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沈家的。
兩世爲人,她從來被有被人那種憤恨的目光凝視過。
這讓她一想起來就覺得如坐鍼氈般的不安。
李氏見她臉色蒼白,嚇了一大跳,忙摟着她:“穆清,出了什麼事?”
沈穆清望着腰間李氏那因腫得像饅頭似的手,更是心亂如麻。
她投入李氏的抱,緊緊回摟着李氏,吸取着李氏身上的溫暖。
“我沒事,我沒事……就是有些”
李氏自然是信,可也不敢多問,只好焦急地望着英紛。
英紛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看見姑娘和那位公拉拉扯扯了。
如夫人知道了。肯定會責問姑娘地。
她決持沉默。
李氏只好按納住心底地困惑。像待嬰兒似地輕輕拍打着沈穆清地後背。安慰着她。
屋子裡靜悄悄地。大家靜氣屏聲。生怕自己發出聲響來惹怒了心情不好地李氏。
簾子外面就有小丫鬟輕聲地道:“太太。五城兵馬指揮司柳大人地夫人來訪。”
李氏就拍着懷裡地沈穆清:“快起來!來客人了!”
沈穆清依依不捨地離李氏的懷抱,和英紛去了東稍間的書房。
很快,管事的媽媽陪着柳進的夫人走了進來,西次間就響起端茶倒水、寒暄問候的聲音。
沈穆清躺在臨窗前的大炕上,望着炕几上那玻璃罩裡罩着的白玉翡翠水仙花緒飄到了九天雲外。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連蕭颯住的地方都打聽到了備年前去陸六娘那裡的時候去趟他住的地方,一定當面鄭重地把這件事解釋清楚……自己甚至已做好了被蕭颯大罵一場的準備……可他是怎麼知道的呢?是在珠璣向自己下跪的時候,還是劉寓爲那個什麼老翰林家的孫子提親的時候……
西稍間一陣笑聲打破了她的沉思。
“……那我就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拜訪您。”那是柳進的夫人的聲音,“您身體不好,就別送我了,有丫鬟們就成了!”
“我也就不和您客氣了,說實在的,我這幾天實在是不舒服。”李氏聲音愉悅,“您也知道就這一個女兒,這麼大的事,得和老爺商量商量才行。”
“那是自然。”柳進的夫人笑道,“我有些急了……”
沈穆清聽到了李氏爽朗的笑聲:“橙香你就代我送送柳夫人!”
一陣的聲響過後,屋子裡恢復了安靜香過來請沈穆清:“太太讓姑娘過去坐坐。”
沈穆清去了李氏歇着西稍間,李氏正面色沉重地坐在臨窗的大炕上。
看見沈穆清,她朝着女兒招手,示意她到身邊坐下,又對橙香道:“你們都退下吧!”
橙香應聲,帶着屋裡服侍的丫鬟、媳婦都退了下去。
李氏問沈穆清:“你去萬寶齋有什麼收穫沒有?”
沈穆清繞開蕭颯,把情況對李氏說了:“……我聽大掌櫃那口氣樑家這幾年好像有些捉襟見肘的意思。”
李氏點點頭:“我也聽到一點風聲,說樑家自從順康五年那場大海嘯把船沉了以後了不少錢。想來是到今天都沒有緩過氣來。”
沈穆清也聽說過這件事。皇上剛開海禁那會,朝中一些有識之士看出了其中的商機很多人都想着法子開船行,當年沈家也動過這心思,一來是沈箴當時官職不大,二來是湊不出本錢。幾家先吃螃蟹的人自然是賺得盆滿鉢滿。沒想到順康五年的秋天,突然有大海嘯,持續了二十幾天,很多船都沉在了海里,當年還有人因此而上吊自殺的。沒想到樑家也受了牽連。
“這樣看來,有人成心要把這事告訴我們了!”沈穆清沉吟道,“肯定不是太夫人……沒有她點頭,樑家就是有人想和我們家結親,也不成……也不可能是樑夫人。如果她不同意,大可陽奉陰違……樑幼惠,更不可能——她說不上話。二少爺和二奶奶……好像不是管事的人……”
沈穆清擡頭望着李氏。
李氏微微地笑:“王溫蒽!”
沈穆清點頭:“只可能是她。”沈穆清就把那天自己去樑家做客的情況說了一遍,“連太夫人的東西她都說送就送,想必在樑家已是說得上話的人了。支使着太夫人身邊的丫鬟做點事,這也不是什麼難的。”
“你們兩人身份地位相當,”李氏也同意,“如果成了,最容易被人比較,也最容易互相比較。我看,樑家對與我們結親的事一定很看重,要不然,王溫不可能這樣緊張了!”
難怪人家都說大家族複雜,這親事還不知道能不能結得成,使絆子的就來了……
沈穆清心裡有點煩,不想和李氏多說這事。她轉移了話題:“剛纔柳進的夫人來,都說了些什麼?”
李氏就皺了皺眉:“
說門親事呢!”
“樑家?”
“不是。”李氏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是爲禁衛軍統領呂恆家的四兒子來做媒。”
沈穆清愕然。
李氏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那呂家,根本就不在我人選範圍之內,而且他那個四兒子,自幼就是‘癡呆子’之稱,打架倒是一把好手,讓他動手寫文章,怕是一字倒下就寫不出個二字來了……”
沈穆清卻想到進夫人的另一層身份,還有沈箴爲皇帝獻策除掉鎮安王的事……或者,她的婚事已不是一件簡簡單單的事。
由這想開來。
先有沈箴獻計,然後她的事就成香饃饃。戴家千里而來家謀定而動在又有呂家,一環扣着一扣,一樁接着一樁……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逼着她們就範……
沈穆清不由了抿嘴,道:“樑家那邊,還沒有什麼反應嗎?”
李氏沒有回答她,而是怔地望着手上的茶盅發呆。
自李氏敲打過沈穆清後,沈穆清對李氏已是完全的信服。她知道李氏正在考慮問題,遂不敢打擾她,坐到李氏的身邊起美人捶來輕輕地給她捶着腿。
不知了多久,沈穆清的手臂都有些酸了,外面突然有小丫鬟稟道:“德慶侯府大少奶奶來拜訪太太!”
李氏大喜過望,立馬坐直了身子聲道:“快請,快請!”
沈穆清卻嘆了一口氣次迴避到了東稍間。
不同於柳進夫人來時的熱鬧,德慶侯府大少奶奶王氏和李氏說了幾句話就把身邊的人都遣了,兩人在西次間絮叨了半天,最後李氏親自把王氏送到了二門。
待李氏折回時,她的精神明顯的高漲了不少,還叫了汪媽媽來:“老爺一下衙讓他到我這裡來。”
汪媽媽應聲而去。
吃過了晚飯,沈穆清早早地就被李氏趕回了安園。等沈過來夫妻倆就把身邊的人都遣了,說起了悄悄話。沈穆清知道李氏要和沈商量自己的婚事了。安園的其她人也都很緊張。
沈穆清的未來是和她們緊緊聯繫在一起的。
英紛派了凝碧和月桂去打聽消息。
兩個小丫鬟公然地把耳朵貼在門下聽壁根,朝熙堂的人看了只笑。
“太太提了姑娘嫁到樑家去!”
“老爺不同意,說怎麼能和王盛雲做姻親。”
“太太說,這就叫做英雄所見略同!”
“老爺沒有吱聲,太太正在勸。”
“太太說了,明天就去柳家拜訪柳夫人。還說,今天既然潑她的面子,明兒就擡舉她做我們家的媒人。不可與柳夫人生了罅隙!”
……
兩個小丫鬟就穿花蝶似地來回跑着。
安園的幾個丫鬟聽了都歡欣鼓舞。
“姑娘嫁到樑家去好!樑姑娘那麼喜歡我們家姑娘,有了小姑子在婆婆面前說話,婆媳之間也就簡單了許多。”
“而樑公子爲人溫和,待人和氣,有這樣的姑爺,我們也可以鬆口氣!”
英紛就大聲地喝斥幾個小丫鬟:“看着姑娘心軟,說起話來就沒規沒矩的。從今天開始,都給我好好學規矩,免得跟着姑娘去了樑家,被妯娌恥笑!”
幾個小丫鬟立刻戰戰兢兢的。
要是在平時,沈穆清也就攔上一攔了,可想到前幾天李氏敲打自己的話,又想到如果真的和樑家定了親,自己屋裡的人也的確要立立規矩了,免得到時候帶過去的不是幫手而是禍根。
英紛見沈穆清一改常態地保持了沉默,心裡越發有底了。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汪媽媽那裡,跟着汪媽媽屁股後面顛了大半天才回到安園。
“這麼急着向汪媽媽取經。”明霞打趣她,“這屋裡的管事媽媽可是爲珠璣留的,你難道也想插一腳不成。”
英紛挑眉:“那又怎樣?以後姑娘嫁了人,我們都是陪房的,拿的是沈家的例錢,姑娘想立幾個管事的媽媽就立幾個管事的媽媽,誰敢說個不字!”
“要是姑爺不準呢?”明霞掩嘴而笑。
“姑爺說不準又能怎樣?”英紛不以爲然,“我只聽姑娘的,以後聽小少爺……其他的,與我何干!”
明霞哈哈大笑起來:“姑娘,姑娘,您快來,明霞說,以後連姑爺的話都不聽呢!”
剛踏進屋的李媽媽陪着臉笑,道:“幾位姑娘口下留點德性,免得我們姑娘被人說不知道規矩。”
英紛本還要和明霞爭幾句的,見李媽媽來了,忙把話嚥了下去。笑道:“媽媽天天在香圃園裡忙着,怎麼有空到我們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