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以後,接受沈穆清月餅的人家開始給他們還禮,以至於蕭家每天高朋滿座,原本打算回錦州的鄭家三爺和三奶奶也每天幫着作陪,直到月底才動身回錦州。
等送走鄭家三爺和三奶奶,沈穆清要給蕭颯準備去縣學的衣裳,蕭颯也要把四書五經翻一翻。
到了九月二日,沈穆清一早起來,服侍蕭颯梳洗穿衣、吃早飯,又親自送他出門。
明霞不時地安慰她:“……爺已經讓人去問過了,說那郭先生爲人親切,行事隨和。您就放心吧,爺不會有事的!再說,您還給那郭先生送了兩匹尺頭、一桌宴面去了。”
沈穆清點了點頭:“我不是怕郭先生對蕭颯怎樣,而是怕蕭颯受不得這拘束……”如孩子第一天上班,既擔心領導是否喜歡他又擔心他是否能與同事和諧相處!
早上就在她的忐忑中度過,到了中午,她親自爲蕭颯準備了燒豬頭肉、攤雞蛋餅、煎魚塊、炸花生米四個菜,兩壺酒,一包雨前龍井,讓明霞送過去,還囑咐明霞:“叫了郭先生一起用。”
明霞應頭,用紅漆描金食盒提了,送去了縣學。
待她回來,沈穆清忙道:“怎樣?”
明霞滿臉高興:“我去送飯的時候,學生都已經回家吃飯了。郭先生正和爺在一起說笑,很是融洽的樣子。看見我們,那郭先生就起身告辭,說去做飯去。爺就留了他吃飯。他也沒有推辭……還說豬頭肉燒得好。”
縣學雖然爲郭先生提供了住宿,但吃飯還是要自己做。
“那個郭先生,是個怎樣的人?”沈穆清沉吟道。
“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着件洗得發白的靚藍色直裰,瘦高瘦高的。”
“這麼年輕啊!”沈穆清有些意外,“以後應該還會去參加科舉吧?如果是這樣,爺去了正好爲他減輕了負擔。”
明霞點頭:“誰說不是。”
“你也辛苦了,快下去吃飯吧!”沈穆清問完,笑道,“我還想多給爺做幾件棉袍。”
明霞應聲而去,吃了飯,淨了手,到堂屋和沈穆清、凝碧一起做針線活。
黃昏時分,蕭颯回來了,還帶了那個郭先生。
沈穆清自然是好酒好菜地招待他。
待送走了郭先生蕭颯回房,沈穆清纔有機會問這件事:“怎麼突然帶了郭先生回家吃飯?”
“本來準備到酒樓裡請他吃一頓的,可他非要到家裡來不可,還說,家常小菜即可。”蕭颯笑道,“縣學一年給他二十兩銀子的束脩,他又沒個屋裡人,自然是能蹭一頓是一頓!”
郭先生也算是蕭颯的同事……如果關係好,來家裡吃點喝點還可以促進互相之間的感情。
這麼一想,沈穆清不禁問道:“郭先生這人怎樣?”
“讓人有點意外。”蕭颯笑道,“不僅博學多才,而且胸懷大局……如果能遇風雲,說不定能化成龍!”
“這麼高的評價!”沈穆清很是意外,“你好像很喜歡似的?”
蕭颯點頭:“此人不僅精通諸子百家,醫道卜算也都頗有見地……如果他願意參加科考,我準備資助他一些銀兩。”
“你決定就好。”沈穆清笑應了,表示自己對這件事的支持。
從那以後,郭先生隔三岔五就會來家裡打打牙祭,蕭颯和他的關係也越來越好,兩人常常秉燭夜談到深夜。
轉眼間到了十月,天氣轉涼,龐德寶從京都回來,還帶了很多信給他們。
蕭颯還在縣學授課沒有回來,沈穆清高興地把龐德寶迎進了屋。
“沈老爺讓我帶了很多吃的給您,我怕路上壞了,婉言拒絕了,沈老爺就讓我把這個匣子帶給您。”說着,將一個長約一丈,寬約六寸的黑漆匣子遞給了她。
沈穆清接過匣子打開,裡面三幅畫卷。
是袁大人等人送的哀帝山鳥畫吧!
她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
龐德寶又拿出幾封信:“這些是沈老爺、時姑娘、閔大人、王大人等人的信。”
沈穆清收了。
龐德寶又道:“戴將軍沒有遇到——他回了遼東,東西是他夫人收的,還讓我帶了回禮給您。”說着,將一個小小紅漆戧金匣子遞給沈穆清。
沈穆清微怔:“戴將軍成親了?怎麼沒有寫封信來。”
龐德寶笑道,“剛成親。我去的時候,紅燈籠都還沒有收起來——聽說遼東不安生,戴將軍成親的日子定得急,陪夫人回了門就啓程了,給少爺的信還沒來得及送來。”
怎麼一個、二個都這樣的匆忙。
沈穆清思忖着,問道:“可知道遼東出了什麼事?”
“聽說高麗人打過了江,幾個總兵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今上只好調了戴將軍去遼東。”
戴貴雖然被封了遼東總兵,卻被今上一直留在京都,是個有名無實的總兵,這一次,只怕是沒有辦法了!
沈穆清笑道,“戴將軍娶的是誰家的姑娘?”
“是魏國公家的嫡孫女。”龐德寶笑道,“聽說眼界很高,十九歲了還一直沒有說到婆家。和戴將軍相親,一看就同意了。”
“魏國公家的嫡孫女?”沈穆清愕然,“魏十三的妹妹?”
龐德寶點頭:“是堂妹。”
世界好小兜兜轉轉,又轉到了一起。
想到魏十三,沈穆清就想到了樑幼惠。
也不知道她過的怎樣?
她嘆一口氣,腦海裡浮現出戴貴那張比女人還要漂亮的臉……要是她,可沒這勇氣嫁給這樣一個漂亮到極致的男子!
“這也是緣分!”沈穆清笑着打開了匣子。
裡面是塊羊脂玉的玉佩。玉質晶瑩剔透,圓潤飽滿,雕着蝙蝠、佛手、猴子等吉祥物。一看就價值不菲。
“聽戴將軍留在京都的貼身隨從說,戴將軍以前從來不願意去相看的,後來七少爺成了親,他長吁短嘆,秦夫人這纔給他安排了這門親事,誰知道一看竟然就成了。”
沈穆清摩挲着的那玉,笑道:“怕是身邊的人都成了親,他也有些寂寞吧!”
“誰寂寞?”蕭颯笑着走了進來。
龐德寶忙起身給他行禮,眼角竟然有晶瑩閃爍。
“我看見大門御了門檻就知道是你回來了!”蕭颯指着一旁的太師椅讓他坐,“怎麼?都還順利吧?”
“順利,都順利。”龐德寶略有些激動,把到京都發生的事很有條理地說了一遍,沈穆清又將帶回來的東西指給他看,補充了幾句。
“戴貴成親竟然沒有給我下帖子!”蕭颯略有些不滿,最先拆了沈箴的信看。
龐德寶在一旁解釋道:“說是先接到了我們要去送中秋節禮的信……”
蕭颯一邊看着信,一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
沈箴的信只有薄薄的一頁紙,蕭颯一目十行,然後遞給沈穆清:“說家裡有任翔,讓我們不用擔心,閔先生這段時間在爲我們活動,讓我們且安心住下……多寫信回去。”
典型的沈箴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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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穆清笑着接過信,蕭颯則拆了戴貴的信。
龐德寶和沈穆清看着他的表情漸漸變得有些凝重,俱不作聲地望着他,靜靜地等他看完信。
蕭颯看完信,遣了龐德寶下去休息:“……好好歇歇,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
龐德寶應聲而去。
蕭颯把信給沈穆清:“難怪要讓龐德寶帶回來……說這次回遼東,不準備回京都了。”
沈穆清大吃一驚:“那他夫人怎麼辦?”又低頭去看信。
“只怕會和戴伯父一樣!”蕭颯嘆道。
沈穆清不解地擡頭。
蕭颯解釋道:“戴伯父當時就是這樣把家眷留在京都的……只不過後來皇上仁慈,允許戴貴到父親面前服侍,要不然,戴貴的腿也不會摔傷!”
或者,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沈穆清想着,就把戴貴的信又重新看了一遍。
戴貴在信中說,今上對他和父親頗有猜疑,父親的老部下特意打開防備放高麗人進犯,今上果然派他禦敵,卻把魏國公嫡孫女許與他爲妻,扣下老父嬌妻在京都………他準備回遼東後用雷霆手段剷除異己,並且和高麗人打打停停,造高麗人屢敗屢進犯的假象,讓今上有所顧忌,不能全力對付戴家。
“這麼重要的信……”沈穆清的手有點顫抖,“他竟然告訴你!”
蕭颯讓沈穆清點燃了蠟燭,把信燒了。
儘管如此,兩人心中還是很有些感慨和悵然。
閔大人和王大人等人的信多安慰他們,談論當今政事爲主,時靜姝的信卻是細細地講了沈穆清離開京都後,陳姨娘是怎樣服侍沈箴的,英紛是怎樣管理白紙坊的,還有那個任翔是如何如何的討厭,自以爲是的……
沈穆清看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蕭颯正在看王清的信,聞言湊過去道:“看到什麼好笑的?”
沈穆清把信遞給蕭颯。
蕭颯看了不由皺眉:“任翔不是這種人啊!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沒有,沒有!”沈穆清笑道,“沒有什麼誤會。”
蕭颯看着樂不可支的妻子,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
“要不,我寫信給任翔提醒提醒他?”
“不用,不用。”沈穆清連連擺手,“他們的事他們自己解決去,我們別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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