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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敢攔?”
羽成熙負手而立,修長的身影威儀凌然。他氤氳迷離的眼睛一清,深沉莫測地盯着簾子,彷彿能透過簾子看到坐在後面的蕭皇后。
今日蕭家家主、他的舅舅、丞相蕭雲約見了他,一早他便出了宮。不想他走後不久,蕭皇后便趁機傳召了羽成蘅。羽成熙在坤寧宮的人向他彙報了這件事,他立刻匆匆趕回來,連蕭雲的面都沒有見上,可終究還是遲了一步。
羽成熙一出聲,原本聽從蕭皇后吩咐要攔住羽成雪和羽成蘅的宮人立刻停手。
簾子後的蕭皇后也噤了聲,一時如坐鍼氈。
羽成雪橫抱着羽成蘅,俊美絕倫的臉上面無表情,眉目清冷地看着羽成熙。
羽成蘅並沒有暈過去。他倚在羽成雪懷裡,被淡而熟悉的蓮香包圍着,腦袋已經清醒不少。感覺到羽成雪的緊繃和怒氣,他心裡一暖,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心口,低聲道:“阿絮,我沒事,不用擔心……放我下來……”
羽成雪抱着他的手緊了緊,沒有放下他的意思。
羽成蘅無法。他聽到羽成熙的聲音,便摟着羽成雪的頸項稍稍擡高上身,看向羽成熙,朝他眨眨眼又搖搖頭,表示無恙。
羽成熙的臉色稍稍緩和。他對羽成雪頷首:“阿絮,你先帶阿蘅出去,太醫立刻便到。”
羽成雪淡淡看着他,帶着羽成蘅走出坤寧宮。今日之事,他需要羽成熙給他一個交代,不然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皇兒,本宮是一國之母!”蕭皇后見羽成熙就這樣任擅闖坤寧宮的羽成雪離去,終於忍不住開口道。
“坤寧宮全體宮人伺候皇后不力,一律,杖斃。”羽成熙冷淡道。他話音剛落,一小隊殺氣騰騰的禁衛軍立刻涌進坤寧宮,抓起開始尖叫着逃走的宮人往外拖。
“你敢!”蕭皇后竭斯底裡大叫,“住手!都住手!我是皇后,我命令你們住手!咳咳咳咳……”
禁衛軍完全不理會蕭皇后聲嘶力竭的叫聲。他們只聽從羽親王的吩咐行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啊!啊!”大宮女驚慌失措地叫道,“大皇子殿下!大皇子殿下!娘娘吐血了!娘娘吐血了!”
簾子被掀開,蕭皇后捂住心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青白,脣角滲出一道血痕。她死死地盯着身長玉立的兒子,沒有掩飾眼裡的怨恨憤怒,彷彿在指責他爲什麼不順着她!
“傳太醫吧。”羽成熙微微闔眼,吩咐道,而後他一撩衣袍,直挺挺地跪下。
“皇上駕到!”
羽成熙剛跪下,外面便響起太監尖利的通傳聲。
正德帝羽宗儀在鎮郡王羽成祺的攙扶下走進坤寧宮。
除了扶着他的羽成祺,以及吐了血的蕭皇后,在場的人紛紛跪下向他行禮。
羽宗儀皺着眉,臉色不太好,一個箭步走過去率先扶起羽成熙——他剛進來就看到他對着蕭皇后跪着。
“起來吧,好好的跪什麼?”他悶聲道,然後轉過頭看向蕭皇后,“蕭氏你病着便好好養病,宮務先交給德妃和淑妃……別折騰這些孩子,他們有正事在身。”他剛從羽成蘅那裡得知事情的始末,對蕭皇后不着調的行事有些着惱,連梓童都不稱了,直接叫蕭氏。
蕭皇后頓時睜大眼,不敢置信地瞪着羽宗儀。
饒是羽宗儀再遲鈍也察覺到蕭皇后對他的不敬。他的眉皺得更深了,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羽成熙,終究沒說什麼訓斥的話。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對後宮妃嬪的態度都比較寬和,尤其是育有皇子的妃嬪,更何況蕭皇后還是他的元配,而且她所出的大皇子還剛從樑國曆劫歸來,她本身還命不久矣。
“別擾着你母后歇息。”羽宗儀道,拉了羽成熙出去。
蕭皇后病重了。這次是真的命懸一線。
許是終於意識到她的親生兒子已經不是她能駕馭的,蕭皇后覺得非常絕望。將死之前她的想法變得十分偏執。
她開始絕食,以這種方式逼羽成熙屈服,答應娶蕭家之女爲正妃,並且在她嚥氣之前成親。
羽成熙親自侍疾,試着對她曉之以理,告知她此事對蕭家是禍不是福。但蕭皇后固執地堅持己見。在她心裡,羽成熙是最出類拔萃的,只要他想得到的最終必會得到。蕭家唯有緊緊依附於他纔會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而唯有聯婚才能讓羽成熙從此無法撇下蕭家。
羽成熙想讓舅舅蕭雲親自勸勸蕭皇后。蕭雲卻跪下來對羽成熙道:“求羽王殿下成全皇后娘娘的遺願!”這件事蕭家內部早有共識。蕭皇后以遺願脅迫羽成熙正是其中一環。蕭家相信羽成熙的責任心。先前因爲母后,他沒有放下蕭家不管,以後因爲結髮妻子,他也不會放下蕭家不管。
蕭雲沒有看到羽成熙瞬間徹底冷下來的眼。
羽成熙最終答應了這樁婚事,並且只用了十日便準備好大婚的事兒。他的未來王妃是蕭雲剛及笄的嫡次女。他還有一個和羽成熙年紀相仿的嫡長女,但因爲羽成熙遲遲未歸國,婚事一直拖延至今,那個嫡長女已經先一步嫁出去。
蕭家篤定自家女兒能嫁與羽成熙爲正妃,嫁妝已經早早準備妥當。所以大婚雖然匆忙,但依然辦得莊嚴隆重。
這樁婚事除了蕭皇后與蕭家一頭熱以外,沒有一個人高興。正德帝羽宗儀、四皇子羽成雪、明親王羽成蘅等等,都是看在羽成熙的面子上勉強做出一點歡喜的模樣。
蕭皇后在婚禮結束的當晚薨了,沒有來得及喝上一杯媳婦茶。但她顯然已經覺得心滿意足,是含笑而逝的。若她知道日後蕭家覆滅的開端正是由她而起,恐怕便不會去得如此心安理得。讓她在死前得償所願,是她唯一的親生兒子對她僅剩的孝心。
“……我以爲她是一心爲大皇兄的……”羽成蘅含了一口羽成雪餵過來的藥,含糊道。
當初他以羽成熙的歸國爲條件讓蕭皇后幫他,蕭皇后非常盡心盡力。羽成蘅一度感慨這個女人雖然看着不太靠譜,但也愛子心切,所以看在羽成熙的份上,他一直對她以禮相待。若沒有羽成蘅在背後撐腰,她哪能在後宮過得如此安穩?不成想羽成熙回來了,蕭皇后就變了。她的兒子甚至連太子都還不是,她所行之事卻彷彿她的兒子已經是皇帝,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實在匪夷所思。
因爲蕭皇后,因爲一個孝字,即使以羽成熙之能,也只能接受一段無可奈何的婚姻。
希望機關算盡的蕭家不會後悔。大皇兄又豈是好相與之人?羽成蘅想。
羽成雪一點都不想提起蕭皇后。他對她罰羽成蘅跪到差點暈倒之事很是惱怒。雖然只是跪了兩刻,但羽成蘅嬌貴的身子骨根本受不住,白皙無瑕的膝蓋當即多了兩團青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羽成蘅在後宮中沒有母妃照看,但羽成雪絕對不容許有人欺侮他。即使這個人是羽成熙的母后都不行!
只是羽成蘅敬重羽成熙,終究是不忍心他爲了給他們一個交代而和自己的生母頂撞,背了不孝之名,所以最後請出他們的父皇來救場。畢竟說到底他們是晚輩,蕭皇后是長輩,名正言順能治她的只有正德帝羽宗儀。
不過最終還是沒有成功止住蕭皇后一意孤行的犯蠢。
因爲娶了蕭家女,羽成熙好不容易在朝中得到的一些支持勢力又少了一些。畢竟蕭家已經是羽國第一士族,再繼續膨脹下去恐怕就只有改朝換代了。正德帝羽宗儀雖然不管事,但他還沒死呢!而且還有羽成蘅等握有實權的皇子,怎麼可能坐視蕭家繼續坐大?
清洗纔剛剛開始。而一旦蕭家被清洗,羽成熙的實力必然大減。羽成蘅的儲位基本就拿到手了。
所以最近羽成蘅乖得不得了,沒有再去招惹此時肯定心情不好的羽成熙。而且自那日跪了後,羽成蘅生了場小病,一直斷斷續續不見好,羽成雪便把他拘在清華宮,不准他上朝處理政務。
羽成雪喂羽成蘅吃了藥,見他苦得臉都皺起來,撿了半片蜜餞放到他嘴邊。
只有半片啊……
羽成蘅聊勝於無地吃了,感動地喟嘆:“阿絮真的太賢惠了……”誰能做他的妻子簡直是前世積福!他已經開始妒忌那個人了!
羽成雪似笑非笑:“賢惠?”
羽成蘅察覺到不妙,馬上改口:“我是說大皇兄可惜了……”
說到這個羽成雪倒是若有所思:“大皇兄自有主張,你切莫掉而輕心。”
“怎麼說?”難道有內/幕消息?羽成蘅頓時來了興致。
羽成雪把剩下一半藥的藥碗遞給他,示意他想聽便全部喝完。
呃,阿絮果然聽到他戲謔他“賢惠”的話……
羽成蘅苦着臉,閉上眼豪邁地一口氣喝掉剩下的藥,然後苦得吐着舌頭等着羽成雪遞過來的蜜餞。
羽成雪捻起剩下的半片蜜餞,在羽成蘅期待的目光中,慢條斯理地……放入自己口中。
“啊!啊!”沒了沒了!羽成蘅張着嘴,只覺得口中的苦味越來越濃。他突然腦袋一熱,想也沒想扒到羽成雪身上,湊過嘴去搶他口中的蜜餞!
兩脣相貼,終於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的羽成蘅陡然僵住了!
羽成雪半垂眼簾,無驚無怒。他檀口微張,如羽成蘅所願地把口裡的半片蜜餞以舌頂到羽成蘅嘴裡,充滿甜味的津液在彼此口中交換了一下。
等羽成蘅吃下從羽成雪口裡“奪來”的那半片蜜餞,人還是傻愣愣的,盯着羽成雪極好看的臉說不出話。
“……給你便是,何至於此?”羽成雪雲淡風輕道。
“阿絮,你、我……”羽成蘅還是沒有回過神。
“還要不要聽大皇兄的事?”
“……你說。”
羽成雪平淡道:“大皇兄沒有碰蕭氏。那個女人,只會是個擺設。”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卡你們了吧??(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