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兩清 沈晏的成長
如果不是曹淳奉母親回鄉,他連沈家的大門都進不去,無論是沈思齊還是吳怡,都不想跟他有過多的牽扯,就算是爲了大局,爲了太子,爲了馮家,爲了整個局中站在太子一邊的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必須有人去出賣沈思齊,這個人也不能是曹淳。
無論是沈家還是吳家,都對曹淳有恩,結果曹淳毫不猶豫的就背叛了恩情。
可是這次是以寧氏的身份來探望吳怡,沈家關着門不讓進去,就太過失禮了。
吳怡在二門裡迎進了寧氏,沈思齊卻沒有迎曹淳,曹淳也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卻像是沒有覺察到整個沈家擺出來的對他無視抗拒的態度似的,自顧自的提着一個食盒到了沈思齊的書房外。
八兩雙手環胸站在書房外:“我說曹大人,我家二爺有事無暇招待您,這句話您是哪個字沒聽懂啊。”
“我和你家二爺的事,容不下你這個下人插嘴。”曹淳說道,這次事早就在曹淳的意料之中。
“你和我家二爺?早沒你和我家二爺了吧,拿塊肉去喂狗,狗還知道搖尾巴,下次見到你至少不會咬,可這人啊,你拿多少肉去喂他,下次見到你,該從背後下口,還是會從背後下口。”八兩說道。
“讓開。”
“不讓!”
“好狗不攔路。”
“我是人不是狗!”
“八兩,讓他進來。”沈思齊現在算是最瞭解曹淳的人了,他這人自尊心極強,被這麼罵還不肯走,怕是不會走了。
沈思齊在山東的書房比京裡的書房小得多,佈置卻是差不多的,曹淳一進屋,竟覺得有些恍如隔世,沈思齊看起來沒變卻也變了很多,而他自己呢?曹淳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是完全的變了,無論是嘴角還是眉心,都有了深深的法令紋,旁人說他冷峻依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臉上的面具已經跟皮肉聯在了一起,摘也摘不下來了。
在這個世上,有資本保留自己本真的,也只有沈思齊這樣的世家子了,家族親人替他打造了一個完美的溫室,讓他不必經歷過多風雨,而打破這間溫室的,就是他曹淳。
只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低估這些世家,他們又用無比的毅力,悄悄的用溫室把沈思齊圍了起來,沈思齊——是個命好的讓人嫉妒的人。
比起屋外自己經歷風雨的松柏,人們顯然更欣賞在溫室裡長大的牡丹。
他爲自己用花朵來形容沈思齊,暗暗的覺得有些失笑。
“你是來這裡發呆的?”沈思齊合上自己剛纔在看的書,慢慢的整理歸位書桌上的東西。
“我要死了。”曹淳坐了下來,拋出一個重鎊炸彈。
“哦?”
“人若是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就那麼渾渾噩噩的活着,也是幸事。”曹淳總算明白了恪王爲什麼要告訴自己,如果洪宣帝架崩,新皇登基,他必死無疑的原因,那種日夜煎熬,明明知道自己掉落懸崖,手裡握着的救命的藤蔓正一點一點的被堅利的石頭磨斷,腳下就是萬丈深淵,而自己卻什麼都不能做,這種感覺實在太磨人了。
他現在就是馮家跟皇上手裡的一把刀,就算是他想收手,想要給自己留餘地都已經留不了了,刀——是沒有自主權的。
馮家的髒活,皇上的髒活,一股腦的全交給他做,在恪王死去之後,他像是迷途的旅人一般,他累了,他想放手,他想要退,可他退不出來,他早已經泥足深陷,抽不出腿,卻要左右爲難,像是永王,皇上想要永王活,馮家想要永王死,皇上想要就此罷手,不要把更多更髒的東西挖出來,馮家想要斬草除根。他應付的疲憊,一不小就就要死期提前。
他現在無比的想念少年時的那段時光,他跟沈思齊在老師坐下讀書,沈思齊跑去騷擾蕭駙馬,他就在旁邊偷偷的出着主意,如今呢——一切都變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聖上駕崩太子登基之日,就是我曹淳斃命之時。”
“這路,是你自己選的。”沈思齊眉毛都不皺一下的說道。
“是,是我自己選的。”曹淳說道,他後悔嗎?再給他選一次的機會他會怎麼選?他不知道,他現在已經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想說什麼,就想告訴你一聲,我快死了,可我不打算連我的死都受人利用,替太子收買人心,洗白馮家。”
“你在我這裡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就是寂寞了,我想有個人知道我是怎麼死的,我不要無聲無息的一個人就那麼死了。”曹淳留下那個食盒,“這食盒裡是我這些年來的筆記,我留給你,你交給吳大人也好,自己留着也好,燒掉也好,全憑你自己,就當我還給你跟吳家的人情。”曹淳說罷,轉身走了。
還?一本筆記能還情這些年的恩怨嗎?
“我說錯了,這只是利息,本金什麼的,我要是有來世,我慢慢還。”曹淳走到門口說道。
沈思齊竟然有些想笑。
吳怡爲了寧氏跟她說得話而有些煩亂,曹淳在預備退路了,他重修了祖墳,也修了自己家的老宅子,又用寧氏和曹大奶奶馮氏的名義,買了許多田產,在族裡捐了祭田,也做了曹氏宗學最大的股東,他可以說是能做的都做了,他甚至在修祖墳時,偷偷埋了金稞子進去,只告訴寧氏一個人,做曹家退身之用。
寧氏本是內宅婦人,卻也不是傻的,明白曹淳這是在以防萬一,做最壞的打算,她也明確的嗅到了空氣中的不尋常,可是她卻不能說什麼。
寧氏說的還有京裡的事,馮皇后選了馮家遠支的親戚家的女孩進宮侍奉,又挑了幾家勳貴之家的女孩進宮,明顯是爲太子備着的,太子和太子妃尚未圓房,良娣已經有四個了,雖說都是孩子在一處玩,也自有兇險在其中。
“聽說因爲太子和太子妃太好了,經常一起嬉戲,耽誤了學業,太子妃已經多次被皇后斥責,雖說只是幾句難聽的話,罰抄宮規之類的,皇后顧及着聖上和吳家,沒有別的動作,想想夠讓人心涼的,難爲玫丫頭自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居然都忍了。”
馮皇后已經被吳玫的強勢和聰明所震攝,打算立威了,只不過礙於太子尚未登基,吳家勢力龐大,這才只是薄懲。
“爲人媳婦的,哪有不受教誨的,皇后也是爲了她好。”吳怡可沒忘記,曹淳是馮家的姑爺。
“你母親也是這麼說的,果然是母女。”寧氏笑道,“我那媳婦啊,若是有你的一半,我也知足了。”
“後族之女,自是不凡的。”
“她倒是真懂規矩,也真孝順,我教她東西,她也認真學,就是少了靈氣,到如今也算是一家主母了,若不是她能獨擋一面了,我也不敢出京。”
“這就是難得的了。”吳怡說道。
寧氏被吳怡說得笑了,“唉,這男人的事啊,總不許我們女人去插手,我到現在也不知道曹淳跟思齊怎麼就不好了,你幫着勸勸思齊吧,都不是小孩子了。”
“他倆的事我也不知道。”吳怡搖了搖頭,她不信寧氏真的不知道曹淳幹了些什麼,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他們倆個也不是小孩子了,想來不會是因爲誰多吃了誰一塊糖生氣,等到都想明白了,自然就好了。”
“我跟你母親,從小一起長大,就算是她爲了不進宮,硬奪了我已經換了庚帖的你父親,我也不怪她。”
“進宮?”寧氏說的這些事,吳怡根本就不知道,她以爲劉氏和吳憲是那種包辦婚姻,順李成章的夫妻,卻沒想到這其中還有寧氏的事。
“是,當年聖上一心想要你母親進宮,牽制劉家,你母親卻不肯去跟蕭皇后爭寵,陷入後宮旋窩,劉家也是想全身而退,不想因爲成爲外戚而退身不得,這才蒼促間尋到了你父親,那個時候你父親已經與我互換庚帖,定好了下小定的日子,卻沒想到由皇后親自在宮裡下旨賜了婚,這段事就再也沒人提起。”
吳怡靜靜的聽着,寧氏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一段秘辛呢?
“後來你外祖母爲了補償我,親自作媒,我丟了探花郎,又嫁狀元郎,嫁進了曹家。”寧氏說完這一段,表情晦昧至極,她的命運就這樣被改寫了,若說這些年,她心裡無怨,那是騙人的,可這又能怪誰呢?“寧家如今已經沒什麼人了,曹家也只剩下曹淳了,我的孫兒們都還小,無論是什麼恩怨,都是過往雲煙了。”
吳怡這纔想明白,她提起這一段,竟然是看出如今曹淳在尋退路,明顯是想要舉家退回山東,怕吳怡爲了前情,報復曹家,所謂過往雲煙,難道是想要恩怨兩清?
“這恩恩怨怨,清是清不乾淨的,情份傷了就是傷了,只是這做陌路人,總好過做仇家。”寧氏又繼續說。
吳怡明白了,也笑了,她這裡能放過曹淳,沈侯府和吳家能放過嗎?聖上能放過嗎?只不過是坐等事態發展罷了,若是曹淳死了,她也不是那種對曹淳的妻兒下手的人,但是若是有別人下手,她也不會管就是了,陌路人?陌路人摔一跤她能扶,曹家——她是不敢扶了。
沈思齊回來時,吳怡的心思已經轉到了九妹身上,九妹如今才十三,雖然古人早熟,歷朝歷代別說十三歲的太子妃,十八歲的太后都曾經有過,可這事放在自己妹妹身上,總覺得揪心。
“京中局勢到底如何?”馮皇后敢這樣不怕得罪吳家,難道是因爲太子繼位十拿九穩了?像是黃氏說的,剛過完河就要拆橋,難道後面已經沒有險阻了?或者是說她只是想要吳玫難過,吳玫太子妃的地位是不會變的。
“從京裡的信來看,有外祖親自助陣,太子地位極穩。”
“坤寧宮的主人不是皇宮的主人,皇宮的主人在慈寧宮。”吳怡改了一句現代的戲詞,“未移宮室之前,哪有那麼多的極穩。”
“馮皇后若有武則天之志,劉娥之才,聖上也不會納她爲繼弦。”沈思齊說道,“當日馮皇后進宮,我祖母還在,她抱着我說聖上給皇子們娶馮家的女人做後孃,怕得就是後孃太強兒子遭秧,怕只怕日後兒子們太強,後患無窮。”
女人看女人,看皇室,總比男人在紫禁城外看要強得多,皇家說到底也是一個大些的宅子罷了。
洪宣帝一直到現在,都在爲找了個過於弱的女人,無法形成威脅的外戚買單。
“那些都是前塵往事了,九妹如今在深宮,太子還是個孩子,怕是要受些委屈了。”
“太子是個有大志的仁君,最難得的是虛懷若谷,單論找夫君,九妹找他也算是珠璉碧合。”
“可是他是未來的皇帝,不是夫君。”吳怡說完還是嘆息,可是這樣又能如何呢,連劉氏身在京中都管不了的事,她在山東又能做什麼?
吳怡心懸着京中的事,卻沒有想到沒過半個月,都快掌燈了,沈家來了位不速之客。
夏荷拿着燈進了吳怡的屋子,正在梳妝檯前卸妝的吳怡嚇了一跳,“夏荷,出什麼事了?”
“大姑奶奶回來了。”
什麼?一聽說沈晏這個時候突然回來了,正在耳房盥洗的沈思齊,臉都沒擦乾就出來了。
“你在屋裡呆着,我去問大妹妹。”吳怡整了整衣裳,穿了家常的衣裳就去了沈晏住在老宅時的屋子,屋裡屋外站了一羣的陪房家人,幾個貼身的丫頭都站在屋外,就聽見裡面傳來哭聲伴着哭聲的是砸枕頭之類的棉製品的悶響。
“大妹妹,你這是……”
沈晏一見吳怡,哭得更響了,“嫂子!嫂子你要給我做主,他們劉家欺負人。”
吳怡趕緊到牀邊,拉了沈晏的手,“怎麼欺負人了?”她一拉沈晏的手就看見手腕子上一圈的紅印子,“誰打你了?”她環視屋子裡的人,“誰打你們大奶奶了?你們這些人都是死人啊!由着大奶奶受人欺負?”
常嬤嬤在旁邊也是哭,“二奶奶,您不知道,這劉家老輩都是好的,只是這閻王好見,小鬼難求,姑爺有一位寵愛了多年的通房名喚蓉月的,早就把一家子的下人全都給收買了,還有那個不曉事理的姨娘,竟在背後說只認蓉月是兒媳,旁人家的一概不認,大姑娘剛嫁進去,她們就時時處處的下絆子,在姑爺面前給大姑娘上眼藥,大姑娘在家時哪裡受過這個,自然是該責打的責打,該攆出去的攆出去,連太太都說大姑娘做得好,大姑娘剛把規矩立起來,蓉月就去挑唆姨娘就鬧事,來來回回的四、五次了,昨個晚上大姑娘從太太那裡回來,無意中聽那姨娘在背後跟人說得不像話,上去就給了那姨娘一個耳光,誰想被大姑爺看見了……”
這事說來簡單,也像是沈晏能辦出來的事,吳怡再怎麼叮囑,沈晏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八成是沒老實幾天,就被那幫下人逼得直接用簡單粗暴解決問題,劉四太太本來身子不好,又因爲沒有兒子沒底氣,見來了這麼個能衝鋒陷陣的,肯定樂得要死,沈晏是個怕人捧的,這一捧沒準就做了出格的事了。
被那通房抓住機會,進一步爭取姨娘,沒想到沈晏這丫頭還真夠敢作的,居然敢打姨娘,激怒了身爲人子的劉閔生,看沈晏這傷,怕是拉扯過她了,沈晏也有沈晏的法寶,東西一收就往孃家跑……
這回這事可是要鬧大了。
“他爲了個姨娘居然敢打我!什麼禮儀詩書傳世之家,狗屁!上下尊卑都沒有了!這樣的家不呆又能如何?”
吳怡這個時候也只能順着沈晏說,“劉姑爺這事的確是做得過份了,等我回去跟你哥哥說了,好好的修理他一頓,看他還敢欺負我們侯門嬌女,沈大姑娘不。”
沈晏聽她這麼一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總要叫哥哥告訴他規矩纔是,本來就是庶子掌家,矮人一頭,又攤上那麼個沒規沒矩處處給他丟臉的姨娘,也夠可憐的了。”
“理是這個理,可是這親孃就是親孃,這世上要都是按着理活着,也就沒有那麼多的事了,這事你也有不對的地方,怎麼能自己動手呢?規矩禮儀都不要了?”
沈晏一聽紅了臉,把臉埋到了枕頭裡,“我不管,嫂子,你要給我做主。”
“我一定給你做主。”
吳怡回屋一看,沈思齊在屋裡轉圈子呢,沈家孩子少,他跟沈晏是極親近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聽說大妹妹是哭着回來的,這才新婚多久啊。”
“唉,還不是那個姨娘婆婆惹得事,大妹妹也不曉事理,竟然親自動手打人,被妹夫拉扯了一下,妹夫是男人勁兒大,大妹妹細皮嫩肉的,手腕子紅了一圈。”
“還有這樣的事?”沈思齊怒了,“什麼名門子弟,竟是個對妻子動粗的……”
“這事也不能怪妹夫,妹妹打姨娘耳光被他看見了,他身爲人子的,難免怒火沖天。”
“哼,難怪人說庶子媳婦難爲,姨娘多是昏聵不曉事理的,到了晚年更是一個比一個難纏,大妹妹那性子,眼睛裡揉不得沙子,說不定是上了誰的當呢。”
“話是這個理,大妹妹這脾氣也該改一改了,若是不改,難免再爲人所趁,傷了夫妻情份。”
沈思齊知道吳怡說得是實情,還是有些憤憤,“我這就寫信到劉家去,問問是怎麼回事。”
“你這信倒是不着急寫,明天一大早,大妹夫怕是就要尋來了。”就算是劉閔生不願意來,劉四老爺和劉四太太可是懂事理的,爲了姨娘把媳婦氣回了家,傳揚出去誰都不會說是劉家佔理,他們肯定會逼着劉閔生來接媳婦。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劉閔生果然追來了,沈思齊看着他就有氣,有些話卻不好說得太直,說嫡庶分明吧,那是打劉閔生的臉,親家變仇家,說禮儀規矩吧,再怎麼樣以沈晏的身份也不應該動手打人,只能說夫妻相處的道理了,“古人說夫妻該琴瑟何鳴吧,可也沒說這琴可以傷瑟的,你本來就年長,大妹妹年齡小,有些嬌蠻的脾氣,可你也該容讓着她一些,怎麼樣也不應該動手啊,更不應該在大庭廣衆之下讓她沒臉,你讓她日後如何服衆?這夫妻不說魚水情深,也應該舉案齊眉纔對。”
劉閔生靜靜的聽着,他也知道從大道理上來講他是不對,姨娘就是姨娘,就算是生了他的,沈晏也不可能拿着當婆婆敬,他姨娘又是個昏聵的,最愛聽別人說奉承話,糊里糊塗沒少連累他丟臉,可是當兒子的看見親孃被打,誰都受不了。
說到底還是他不該是個庶子,本以爲沈晏是個庶女,能體諒他一二,卻沒想到沈晏是一身的天之驕女的嬌氣,別說體諒,連替他想的時候都少。
“唉,是我的錯。”
沈思齊見他這樣,也不好說什麼了,“唉,我知道你爲難,這男人都是一樣的,這是啊,這媳婦纔是能跟你走一輩子的,你爲了旁人的幾句話就覺得她不好,這才成婚不到兩個月,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我們住得離你們也遠,我父母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她這身邊就只有你了,你再有二心不向着她,她多可憐?別看晏丫頭髮起脾氣來老虎都敢打,她心裡比誰都乾淨,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事。”
劉閔生不說話,他知道沈思齊這是在暗示蓉月的事,可是蓉月從小就伺侯她,不是一般的情份,要他舍,他舍不下。
“行了,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想去吧,你們夫妻恩愛才是好事,若是夫妻不和……你吃的苦,難道再讓你兒子吃一遭?”
沈思齊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劉閔生原來被蓉月挑唆的,覺得沈晏不好,看不起他這個庶子之類的想法,全被沈思齊這一句給點醒了,他真的冷着沈晏,傷着沈晏,難道真要也生個庶長子繼承家業?他們這一支就真的成大笑話了。
“誰成婚都是奔着好好過去的,她……”
“她是個單純的,你不要想她有壞心眼,這人都是人心換人心,你總惦記着旁人,不怕她傷心嗎?”
“我……”
“你是男人,總要有決斷。”
吳怡也勸着沈晏,“你也不用遇事總是明刀明槍的,他身邊除了蓉月難道就沒有旁人了?那姨娘如今你是跟她好不了了,可那姨娘就沒有能讓你制住的事?下僕都是見風使舵的,你是當家奶奶,能給的肯定比那通房多,這威是要示,可這恩也要示,下人也不都是鐵板一塊,讓你多長几只耳朵,放身邊的下人多與劉家的下人結交,你怎麼就不懂呢?”
“我……”沈晏捶了捶枕頭,“這些我都懂,可是一看見他跟蓉月在一塊,我就……”
“就心裡跟有針扎着的似的?”
沈晏點點頭,原本想好的一些事,見到這樣的情形,也就只剩下衝動了。
“你想想咱們家太太是怎麼對姨娘的,你婆婆又是怎麼對姨娘的,照樣學吧。”怎麼樣用理智去面對自己男人的女人,竟然是這些貴族女子嫁人後的第一堂課。
沈晏臉還是揪成一團。
“行了,這蓉月我替你解決,可是這日後難免有芙月,嬌月,嫂子不能幫你一輩子。”吳怡理了理沈晏的頭髮,也是難受的不行。
劉閔生來接沈晏,對外就是說兩人回來作客,沈晏低着頭,見劉閔生處處陪着小心,也就不再鬧了,劉閔生又在席間給沈晏敬了酒,作了輯,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可有些話吳怡得說了。
“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你有寵愛的通房也不稀奇,可這通房若是不安份,挑唆着主子不和,就是亂家的根本,我聽大妹妹說,你有一個蓉月?”
劉閔生不說話了。
“大妹妹說你跟她是從小的情份,不叫我管這事,怕你離了蓉月傷心,可是我說你不是那樣的人,像你這樣的爺們,丫頭們是什麼?無非是怕爺們學壞,安排在身邊消愁解悶的,斷沒有把丫頭放在心上的道理。”
劉閔生能說什麼?他能說我跟蓉月好了多年,在我心裡她很重要嗎?他說不出口,他說出來了,也就成了笑話。
“我知道你捨不得她,這樣吧,你把她送到我這邊吧,我這裡缺一個……”
“二嫂,你不必說了,在家裡時老爺太太已經罵過我了,我……我回去就喊人伢子,把她賣了。”
吳怡得了劉閔生的話也就不吱聲了,這蓉月原來也許只是小事,如今卻已經發展成了惡性腫瘤,只能用手術刀式的手法,快速解決,沒有了她,劉閔生爲了能有嫡子,跟沈晏還有機會,若是有她——沈晏不是她的對手,反要受害。
沈思齊心裡想到的卻是綠珠,如果吳怡跟沈晏一樣,一開始就簡單粗爆烏眼雞似的鬥,綠珠——
他一樣保不住,肖氏肯定會直接下手除了綠珠,根本不用等秀菊構陷。
可他跟吳怡——怕是要比劉閔生和沈晏還要關係僵硬吧。
他不是身爲庶子先天不足,面上不顯私下裡總有些心虛,他也是從小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未經過一絲風雨,胡鬧起來不管不顧,他跟吳怡的緣份怕是要傷盡了,沒準會成怨偶也說不定。
等劉閔生和沈晏走了,沈思齊握着吳怡的手,久久的不願意放開,“日後無論是保全兒還是保成,都不要有通房姨娘了。”
“好。”
沈晏回到劉家,本以爲蓉月會被人伢子帶走,卻沒想到蓉月也有蓉月的法子,躲到姨娘屋裡,嚇得像是小貓一樣,可憐巴巴的,原來在沈家下定了決心的劉閔生竟也心軟猶豫了起來。
劉四太太動了真火,讓人進姨娘的屋子生拉硬拽,那姨娘說到底也是怕劉四太太的,也只是號淘大哭不敢多言,劉閔生雙拳緊握眼睛盯着牆快要盯出火來了,沈晏見他們這樣子,竟像是劉閔生和蓉月是恩愛夫妻,劉四太太和她像是外人一般,心也冷了些,沈晏到底是沈晏,殺伐絕斷的人才,她與吳怡的春風化雨不同,疾風驟雨的倒也能解決問題。
蓉月還在那裡哭,“姨娘,奴婢捨不得姨娘,奴婢原想是把姨娘當成親孃的,沒想到連累了姨娘,大爺,奴婢跟你緣份盡了,您只管說一聲,奴婢是伺侯過您的,怎能讓別人再沾身子?那人伢子不定把我賣到什麼髒地方呢,大爺,您讓我喝砒霜都行,可不能讓人伢子領我走啊……”
劉閔生的手心已經見了血絲了,姨娘哭得快要斷氣了一般,滿院子的人一個說話的都沒有。
“慢着。”沈晏喝止了劉四太太手下的婆子,“太太,既然蓉月說自己捨不得姨娘和大爺……”
“大奶奶,你也要心軟?”劉四太太看着沈晏。
“大奶奶,大奶奶,求求您了,不要賣奴婢!奴婢不敢有與大奶奶爭寵之心,只求能有個容身之處,大奶奶饒了奴婢,奴婢下輩子當牛做馬……”
“我不用你當牛作馬。”沈晏揮了揮手,“常嬤嬤去找大夫熬一碗不傷身的絕子湯來。”
沈晏這話一說,一屋子哭的人都安靜了,劉四太太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冷笑。
“你只需要喝了絕子湯,從此只留在姨娘身邊伺侯,我保你一生無憂如何?”
蓉月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慘白的,劉閔生的手卻鬆開了,就像沈思齊說的,他是不想讓他的下一代也是庶子掌家,他捨不得蓉月,沈晏的話像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大爺!大爺我不喝絕子湯!”蓉月又去拉劉閔生的衣袍,“大爺,求您說句話啊!大爺!”通房沒兒子,就算是日後能哄着大爺扶她做姨娘,晚景哪有不淒涼的,更不用說她從小跟着劉閔生,已經二十多歲了,不但沈晏比她年輕,沈晏的陪嫁丫頭哪一個不是豆蔻年華,這就是通房的悲哀,哪怕多少年跟劉閔生在一起,私下裡早有了夫妻情義,卻是個上不得檯面的。
“蓉月,你也太不知好歹了,你求了你家大奶奶,大奶奶心慈給你一條生路,你竟然不領情!”劉四太太指着蓉月怒斥,“來人,把她給我託回屋子,王嬤嬤,你跟常嬤嬤一起,等會兒親自把絕子湯給她灌下去!”
“蓉月,你聽話,把絕子湯喝了,我們還有以後。”劉閔生也溫聲說道。
以後?還有什麼以後?蓉月不說話了。
“奴婢不喝絕子湯。”她也要爲自己想一想。
“不喝絕子湯——可就留不下來了。”
蓉月咬咬牙,左思右想,一邊是她對劉閔生的情義,一邊是自己的後半輩子,蓉月本來就是有心計的,不然也不會一個人獨霸劉閔生這些年,又攪得沈晏跟劉閔生剛剛新婚就夫妻不和。
“我再給你一條路,你終究伺侯過大爺一場,喊人伢子來確實過份,不如多多的賞幾百兩銀子,送回家去,若是願意守着,他日我若得了個兒子,劉家四房有了嫡長,再把你接回來,若是生子就升爲姨娘,若是不願意守,另嫁他人也是可以的。”
不用跟人伢子走,日後還有可能生子,蓉月心思活動了,大奶奶就算是先生兒子,誰知道兒子養不養得活……
“奴婢願意回家。”
沈晏在心裡冷笑,回家?回家怕是就回不來了,她看着劉閔生臉上的表情,恐怕蓉月心裡只是愛他,沒有旁的奢望的形像,經過她這一番表演,也是蕩然無存了吧。
二嫂說得果然是對的,有些時候使些手段,要比明刀明槍更有效。
第二日,蓉月就被接回了家,沒過七天就被孃家人捆着上了花轎,嫁給了一個年過四十的山西老客,遠遠的走了,再也沒能回來。
劉閔生聽說蓉月沒有等他去接,就另嫁了有錢的山西客商,也就對她冷了心了。
只有沈晏,學到了重要一課,使手段有的時候是必須的,她只用一百兩銀子,就買通蓉月的家人,把她遠遠的嫁了,這錢花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