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父皇是昏君
相信人會有輪迴嗎?
司徒弘燁的一生命途多舛。他五歲喪父,七歲喪母,而立之年喪子,妻妾更是死了不少,以至於他都懶得再娶妻納妾,碰到看得上眼的,直接要了了事,免得麻煩。旁人畏於他的權勢不敢在他面前多言,背地裡卻少不了飽含惡意稱他爲天煞孤星,克盡六親,即使他明明還有一個女兒活在世上。司徒弘燁對此並不在意。他活在當下,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過着人世間最極致的生活,並且在有生之年,無人能撼動他分毫。
他看着最尊貴的人趴他身下雌伏等待他的臨幸,看着很多高高在上的人對他卑躬屈膝,他開懷又痛快!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即使有一日要死,也無所言悔!
司徒弘燁記事很早。大約還是兩三歲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很深刻的記憶。溫暖、疼痛、飢餓、笑容總是一遍一遍在他的生活裡重複。
他的父親是個魁梧粗魯的韃靼男人,蒲扇大的巴掌能一下把他扇得老遠。然後他柔弱又堅強的母親便會停下反抗父親的動作,目光空洞地盯着毫無遮擋的虛空,任父親在她身上肆意撻伐。還有一個顴骨高聳,尖酸刻薄的瘦長女人,總是用厭惡痛恨的目光看着他們母子,把食物換成餿的,壓着他們強灌下去。
母親不止一次卡着他的脖子想要捏死他,但還沒用力已經火燙似的放開,抱着他低聲哭着道歉。
他知道母親不喜歡他,根本不想要他,若不是爲了他,她早已經離開父親這個強迫了她的男人。
但她不捨得他。她疼愛他,會擁抱他,會親吻他,說一切都不是他的錯,會把千辛萬苦得來的食物喂到他嘴裡。
在那些極其難得的悠閒的日子裡,她總帶着淡淡的笑容,手把手教他識字,學規矩,抱着他小小聲地回憶她的故國,她的家,她曾經無憂無慮的閨閣日子。她不喜歡父親給他起的叫阿奴的名,偷偷給他起了一個名,叫弘燁。
特別難寫。但母親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於是他也喜歡。旁人叫他阿奴他都不應,母親叫他弘燁,他就立刻跑過去。
他不愛說話,但每次母親笑,他都會情不自禁撫上她的脣角,然後她會笑得更深,秀麗的眉目彎彎的,極好看。
他總聽到部族裡的人描述那如夢似幻、美麗絕倫的神女。對於小小的司徒弘燁來說,母親就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神女。
每一次母親張開細瘦的雙臂擋在他面前承受辱罵和責打,司徒弘燁都緊緊抱着她的腰,一遍一遍在心裡發誓要強壯起來,要保護他的母親,要讓欺侮他們的人死無葬身之地,要把所有最好的一切給他的母親……
那時候戰火紛飛,很多人過着顛簸流離,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生活。因爲父親是個勇猛的戰士,他的帳篷裡的人還能保住性命。但在司徒弘燁五歲那年,父親死在戰場上,聽說被人生生從中劈成兩半,死無全屍。他的妻子,那個尖酸刻薄的女人連替他收屍都不去,捲走了所有東西,還想把母親賣去軍妓戶。司徒弘燁無意中聽到她和買家竊竊私語。司徒弘燁怒紅了眼,半夜偷偷摸進那女人的帳篷,拿起刀子用力劃破她的喉嚨。
母親看到他一身血地回來,驚駭地白了臉。
司徒弘燁手裡還握着帶血的刀子,擡起小臉,黑眸裡帶着猩紅狠狠道:“不賣妓戶!”他不知道軍妓戶是什麼地方,但那個女人提起母親和軍妓戶時惡毒的語氣,讓他深深意識到那裡絕對是極壞的地方,而且會讓他和母親徹底分開!他不要和母親分開!誰想讓他和母親分開,他就殺了誰!
母親氣急敗壞。但她也很聰明,知道不是追究的時候。她馬上收拾細軟,帶着他連夜立刻部族。
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小男孩在亂世中很難生存。他們遇到過騙子、無賴,後來還遇到悍匪,九死一生才撿回一條命。最後他們只能躲進深山裡,靠打獵爲生。但母親和他力氣都小,經常打不到食物只能捱餓。
母親身體不好,從悍匪手中逃離那次受的傷一直沒好,病痛和飢餓令她日漸虛弱。她還是撐着一口氣,穿梭在山林間找食物。有時病得重了,她會昏睡一整天,無論司徒弘燁怎樣惶恐失措地叫喚都喚不醒。
每一次她昏睡過後醒來,司徒弘燁就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抱着她,無聲地不停流淚,不敢挪動半步。他極害怕母親會消失不見。
母親便溫柔地親吻他,爲他拭淚,拍着他的背一次又一次重複着道:“娘發誓,一定一定不會丟下燁兒一人……如果有一天娘不會動了,一定是輪迴去了。我們說過輪迴的,燁兒,那只是暫時忘了回家的路。所以燁兒一定要堅強,撐下去,然後慢慢來找娘,把忘了回家的路,好笨好笨的娘帶回家,好不好?”
小小的司徒弘燁最相信他的母親。所以當那一日母親真的不動了,他守了她七日都不見她起來,他一點也不悲傷失落。
“娘纔不笨!”他最後一次撫摸着母親的頭髮,喃喃道,“燁兒一定會找到孃的,娘等燁兒,等燁兒帶娘回家……”
那一年,司徒弘燁七歲。
後來的日子在司徒弘燁的記憶裡很是模糊。他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殺過很多人受過很多傷,跟隨他的人越來越多,厭惡他的人討好他的人愛慕他的人也很多很多。他甚至把第一個對他很好很好的女人娶爲妻。但很快那個對他很好很好的人變了。她不停地向他索要,她想要地位想要財物想要子嗣想要獨寵,但她關心注視的人再也不是他。再來一個女人也一樣,不斷循環反覆,讓他漸漸厭了倦了。
再也沒有一個人,像他的母親一樣,真的對他好。明明他不是她所期待的孩子,她依然對他好。
他突然無比的惶恐起來!因爲經歷得太多,他已經不相信輪迴。但如果真的有輪迴呢?
如果他那忘了回家的路,好笨好笨的娘真的已經輪迴了呢?
在他忘了尋找她的日子裡,她會不會已經吃了很多苦,被人欺負了很多次?
司徒弘燁開始尋找他的母親。母親姓桓,桓家在羽國。他帶着他的人馬去投效了羽國的皇帝。
然後他遇到正德帝羽宗儀——一個懦弱無能,根本不配做帝皇的男人。這很好,更有利於他的控制。
一開始司徒弘燁對羽宗儀並沒有什麼歪邪的心思。當一個男人有權有勢,他最不缺的就是伺候枕蓆的美人。但羽宗儀讓司徒弘燁看到他對他的孩兒們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即使身處國破家亡的危機中,他都竭盡所能保護他的孩兒們。
他把羽宗儀拉上牀榻,這個懦弱無能,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抵死反抗,但一拿他的孩兒威脅他,他就從了,不敢再動彈,任他爲所欲爲。
一個男人,一個帝皇可以爲了他的家做到這個地步……這樣的性情、這樣的性情!
司徒弘燁無法把目光自他身上挪開。他該是他的!他怎麼能不是他的?
司徒弘燁開始相信他能在羽國找到母親。
因爲他不但找到羽宗儀,還找到長相肖似他的體內還流着桓家血統的羽成灝。羽成灝的臉讓司徒弘燁徹底肯定他的母親和桓家之間的關係。
儘管桓家沒有承認,但司徒弘燁知道有一天他們會求着他認祖歸宗。
他疼愛羽成灝,把他當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培養,讓他得到太子之位。儘管他不太喜歡他對羽宗儀輕視的態度,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他甚至殺他,更加不要說殺他的生母順賢妃。
司徒弘燁知道羽國的後宮中有順賢妃。她是羽成灝的生母,桓家最尊貴的小姐。她極爲疼愛她所出的兩個皇子。她該叫他的母親從母。不知爲何,他一直對她避而不見。也許是因爲知道她的臉一定會讓他想起母親,她卻絕不是他已經輪迴的母親,也許是因爲同樣是桓家的女兒,她高高在上享盡榮華富貴,他的母親卻只能在泥塵裡掙扎求全……
那天他只是太高興,因爲桓家終於向他低頭示好,默認他的母族是桓家女,還把母親的遺物給了他。而他突然發現順賢妃的生辰和他母親的死忌在同一日!
他喝了點酒,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願望,想和順賢妃共渡這一晚。他想讓她陪陪他,安安靜靜、溫溫柔柔地陪陪他。
而他不會做多餘的事,只想像小時候一樣,抱住她的腰,感受她的溫度。
他想不到順賢妃的反應會那麼激烈,他纔剛抱住她,她已經咬舌自盡。他更想不到明明已經被他下藥該昏睡着的羽成灝會突然出現,赤紅着眼向他揮劍……
當時司徒弘燁的腦子很混沌,他本能地反擊。等他回過神來,一切已經變得無法挽回。
因爲這件事,他善待了他不喜歡,但卻是順賢妃和羽成灝疼愛的小兒和弟弟的羽成蘅。
司徒弘燁更想不到幾年後,羽成蘅長開了的臉,會和他母親的臉一模一樣。其實他也不確定是不是一模一樣,但他覺得他是她。他便是他那輪迴後忘記回家的路的母親。
他願意用天下,換回他的相伴的母親。
唯一一個,無論對他做什麼,他都恨不了的人。
而且成王敗寇,他甚至覺得欣慰。因爲羽成蘅成長得很好,他重情卻不軟弱,即使沒有他的保護和支持,他也能活得比誰都好。他有着足夠的堅強去面對日後的一切,再沒有人能逼迫他傷害他。
只是這一切,事已至此,他又何必知道?
“……在我彌留之時,你來送送我。到時,我再告知你。”司徒弘燁見羽成蘅因爲一句話凝神屏息,有些惡劣地勾起脣。
羽成蘅的臉頓時憋得通紅,看樣子很想咬他一口,之前的淡定從容都不翼而飛。
司徒弘燁覺得他留着一條命,就是爲了看到他這個鮮活明亮的模樣。他該是愛笑的,柔弱的,又無比堅韌,合該擁有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
世事輪迴,因果報應。
司徒弘燁覺得他信了。
這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他還想再繼續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