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已朝綠萼福身,喊了一聲“綠萼姐姐”。
綠萼聽到沈穆清喊她,有些慌張地給她回禮。
大堂嫂廖氏目光一轉,對被晾在一旁臉色不虞的蕭颯笑道:“七弟平日裡看着冷冰冰的,想不到還是個懂得憐惜人的——怎麼?不出去陪客,難道是在擔心我們妯娌欺負新婦不成?”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蕭颯和沈穆清還沒有喝合巹酒呢!
屋裡的女眷都笑了起來。
“大嫂定是看我在她成親之夜把大哥給灌醉了,所以這個時候也不讓我好過。”蕭颯一改剛纔的不虞,笑着打趣大堂嫂,氣氛變得十分融洽。
大堂嫂紅了臉,其她的人都調侃地笑了起來。
沈穆清這纔有機會打量蕭颯。
穿着紅色喜服的他與平常很是不同。
眼睛裡含着笑。
眉宇間透着歡快。
既不是她印象中那個倨傲的少年,也不是那個目光深邃的青年……而是一個平凡普通的男子。沒有了虛張聲勢,沒有了浮躁不安,如一顆落地的塵埃,找到了自己的去處,腳踏實地地站在了這裡,顯得內斂而沉穩。
感覺到有目光追隨着自己的,蕭颯回頭,就看見了沈穆清秋水般的明眸。
閃爍着慧黠,帶着幾分好奇,洋溢着包容……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如藥王廟外那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又沒有了孤單寂寞卻故作堅強的笑容……
然後她揚眉一笑。
似夏日下盛放的花。
豔麗、炫目……讓他睜不開眼睛。
突然有人“撲哧”地笑。
蕭颯恍然回神,就看見五堂嫂掩嘴而笑。
其她的女眷也都笑吟吟地望着他。
“以後有你看的!”五堂嫂笑道,“你還是快快喝了合巹酒。你五哥還等着你去敬酒呢!”
曾夫人也笑,喊人端了合巹酒進來。
在大家的笑聲中兩人重新坐下,喝了合巹酒。
曾夫人和三堂嫂剛接過酒,有小丫鬟跑進來:“大太太,大太太,四老爺和四太太來了。”
一時間,歡快的氣氛中就有了幾分緊張。
大太太眼底飛逝過一道苦澀,笑着轉身對沈穆清道:“穆清,你公公和你婆婆趕過來了——婚期定得太突然,他們又在山東,來得遲了些。”
雖然大太太是生母,可既然過繼了,那她名義上的婆婆就是四太太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沈穆清笑着朝大太太點了點頭,若有所指地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大太太微笑着頜首,有紅光金喜字綠袍的小廝領了一個婦人進來。
那婦人四十來歲,長得珠圓玉潤,卻有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
她一進門臉上就露出了一個看上去很是親切的笑容朝着大太太福身行禮:“我來晚了,颯兒的婚事多虧有大嫂操持,我在這裡向大嫂行禮了。”
大太太笑着將四太太扶了起來:“看你說哪裡話。”卻不多談這些話題,指了曾夫人向四太太介紹:“這位就是曾大人的夫人。”
四太太忙上前行禮,拉了曾夫人的手謝了又謝:“……我們家颯兒在甘肅多虧有了曾大人的照顧,早就應該去府上拜訪,可惜我一直跟着老爺在任上,沒找到機會!”
曾菊也算是幾起幾落了,曾夫人因此而練就出榮辱不驚的膽色了。她笑着和四太太應酬着:“……蕭夫人太客氣了。蕭颯文韜武略,說起來,有蕭颯這樣的屬下,是我們家老爺的福氣纔是……”
沈穆清見幾個長輩在寒暄,悄悄招了英紛來,低聲吩咐:“去,跟姑爺身邊的金良說一聲,找個事把姑爺支出喜房……這屋裡可全是女眷。”
英紛點頭,悄無聲息地出了喜房。
蕭颯在沈穆清身邊,聽得明白,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卻握住了沈穆清的手捏了兩下。
沈穆清也不看蕭颯,抿着嘴笑了笑。
那金良已在喜房外面稟道:“爺,戴將軍差小的來,問您什麼時候出去敬酒……大家都等着呢?”
屋裡的長輩聽着一怔,曾夫人笑道:“看我們,只顧着說話了,卻把新郎官忘了。”
蕭颯忙上前向四太太行了禮,沈穆清待蕭颯起身,也朝四太太盈盈拜下。
四太太笑着看了沈穆清一眼,對蕭颯道:“這門親事是老太爺定下來的,我知道的也遲……說起來,你現在已經成了親,有了媳婦,是大人了……行事不可如往日般的魯莽。做什麼,多想想父母,多想想家裡的妻子,還有你岳父……”語氣雖然和氣,聽在沈穆清的耳朵裡,卻心裡一沉。
老太爺定的、我知道的遲……是在告訴在座的諸位,她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嗎?
還好自己準備跟着蕭颯去巖州衛……
沈穆清暗忖着,就看見蕭颯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沉聲應了一聲“是”。
“孩兒謹遵母親的教訓。”
四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也不多說了。快去敬酒去吧!”
蕭颯恭聲應了“是”,快步出了喜房。
四太太這纔打量起沈穆清。
人很纖細……皮膚雪白細膩……眉毛彎彎的,有股秀麗之氣,一雙杏眼清亮如水,透着慧黠……紅脣像菱角似的微微翹起,未語先笑,讓人看了就很喜歡……
念頭閃過,她的目光就從黃氏的身上掃過——黃氏正怯生生地望着四太太,十分的孩子氣。
四太太的目光就冷了幾分,對沈穆清笑道:“我聽老爺說,婚後你要和颯兒去巖州衛?”
沈穆清態度恭敬地道了一聲“是”。
四太太笑了起來:“雖然是新婚,你還有公婆要服侍……你就跟我回老爺的任上吧——我也好把家裡的事告訴你。”
事情竟然會這樣?
沈穆清心裡很是愁燥,臉上卻不敢表露——四太太可是她正經婆婆。
看來,這件事還要從長計議了……
她朝着四太太笑着行禮應“是”。
四太太臉上就浮出了幾分笑意。
事情的變化讓屋裡的人俱是一怔,空氣中有了淡淡的凝滯。
曾夫人看着情況不對,笑着攜了四太太的手:“二太太在花廳陪着保安侯、西山大營指揮使劉鵬的夫人。劉家太夫人可是成宗皇上的女兒,今上的曾姑母……”
在曾夫人提到二太太的時候,四太太的眼皮就跳了跳,待曾夫人提到山西大營時,四太太的眼睛就亮了亮……所以曾夫人的話音剛落,她就攜了曾夫人的手:“沒想到劉侯爺的夫人會來,真是失禮了。我這就過去給劉夫人請個安。”
曾夫人笑着點頭,似笑非笑地看了沈穆清一眼。
沈穆清很感激曾夫人爲自己解圍,感激地朝曾夫人笑了笑。
那邊四太太已笑着對大太太道:“既然是來給颯兒賀禮的,我得去給人家請個安纔是。要不,大嫂和我一起去見見那官夫人吧!”
大太太笑了笑,道:“我一個商家女,只怕去了會給四弟妹丟臉……四弟妹還是別管我了,快些過去吧!免得去晚了,惹那些貴人不高興。我還是在這裡和這些小輩們熱鬧熱鬧好了。”
四太太聽着臉色微變,嘴角微翕,正欲說什麼,那邊曾夫人已出了喜房。
她朝着大太太冷冷一笑,轉身追着曾夫人而去。
屋裡的人就都鬆了一口氣,氣氛立刻輕快起來。
大堂嫂就佯裝高興地拉了沈穆清的手:“七弟妹這是用的什麼脂粉,可真是均勻自然……趕明兒也介紹我去買點。”
話開了口,大家也開始七嘴八舌地問起沈穆清衣飾打扮來。
沈穆清一邊笑着應着,一邊把話題丟給其她的人。
不一會兒,話題的主角就從沈穆清變成了五堂嫂。
大堂嫂就瞅了一個機會在沈穆清的耳邊低語:“大太太是生母,四太太是養母……如今七弟有了出息,十一弟卻到今天連個童生也沒有考上……兩位太太見了面不免有幾分罅隙。那畢竟是她們長輩的事,我們做小輩的,只好裝聾作啞。”
原來黃氏是四太太的親生兒子的媳婦啊!
沈穆清不由朝黃氏望去。
大堂嫂就在她的耳邊小聲地說明:“她孃家是臨城的書香之家——祖上曾經出過一個舉人,幾個秀才……嫁過來的時候才十三歲。四太太親自帶在身邊教導,誰知道越教性子越是怯弱……”
大堂嫂正說着,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的黃氏回頭,就看見大堂嫂正和七嫂交頭接耳地在說什麼。
想到婆婆對自己的不滿,她臉一紅,七嫂卻大大方方地朝着自己笑了笑,然後拉了大堂嫂的手笑着和大堂嫂說話。
“我剛進門,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嫂可要多多提點提點我纔是。”沈穆清收回目光,笑盈盈地對大堂嫂道。
大堂嫂會意,笑着點了點頭,嘴裡卻接着老八的媳婦小王氏的話笑道:“……照你這口氣,我們臨城巷尾的那家繡坊比京都有名的祥瑞和的繡功還要好哦?”
小王氏正在和四嫂周氏辯解,聽大堂嫂的口氣,頗有些懷疑的意思。不由嗔道:“要是不信,大嫂看我這身衣裳……”
蕭家幾妯娌圍過去看小王氏的衣裳,坐在喜牀上笑吟吟地望着她們的沈穆清卻在心裡盤算着怎樣讓四太太改變把自己帶去任上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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