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榮死哀

穿越官家嫡女

次子媳婦生產,又是孫輩裡的頭一個,肖氏礙於同樣有了身孕的長子媳婦不好表現得過於熱絡,私下裡卻是早早的就找好了產婆、大夫、奶媽,又特意把十個奶媽子的人選都送到了吳怡的院子,讓吳怡自己挑選着。

這十個奶媽子都是生過兩胎,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歲的年輕婦人,要父母子女雙全,人還要整齊伶俐,要剛生完孩子出滿月,孩子最大不能超過三個月的,沒有從外面找,都是沈家的世僕或者是佃戶,身家清白勤儉可靠第一要緊。

吳怡被紅裳和清歌攙着,看了一圈,指了幾個過胖的和過瘦的出去,又仔細的看了這些奶媽子的手指縫耳朵後面,稍有不乾淨的立刻挑出去,又讓她們各報了姓名,有口音、口吃的,立刻挑出去,最後剩了四個奶媽子的人選,都是二十出頭的年齡,人都伶俐整齊的樣子,眼睛也是清清亮亮的。

吳怡略點了頭,坐到了鋪了厚厚的褥子的椅子上,示意夏荷再問問這些人的身家。

“家住在哪兒啊?”夏荷問道。

“奴婢家住侯府後街,夫家姓周。”那個戴着一朵紅絨花,手腕子上戴着一隻大銀鐲子的少婦說道。

夏荷知道,周家在沈府是累世的僕從,當即略點了頭,“不知道跟周家姐姐是什麼樣的親戚?”

“是奴婢的五嬸。”這下子就清楚了,是周家的媳婦。

“之前是做什麼的啊?”

“奴婢年輕的時候在大爺房裡伺侯過。”

這就不行了,可靠歸可靠這個媳婦子牽扯的人過多了,夏荷跟吳怡心裡都有了主意,又因爲她牽扯的人多,不好直接駁了,夏荷又接着問她的針線,“你的針線活怎麼樣?”

“這是奴婢的活計。”那婦人拿了一個做好的虎頭帽出來,夏荷仔細看了看,又交給吳怡去看,吳怡見針角細密,造型別致,確實是個手巧的。

“你家裡的孩子多大了?”吳怡親自問道。

“回二奶奶的話,奴婢家的兒子兩個月了,女兒也滿了兩歲了。”

“做了奶孃一年到頭的不能回家看孩子,你可捨得?”

那少婦果然有些遲疑,在府裡伺候過,又嫁進了世僕的周家,少婦在家時過得應該不差,出來做奶孃估計是爲了X爺奶孃的天大體面,可這跟自己的孩子比,就差一些了。

“我看你針線不錯,不如留下來伺候針線吧,每日卯時來,二門落栓之前就走,不在內院過夜。”吳怡說道。

“謝二奶奶。”那婦人自是求之不得,當即跪倒給吳怡磕了個頭。

吳怡又問了其餘三個,都是可靠的人選,當即讓她們回去聽信兒,一個孩子只需要兩個奶媽子,可是這世上的事總有意外,只留兩個不保險,留三個正好。

挑完奶媽子,吳怡覺得自己從椅子裡面站起來都費勁,略一擡手,紅裳過來扶了她一把,這才站起來,“這女人啊,生下來就要受這一遭的罪。”

夏荷笑了,“二奶奶這樣若是受罪的,那些大着肚子下田的農婦,受得又是什麼?”

“就你嘴快。”吳怡笑道,“再扶着在院子裡逛一圈。”

“人家月份大了都不走,偏二奶奶非要走不可。”紅裳說道。

“你夏荷姐姐剛說了農婦你又忘了,那些農婦啊,大着肚子下田,有些直接就把孩子生在田裡,生完了該幹什麼幹什麼,身子強健得很,人有了身孕就得走,越躺越不行。”吳怡說道。

吳怡的院子,說是小院,卻也是有三間正房,左右各三間的廂房,另有東配院、西配院,暖閣,後罩間的院子,整個格局都是爲了日後吳怡生兒育女以及沈思齊納妾備下的,走一圈也挺累人,在路過現在住着丫頭們的後罩間的時候,忽然聽見裡面一陣的吵嚷。

“這屋子是綠珠姐的,二爺、二奶奶都沒說讓動,你就不能進去亂動!”是翠雯的聲音,這丫頭在綠珠活着的時候就忠心耿耿,沒想到綠珠去了,她還是這樣忠心。

“我只是進去找一樣東西。”這聲音是秀菊,就算是面對只是三等丫環的翠雯,她還是那副老實的腔調。

“綠珠姐能有你什麼樣的東西?”翠雯說道,“她人都讓你擺佈死了,你還想要她什麼?”

“翠雯,你這話說得我可擔不起。”

“哼!以爲擺佈死了綠珠姐,二奶奶又有了孕,就能輪上你得寵了,結果照樣一個人守空房,我要是你啊,羞也羞死了,人家做通房你也通房,像你這樣清閒的卻少見。”翠雯說道,做通房妾室的,得寵了人人捧着,若是失了寵,簡直是路邊的狗也能上去踩一腳,聽着翠雯這麼說秀菊,滿院子的人就只是圍着笑,對着秀菊指指點點的。

“你——你這樣不怕我告訴二奶奶去?”

“哼,二奶奶讓你哄住了,我可沒有……”翠雯毫不在意地說着,“誰不知道太太跟二爺都下了嚴令,誰也不許隨意打擾二奶奶,給二奶奶添堵,你去拿你的破事去打擾二奶奶,當心二爺賞你一個窩心腳!”

吳怡在門邊聽了一會兒,也就走了,離了那門之後,吳怡把夏荷叫到跟前,“等到天黑了,找個可靠的人,去綠珠的屋裡翻一翻,秀菊要進去,必是有目的。”

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秀菊是個小小的通房,就算是得寵對她的地位也沒有威脅,更不用說像是宅鬥文一樣敢害她的孩子了,要知道,正妻不生兒子,通房等一輩子也生不成,更不用說害死十個正妻也輪不上通房坐正房,像是沈侯府這樣的人家,通房比螞蟻強不到哪裡去,風大一點就能吹滅的豆大光芒。

可是手裡掌握着秀菊的把柄,總比沒有的好。

沈思齊照例在吳怡屋子裡吃得晚飯,他現在並不經常出去了,晚飯更是一定要在吳怡屋裡吃的,吳怡看他吃得香甜,自己也多添了碗飯,“二爺最近外面的事少?”

“都有正經的事做,哪能像是從前一樣就是四處玩樂。”沈思齊說道。

“二爺有什麼正經的事?”沈思齊現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別人做起來可能是辛苦,除了做學問還要幫着上官做些抄抄寫寫的活,沈思齊就是做自己學問,偶爾幫着他二叔抄寫點東西,比別人不知道清閒多少倍。

“陪二奶奶吃飯可是天大的正經事。”沈思齊笑道,又夾了一筷子清炒油菜到吳怡的碗裡,“這時節青菜難得,倒是委屈了你跟孩子了。”

“有什麼委屈的,一頓有一碟子青菜就夠了,這時候一捆油菜倒要一兩的銀子,這不是吃飯呢,是吃銀子呢。”吳怡說道,古代運輸不便,京城周邊雖有暖棚種菜,架不住京城富貴人家多,到了年前年後,這菜價更是一天一個樣,吳怡是幫着劉氏管過家的,對這事清楚得很。

“瞧你這話說的,別說一頓一碟子青菜,一頓十碟子你家二爺我也是供得起你的。”沈思齊笑道。

“你?”吳怡挑了挑眉,“敢問二爺,年俸幾何?”

“下官官居七品,年俸五十八兩二錢、柴米菜金五十兩,另有祿米五十石。”沈思齊笑嘻嘻地報着自己的年俸,這還是大齊朝比照前明工資提高之後的事呢,像是翰林院沒有冰炭兩敬,也沒有地方官員的補貼,如果是寒門子弟在京城做官,着實生活艱苦得很。

“這點錢就敢說吃得起青菜?”

“二奶奶且聽下情,下官自生下來起,多承祖蔭,得封五品散佚將軍,又自幼長在祖母膝下,祖母去世時,留下體己銀子十萬兩,另有田莊兩座,西大街的鋪面五間供我零花之用……”

得,這一盤子青菜,倒把沈思齊的私房給套出來了,“祖母把東西都留給了你?”這些東西差不多應該是祖母私房的大部分了。

“祖母喜歡我啊,暗地裡把這自己的東西二一添做五,偷留了一半給我,首飾一半我用不着都給了婉珍表姐,別的東西都均分了。”

“這事兒太太可知道?”

“太太是後來知道的,也只說祖母留給我的就是我的了,不入公帳。”

肖氏的心思很好理解,未來侯府是已經封了世子的沈見賢的,沈思齊多得些銀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老太太留下的兒子卻不止是侯爺一個,孫子也不止是見賢和思齊兄弟倆個,入了公帳難免二房會有想法。

可是老太太這樣的行事,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再想一想二房在侯府的地位,吳怡知道這裡面必定牽扯着上一輩的秘辛。

“那二爺的銀子呢?我怎麼沒見到?”

“二奶奶還是不容人說話,銀子我這些年花了兩萬兩,還剩下八萬兩,鋪面、田產還都在,帳本就在這裡,全交給你了。”沈思齊說道,隨手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帳本子,交給了吳怡。

老太太這才過世幾年啊,十萬兩就變成八萬兩了,沈思齊吃的、用的、零花的全都是公中出的銀子,就這樣還沒了兩萬兩,是該說沈思齊敗家呢還是敗家呢?

吳怡毫不客氣地把銀子給收了。

兩個人剛吃完飯,夏荷就表情有些沉重地進來了,“公孫家的人來報喪,公孫首輔沒了。”

沈思齊跟吳怡都沒有特別的驚訝,公孫首輔本來就是在熬日子呢,過年的時候聖上又加封了光祿寺大夫、龍淵閣大學士這樣安慰性的封號,都知道宮裡也在等着公孫首輔嚥氣呢。

公孫首輔熬到過了年,眼看着就要熬過十五了,還是沒了。

沈思齊換了白底織了藍紋的袍子,去公孫家弔唁,吳怡雖然擔心吳鳳,但是她實在是月份大了,肖氏攔着她不許她過去,吳怡也只好派了夏荷悄悄的過去看看。

卻聽說了公孫首輔的安排,公孫首輔臨嚥氣前把家給分了,兩個兒子大房得了老宅跟三分之二的田產鋪面,二房得了另一座五進的宅子,除了田產、鋪面之後又得了公孫首輔給他們的五萬兩銀子,又得了兒女嫁娶的銀子兩萬兩。

公孫首輔比較讓人意外的安排是他替吳鳳想了出路,把海淀的園子給了吳鳳,又給了一萬兩的銀子,讓她帶着孩子分產別居,又留下了話,吳鳳能守則守,不能守的話兩個女孩隨母,兒子留下。

夏荷回來說吳鳳聽了這些話,哭得厲害,她熬來熬去的,總算熬到頭了,可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吳鳳雖然才二十多歲,卻不可能再嫁了。

“公孫首輔說如今他去了,滿府能當得起家的只有良大奶奶,本來不打算讓良大奶奶出去單過,可是媳婦王氏步步緊逼,眼看要把親家變仇家,他又說吳家是厚道人家,有吳家在,公孫家還有二十年的好日子過,若是吳家也跟公孫家結了仇,公孫家就只有退居田園了,王氏若是再不識大體,就按照他的遺命休了王氏,另娶賢婦。”

吳怡聽着不停地點頭,公孫首輔不愧是當了二十年首輔的人物,看事情如此的準,死前把後事安排的妥妥當當的,若是公孫良不死,公孫首輔多活幾年,公孫家也不會是如此的景況。

可是吳鳳的青春啊——就這樣把自己當做枯木死灰一般守着熬着?

“大姑娘讓奴婢跟姑娘說,她本也不打算再嫁,這世上的男子雖多,像是大姑爺那樣的卻是再沒有了。”夏荷含着眼淚說道,“她說就盼着姑娘平安生下小外甥呢。”

公孫良雖木訥,也不愛說什麼話,確實是吳鳳的良配,他雖有兩個通房,從始至終卻都顧着吳鳳的體面,吳鳳在管着家,公孫良萬事由着吳鳳安排,王氏找吳鳳的麻煩,也是公孫良在中間和着稀泥,無論是長輩還是旁人送的美婢嬌妾通通推辭,做爲丈夫,公孫良是合格的,可惜的是去的太早了。

吳怡在那裡不知道是替吳鳳高興,還是替吳鳳悲傷,就連肚子裡的孩子也似乎感覺到了這種複雜的心情,動得比平日少得多。

夏荷見吳怡摸着肚子,“二奶奶不必憂心,還是平安生下哥兒最是要緊。”

“我只盼着是個兒子。”在這個無比操蛋的世界裡,還是男人活得好。

“二奶奶,您讓奴婢辦的事,奴婢也辦妥了。”

被公孫首輔去世的事一打叉,吳怡險些忘了秀菊的事,“找着什麼東西了沒?”

“找到了這個。”夏荷從荷包裡拿出來一隻耳環,這耳環是純金的,蟈蟈形的墜子,樣子甚是別緻好看,背後刻着一個張字,顯然是出身金匠張的手筆,卻不像是綠珠這樣的身份能有的。

“在哪兒找到的?”

“在綠珠的衣櫃緊裡面。”綠珠之所以百口莫辯,就是因爲她櫃子裡面沈思齊的一件內衣被剪了個大口子,另有用剩了一半的白綾緞,這隻耳環的主人,必定就是栽贓綠珠的人。

“有認識這耳環的嗎?”

“奴婢不敢明着問,只是偷偷的跟紅裳說了,紅裳慢慢的套了綠琦、綠瑤的話,這耳環是太太賞給秀菊的,而且秀菊想進綠珠的屋子,不是一回兩回了。”

綠珠的死果然是秀菊做的,吳怡點了點頭,“你把這耳環放回原位,三天之後讓綠珠的家人來收拾綠珠的東西,就說我要給哥兒的奶孃騰屋子。”

“姑娘——”夏荷有些疑惑地看着吳怡。

“這事咱們知道就行了,秀菊這樣的人,急了會咬人的,咱們裝不知道就是了,我猜秀菊會在綠珠的家人來收拾東西之前把耳環拿到手,她以爲這事神不知鬼不覺的正好。”吳怡說道,扳倒了秀菊現在對她來講沒什麼好處,壞處卻有一堆,現在肖氏百般的忍着她“霸佔”沈思齊的行爲,等她生產了卻沒這麼好的事了,走了秀菊再來兩個伶俐漂亮十倍的,她又要頭疼了。

“是。”

綠珠啊綠珠,你確實死得冤枉,可是你卻不懂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小姐的才貌卻是丫環的命,哪有幾個有好下場的,只願你來世託生到殷實人家,不要再爲人做牛馬,堂堂正正的做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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