔然諸將甚至都有人握上了刀柄,殺機毫不掩飾,如果不是這兩人的盅惑,在如此之冷的天氣裡,該是在溫曖的帳幕中摟着女人嘿咻嘿咻纔對啊,但此時,很可能小命得交待下來!
司馬休之連忙道:“可汗,石堡失守非我二人之願啊,莫非休之與萬壽就不着急?如今只有從兩方面着手,一是封鎖消息,尤其是草原各部,千萬不能讓他們知曉石堡已失,否則或會生亂,另一方面,則是秘密派軍增援,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把石堡奪回!”
鬱久閭社侖目中兇光一泛,冷冷道:“好!便按你二人所說,老子再信一次,奪不回石堡,拿命來抵!”說着,轉頭就喚:“來人,把他倆帶下去嚴加看管!”
“遵命!”幾名柔然軍卒圍住了劉敬宣與司馬休之,這兩人只能老老實實的被押往營帳深處。
鬱久閭社侖又道:“今日之事,誰都不許外傳,叱洛候,你趁夜領軍三萬悄悄離開,匆要讓人覺察!”
以叱洛候爲首的諸將齊齊施禮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