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官家嫡女 成全
雷定豫輕輕關上門,留吳氏兄妹在屋子裡單獨說話,“你這樣最傷心的是太太。”吳承祖說道。
“哥……”吳怡擡起頭看着自己的哥哥,自從她出嫁以來,發生了太多的事,吳承祖褪去了男孩的青澀,變成了真正的男人,“哥,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吳家現在烈火烹油一般,有多少人想要吳家好,就有兩倍的人想要吳家倒掉,我不能把把柄送給旁人,我知道哥哥跟老爺、太太疼我,可是九妹現在雖說是要再進一步,卻也一樣是步步艱險,我這個姐姐不能做什麼,總不能去拖她的後腿。”
“我吳承祖雖不才,護住你一個還是護得住的……”
“哥,你都知道這事難了,何必要爲了我賠上吳家的好名聲呢?吳家越是勢起,越是要低頭做人,你想要接我回去這事,太太沒點頭吧?”
“可她也沒搖頭。”
“她是咱們的娘。”吳怡說道,做媽的,看見女婿現在淪落了,女兒從命婦變成了罪臣之妻,能說出不讓女兒回家的話嗎?“我這一輩子啊,沒爲吳家做什麼事,倒是老爺、太太、哥哥、姐姐們疼我愛我寵我,還記得太太打咱們手板時說的話嗎?吳家兄弟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不能做拋夫棄子的不賢之婦,丟盡吳家臉面,再說了,就算我和離了,還能再嫁何人?無非是貪戀吳家權勢之人罷了。”
“我養得起你。”
“哥你這話是氣話,再說還有保全兒,保全兒現在已經是罪臣之子了,不能讓這孩子有一個拋夫棄子的不賢之母。”
吳怡一提保全兒,吳承祖也沒話說了,“那你留在京裡沈家總是行的,他們家是豪門侯府,長房的產業總有你們的份,你現在是掌家的奶奶,雖然辛苦……”
“這就是我的私心了。”吳怡說道,“沈家現在紛紛亂亂,我在沈家的日子可說不上是舒服,再怎麼樣也無非是爲他人作嫁罷了,沈思齊如今是發配遼東充軍,肖家在軍中經營多年,總沒有他的虧吃,我遠遠的坐一輛車跟了他去,在那邊悄悄的安個小家,你們平時指縫裡流出來的,就夠我吃一年的。”吳怡說着笑了。
“沒錢了吧?吳柔從小就是吃定你了。”吳承祖說道。
“讓她以爲自己得計吧,錢財身外物,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吳怡也就只有這一世敢說這樣的話,洋行一年分給她的股息就有小二十萬兩,她看似大出血,實際上並未傷筋動骨。
“你這話說的,倒跟何不食肉糜異曲同工。“
“老爺太太疼我。”
“真疼你,就不會眼看着你受苦了,平民百姓之家,女兒遇上這樣的事,大舅哥還能套一輛車把妹子接回家呢。”吳家現在卻是半點也不能行差踏錯,富貴榮華,細想想真的怪沒意思的,可吳家卻早就沒有了退路,退後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我是不能回家去看太太了,請哥哥轉告太太,讓太太保重身體,不孝之女也只能逢年過節遙望京師給她磕頭了。”
“孩子呢?”
“婆婆不會放保全兒跟我走的。”吳怡深吸了一口氣,把眼淚往肚子裡咽,“保全兒怕是要留在京裡了,還請哥哥常去看看他。”
“有我這個舅舅在,不能讓外甥吃苦。”
“哥你這話說的……我只怕我們不在了,公公婆婆太過寵愛保全,把他給寵壞了,還要你們這些做舅舅的,對他多加管教。”吳怡從頭上拿下來從不離身的紅寶石攢子,“麻煩哥把這個轉交給太太,我若是回不來了,日後保全兒長大成人娶了媳婦,交給保全兒。”
“你這個傻丫頭,說的什麼話,吳家要是連你們夫妻都保不住,我們幾個一頭撞死得了。”吳承祖含着眼淚說道。
“這世上總有個萬一不是。”吳怡說道,“吳柔這次能把肖大人和父親連帶錦衣衛都找不着的於行風找出來,四王爺怕是早就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了,她這人生性涼薄,如今又有了銀錢鋪路,請轉告父親和母親,讓他們多加小心。”
吳承祖本來想說後宅女子掀不起大浪來,回想起這次吳柔辦的事,卻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這個七妹實在不是尋常人物。
“五妹……你太苦了……”
“我不苦,你們在京裡比我苦,我去了邊關,就清靜了。”吳怡說道,這京城,這一座又一座的宅門,就像是一重一重的鐵籠把她鎖得嚴嚴實實,在現代時老師總說古代的禮教規矩險惡,卻沒有說這人心一樣的險惡,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活埋的殭屍一樣,等待着自己爛乾淨的那一天。
沈思齊這一輩子沒吃過的苦,在這一年裡都嚐遍了,若一切回頭再問他一次,要不要做,恐怕事情依舊不會有改變,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長兄成了替罪羊,自己心安理得的去享榮華富貴,只是爲了他自己的這一點點的私心,卻害父母妻兒吃苦了。
對父母他的愧疚還沒有那麼深,畢竟用嫡次子,換回了承爵的嫡長子,兩個兒子都保住了命,對妻子,他的愧疚卻是極深的,他連累了吳怡這個嬌生慣養的姑娘,一個人支撐家業,還要日夜憂心自己的丈夫。
所以說吳承祖說讓他寫休書時,他半點沒有猶豫,卻沒想到吳怡非但沒有接和離書,反而決定跟他一起走。
吳承祖也沒能勸回吳怡讓她回心轉意,肖氏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只剩下哭了。
沈思齊沒有親自勸吳怡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吳怡扶着肖氏遠走。
“你啊,倒是有媳婦命。”雷定豫說道。
沈思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坐回自己的草堆。
“押解你走的人我都打點好了,你出了京城十里,就能去了枷鎖,只是這一路你得慢慢的走了,到了地方你也不用愁回不來,太子娶妻也好,新皇登基也好,總能大赦天下,三年五載的總是能熬過去的。”
雷定豫見他還是不說話,笑了笑,關上了牢門走了。
他是馮家的人也好,皇上的人也好,蘆花案裡,該做的事他已經做了,做爲表兄該盡的本份他也盡了,他現在該做自己的事了,沈思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了。
吳怡回了沈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來保全兒的奶孃,帶齊了保全兒的東西,她親自抱了保全到肖氏的院子裡,肖氏已經坐在那裡等她了,旁邊站着臉色還是很蒼白的馮氏。
吳怡跪倒在了地上,“不孝媳婦給太太請安。”
“你啊……你好狠的心啊,拋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就這麼要走了。”
“還請太太成全。”
“思齊命苦啊,我這個當孃的沒幫他什麼,總不能攔着你跟着去伺侯他,保全兒你放心,只要有我老太婆一口氣在,這孩子不會受半點的委屈。”
“有太太這句話,媳婦就放心了。”
馮氏默默的把臉扭到旁邊,這次的事前因後果是什麼樣的,早就有人告訴她了,身爲馮家女,她能說什麼?她又能做什麼?肖氏看了她一眼,“我跟你大哥、大嫂商量了,長生身子不好,先天不足,怕是難當大任,保全兒過繼到你大哥名下,長子嫡孫,將來繼承爵……”
吳怡心想,該來的還是來了,“太太,長生還在呢,那孩子三災八難都熬過來了,必是有厚福的,保全兒是我們兩個的長子,就是過繼也沒有過繼長子的道理,還請婆婆三思。”
“好了,這都是後話,今個兒晚上再帶保全兒一晚……”肖氏說着哽咽了,“旁人再好,也及不上親孃。”她這個親孃啊,思來想去的還是覺得自己的兒子比孫子重要,寧可讓孫子沒了親孃在跟前照應着,也要答應老二媳婦跟着老二走。
保全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只是依偎在母親的身邊,看着周圍的人來來去去的,時不時的也要下去‘幫點忙’,不是把什麼東西弄亂了,就是趁機把不該塞到嘴裡的東西塞嘴裡去。
吳怡靜靜的看着丫頭們把自己屋子裡值錢的物件登記造冊,收入庫中,時不時的對於留不留某樣東西點頭或者是搖頭。
夏荷過來問她要帶走些什麼,吳怡嘆了口氣:“咱們的日常穿用,沒有能帶走的,多扯幾尺素色的棉麻布,趕做幾件民間男女常常穿用的衣衫即可,首飾挑不扎眼的銀飾多帶幾樣,財帛動人心,那些金子、寶石還是不要帶的好。”
“二奶奶要帶誰走?”
“府裡的丫頭,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女孩,也沒吃過什麼苦,夏荷啊,只能連累你們夫妻跟着我吃苦了,餘下的紅裳留下看屋子,綵鸞回吳家,清歌會做膳食,讓她去太太的院子吧,也能時不時的照看一眼保全兒。”吳怡又看了一眼一直不說話的福嬤嬤,“嬤嬤是願意回吳家還是……”
“我老婆子這些年也攢了些銀錢,請姑娘準我回家養老。”
“嬤嬤可有親戚可以投靠?”
“奴婢有個遠房的侄子,兩口子都是好人,樂意接我回去奉養。”
“如此我就不留嬤嬤了。”吳怡知道福嬤嬤一向有自己的主張,也就沒再多問,再捨不得的人、事、物,都全都拋下了,福嬤嬤……“嬤嬤把我教得很好。”
“奴婢把姑娘教得太好了,奴婢再不敢教別人家的姑娘了。”
“嬤嬤……”吳怡依在福嬤嬤的懷裡。
“奴婢寧願姑娘是個嬌蠻任性不懂事的笨姑娘,省得……”福嬤嬤說着,眼淚流了下來,從京城的富貴窩,淪落到要穿布衣、戴銀飾,坐着小馬車遠遠的跟着自己的夫君走……“金枝玉葉啊,要吃那樣的苦……”
“嬤嬤……”
“姑娘,嬤嬤我這一輩子沒出過這四九城,也沒什麼能教姑娘的,只盼着姑娘能多加小心,凡事能忍則忍,切不可莽撞。”
“嬤嬤的話我都記住了。”吳怡點了點頭。
“遼東有四姑娘在,她總能照應姑娘,只是這嫡女受庶女的恩惠……”
“都是姐妹,沒什麼嫡庶之別。”
“姑娘……”福嬤嬤聽吳怡說着,又受不了了,“那個殺千刀的沈思齊,老爺太太千挑萬選,左斟右酌怎麼選了這麼個棒槌。”
“這人啊,都是命。”吳怡說道。
她解下了自己手腕子上的冰種翡翠佛頭,系在保全的衣襟上,“保全兒啊,你可別忘了娘……”
保全兒愣眉愣眼地看着吳怡,伸手去摸吳怡的臉,吳怡這才發現自己哭了,“娘……”
吳怡聽着這一聲娘,只覺得心如刀攪一般,真想把保全兒就這麼抱着,也帶着走,可這不是現代,流放路途遙遠,有些時候前不着窮後不着店,保全兒一個週歲的孩子,跟着他們走怕是要夭折在路上。
沈思齊是在卯時城門開時,悄悄的離京的,他的那些朋友同窗趕去送他的時候,已經看不見他了,吳怡在半日後坐了一輛普普通通的清油馬車,由夏荷的丈夫周老實趕着車,八兩坐在車轅上,半斤騎了條小毛驢跟着,吳怡和夏荷坐在馬車裡,這一行人俱都去了平日的衣裳,找了半新不舊的百姓布衣穿着,吳怡用藍布包了頭,頭上只戴了一支銀攢子,就這樣悄悄的出了京,外人看見這一行人,只覺得是普通百姓去投親,絕計想不到車裡坐着的是奉恩侯府的二奶奶,吏部尚書家的五姑娘。
“夏荷,咱們走的時候保全兒睡了,你說他醒了會不會找娘。”
“姑娘,男人被流放,女子不跟着的大有人在,你何必……”
“我若是在京裡,人人都記得保全兒有一個罪臣父親,太子妃有一個罪臣姐夫,我走了,人人都記得保全兒有一個大賢的母親,太子妃有一個大賢的姐姐……更不用說蘆花案是這京裡上下人等心頭的刺,我在他們眼皮子低下,這根刺就永遠也撥不掉。”
“姑娘,你這樣成全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成全你自己。”
“我成全了啊,我離開了沈家那個大籠子,多好……”跟着沈思齊走,是吳怡在見沈思齊之前就已經打好的主意,前前後後都想透了,她沒想到的是沈思齊會拿出和離書來……沈思齊不知道你是善良還是傻……你想要成全所有人,自己做那個犧牲者,卻不知道那些被你成全的人,會不會好過,在丈夫被流放時與之和離的妻子,弟弟頂罪倖存下來的哥哥……
吳怡想着自己沒有被成全,被成全的沈見賢,不知道以後該怎麼活!
在城門附近有一座名喚望遠樓的酒樓,在酒樓正對着城門口的位置有個雅間,雅間的外頭站着兩個雖身着便衣,腳下踩着的卻是官靴的年輕武人,在雅間的裡面,劉氏緊緊的捂了吳玫的嘴,吳玫隔着窗,遠遠的看着那輛馬車出了城門,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那馬車,劉氏這才鬆了手。
“太太!爲什麼讓我喊住五姐?”
“你喊住她有什麼用?”
“太太!”
“老九,我要你記着你五姐是爲了你走的,她吃的苦也都是爲了你。”
“就爲了我做太子妃嗎?我不做不行嗎?”
“不行!箭已離弦,你再不能說不做的話!連想都不能想。”
“我……”吳玫只覺得心裡面敝得快要炸開了一樣。
“難受吧?”
“我難受!”
“記着這個時候的難受,忍字頭上一把刀,這刀扎得你難受,可也讓你時時記得這個滋味,爲了不再難受,就要能忍!能裝!見到馮家的人,再氣憤也要笑,要比見到親人還親,見到別的皇子和皇子妃,還是要笑,要像見到親哥哥一樣,平時只要身邊有人,就是要笑,在舒服的笑,真心的笑。”
“可我笑不出來。”
“你想着笑到最後的纔是笑得最好的,你就能笑出來了。”劉氏說道,她這一輩子,生了三兒三女,三個女兒一個守了寡,爲了不離開兒子只能守着,一個隨着丈夫千里流放遼東,另一個嚴加教導爲了進入深宮,吳玫說自己難受,心裡扎的是一把刀,劉氏心上扎的是三把刀,刀刀見血,血流不止……
作者有話要說:吳怡跟隨沈思齊留下,是她在所有的選擇之中,選了又選剩下的最優答案,至於和離……在古代的背景下,從來都不是答案,吳承祖提出和離是出於意氣,沈思齊答應和離也是出於意氣,和離了吳怡卻是最大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