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一張巨大的白虎皮之上, 鈴坐在我的身旁,她身穿非常漂亮的正紅色和服,頭戴彷彿花球一樣鏤空的裝飾。
她擺出各色零食, 應該都是殺生丸買給她的。
而我的另一邊, 一個看起來像烏龜的妖怪正拖着長長的白鬍子, 一臉高深的看着我。好像他只是看就能看出我得了什麼病。
殺生丸彷彿毫不關心的坐在一旁。不過他坐在這裡, 就已經帶給那烏龜妖怪很大的心裡壓力了。
看到烏龜妖怪額上的汗, 我十分的同情他。
順便想起不知道奈落那裡怎麼樣了。把我弄丟,想必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事情還要從頭講起。
-----
那一天之後,我與奈落像是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彼此相安無事。
我每日裡只是躺着, 被那些小妖怪提來提去。天天擺弄首飾衣服,偶爾去懸崖上賞賞風光, 去水潭邊看看魚妖怪的水中芭蕾。
一日, 我實在是閒得太無聊了, 要奈落找大貓妖怪給我玩。想像一下巨大的貓咪,那該是多麼可愛啊。
奈落答應了。當天下午就給我捉了一隻過來, 一隻巨大的黃色狸貓。比我還要大,而且異常溫馴,被奈落帶過來的時候,見到我就非常甜美的喵了一聲,然後臥到我的身旁, 軟軟的打着呼嚕。
我一見就愛不釋手。被小黑們提着趴到它身上去揉搓它肥肥的雪白的肚子, 把臉埋到它的毛裡面。
奈落坐在我身旁看我玩了一會兒, 把我抱回懷裡說:“真的這麼喜歡?真沒想到。”湊近我的臉親了一下:“那你就跟它玩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他似乎真的是用盡所有的力量在寵愛我。不管我是講真的還是講假的, 只要是我要的, 他沒有不答應的。
而唯一的地雷區就是不要過問他現在正在做的事。他可以容忍的範圍就是偶爾可以讓白童子把神無和神樂的事講給我聽。別的,我只要當米蟲就好。
曾經踩過幾次雷跟他頂着來, 不管我怎麼發怒叫罵,或者向他扔東西,但力量太有限,通常不等他躲開,我就已經喘着粗氣倒下了。現在我進化到能自已吃飯,不知道是不是他怕有人餵我吃會趁機下毒。而我的雙手恢復力氣的第一件事就是學老虎用能夠得到的東西扔他。
而奈落從來沒有被我惹怒過。他最常做的是坐得遠遠的看着我把力氣用盡。然後在我力竭後再過來抱起我,柔柔的親吻,輕輕的撫摸。好像讓我變成這樣的人不是他。
幾次以後,我不再費力氣了。反正如果能用嘴巴講贏他,那他就不是奈落了。既然不痛不癢,我何苦呢?
想通以後,我改變了與他相處的方式。接着就發現,他實在可以稱得上是聽話加全能。只要是我講得出的,他都能弄來。
於是我現在可以吃中國菜,穿真正的唐裝,把和服扔到一邊去了。也可以拿着全是中國字的竹簡看,雖然讀不通又幾乎看不懂,可是隻要這樣看着也能讓我平靜。
奈落說這些東西全是從天皇那裡拿過來的。似乎唐朝的東西非常貴重。不知道丟失了這些天皇的臉色如何。
而奈落有時會失蹤幾天,有時又天天陪着我。當他在時,他會端着一杯酒坐在窗前。每當這時,我都會認爲那是陰刀的習慣。身體不好的陰刀一定常常坐在窗前望向窗外吧。
奈落口口聲聲說他想成爲真正的妖怪,捨棄人心。可是他身上人類的部分並不只有鬼蜘蛛那一個而已。在他沒有察覺的地方,還有很多。
有時他也會與我玩遊戲。那些古怪的棋我一樣也不會下。對着天空石頭小草什麼的詠詩或者和歌我當然也不會。最後他只好念給我聽,可惜我能夠聽得出意境的很少。
他會找來一些狐妖蛇妖什麼的來跳舞或奏樂欣賞。可是那舞蹈看起來像跳大神,音樂聽起來讓人頭皮發冷,總是帶着一股哀愁和詭異。結果只欣賞了一次。
於是我們常常坐在一起無聊的對望。時間長了倒不覺得難過。
比如現在,我拿着梳子梳理他的長髮,他不愛束起來。見我爲他梳髮還曾經問我他要不要留個現在最時興的髮型,似乎如果我想看他就去剃一個。被我臉色發白的拒絕了。誰能想像奈落腦門剃得光亮,後面再梳一個向上撅起的辮子?那也太嚇人了。
本來我想把頭髮像唐朝女子那樣梳個花樣,他不喜歡,我的頭髮在他的力量下變得十分的長,而且黑亮順滑。他總愛用手指梳過,一遍一遍的。
因我不喜歡和服,他卻不喜歡唐裝,胸口敞開的那一大片。所以只要我穿着唐裝,門窗必是關嚴的,連絲光都透不過來。而紙門映出把室內映照出一片的昏黃,反而更有情調氣氛。
我們會漸漸吻倒在榻榻米上,這時他就喜歡唐裝抹胸前那一大片的空白,以及裹在重重薄紗下的我。
可是我們始終沒有走到最後一步。
因爲我不肯。我總是在氣喘吁吁的時候停下來把他推到一邊。而他似乎總能馬上調整好情緒,呼吸紋絲不亂。
有一次我問他是不是根本不想。他答我,他不願意強迫我。
我雖然在心底一直告誡自己他在騙人,可是不得不承認的是,說服自己變得越來越難。
今天當我們又吻到一起的時候,我縮在他的懷裡,把臉埋到他的胸前,輕聲說:“不要。”
其實這時,我是希望他更強硬一點的。或許我只是想看到他更主動一點的反應吧。
可是他仍然沒有。聽我講不要,他就住了手,抱着我坐起來,爲我理好長髮衣服。繼續倒一杯酒品着。好像剛纔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惱得我咬開他的衣襟在他的胸口肆虐,不一會兒就在他胸口白皙的肌膚上咬出一大片的紅花。
他完全不介意我這樣對他。任我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裡面,解開他的腰帶,伸出手進去亂摸亂抓。
這一切持續到白童子在門外喚道:“奈落大人,結界受到攻擊。”
奈落一手抱着我,算是阻止我的亂來,一邊問:“誰?”
白童子低聲說道:“殺生丸。”
聽到這個名字我馬上有了興趣。殺生丸算是奈落得到這副身體之後第一個找上門來的人啊。
奈落好像也被激起了戰意,放下手中的酒杯推開我站起來。小黑們紛紛從陰影中出來爲他整裝。
他離開前捏捏我的下巴說:“你留在這裡。”
我非常乖的微笑。可沒有出口答應他什麼。
他似乎也明白我的意思,留下一個縱容的笑容離開了。
而在他離開以後不久,不速之客出現了。
似乎專爲了與他的話作對。如果不是有外界的幫助,我就算想不聽話也沒有條件啊。
畢竟我與奈落現在還算是對手呢。怎麼能一直留在敵人的地方呢。如果不離開,我又怎麼能找到辦法阻止他變成真正的妖怪呢?
那個綠色的小妖怪舉着比他高一倍有餘的人頭杖一溜小跑奔進來邊大喊大叫着說:“啊!!你在這裡!殺生丸大人居然還專門要我來救你!!”好像他家的殺生丸大人爲了我這等小人物浪費精力簡直就是我的罪過一樣。
邪見。殺生丸身旁的小小隨從,非常得他的信任的一個小妖怪。對殺生丸非常的忠誠和熱愛。有時嘮叨,而且有點壞心。
我看着他不足一米的身高,非常懷疑他要怎麼把我搬出去。可是又不想錯過這個可以離開的機會。只好看着他圍着我轉圈。
“你爲什麼還不站起來?你穿的這是什麼?女人怎麼可以這樣?!難道你還不想離開?奈落那個半妖怎麼比得上殺生丸大人的一根頭髮?”他一副我太不識好歹的樣子。
其實我很想告訴他,他誤會了。他家的殺生丸大人跟我沒有一毛的關係啊。
不過我覺得打斷他不是一個好主意。於是看着他在我身旁轉了幾圈後驚悟:“啊!原來你站不起來啊!”
他終於明白了。我淚眼相望。因爲他正把我當成一個可憐人一樣的看着我,我當然要配合他,做出一副可憐人的樣子來給他看。
於是我見到他從腰帶裡掏出一隻綠色的樹葉笛放在嘴邊吹。幾聲後,幾隻人形無臉妖怪從山間走出來進了房間。
他們背伏着我,跟在邪見的身後,離開。
走出山壁,遙遙望去能看到奈落正與殺生丸在遠方對戰。我的眼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過去。
邪見在一旁舉着人頭杖發抖,然後我發現白童子站在不遠處的山頭上看向我這邊的逃跑現場。
我表面淡定實則已經被嚇呆的看着他。然後見他像是沒有看見我一樣,一個縱跳跑到前面去了。
這算是放過我嗎?
邪見以最快的速度反應過來催促那幾個沒有臉的妖怪揹着我快走,可能他的聲音多少有點大,結果奈落向這邊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就見奈落突然面色猙獰不管不顧的衝殺過來。邪見當即被嚇得跌倒在地瑟瑟發抖。
殺生丸馬上從奈落後面追過來,擎着鬥鬼神,對着邪見冷言道:“邪見。”就見邪見馬上一個翻身從地上爬起來以最快的速度領着無臉妖怪揹着我逃命。
而奈落像是全然不顧從他背後逼近的殺生丸,已經舉起雙手化爲萬千利刃向邪見攻來。
殺生丸緊快一步,一道劍光閃過,地上頓時落下數條奈落的觸手。
奈落回身恨道:“殺生丸……!!”
而邪見就趁此時帶着我從山壁旁滑落。
奈落厲喝一聲:“白童子!!”白童子應聲而來,邪見可能見上次白童子放過我們,以爲他不強,所以非常有勇氣的舉起人頭杖對着白童子噴火。似乎以爲這樣一來白童子定會化爲焦碳倒下。
可是他失望了。
而白童子恍若無事的穿過火牆,卻被殺生丸緊接着抽來的一道光鞭捲到一旁扔到山壁上。他當即痛呼一聲暈倒。
我乍舌,太假了。
殺生丸再呼一聲邪見,邪見以快三倍的速度帶着我爬上一頭巨大的雙頭龍有翼獸,向天空衝去。
在最後,我回頭看,奈落一面抵擋住殺生丸凌厲的攻勢,一面回頭看向我。
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我只知道,只憑溫柔,是留不住我的。
我轉頭不再看向他。
離開。
-----
之後我就到了這裡。在一處山勢險峻的羣山之中,隱藏着的宏大的宮殿。
邪見安置好我,殺生丸也很快出現。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像是經過一場死鬥。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或許他與奈落並沒有打得很激烈。
邪見宣來了一位弓背彎腰,看起來足有幾百歲的老妖怪。他長得像烏龜,八字眉,長長的鬍子,手中拄着一支杖,顫顫巍巍走進來。他先是向殺生丸行了個禮,看起來幾乎是彎下腰就直不起來了。然後走向我。嚴肅又深沉的看了我半晌。
我實在是不知道,只是與我對視就能看出我的身體哪裡不對嗎?
這時從殿門角落溜進來一個身穿正紅色和服,打扮得非常富貴的小女孩。頭髮剪成娃娃式,一邊頭髮上戴着仿若繡球花般的裝飾,垂着金絲製成的長穗子。
可是她卻並不像那些被養成木偶娃娃般木納的公主一樣,從一溜進殿中來,就一路小跑奔到邪見身後哇的一聲大叫,嚇了他一大跳。在邪見生氣之前又跑到殺生丸的面前,非常有禮貌的行禮問好,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她這樣古靈精怪,我一下子笑出了聲。引得她看過來,於是她又跑到我身旁,擔心的問:“姐姐,你生病了嗎?”
我搖搖頭。這當然不能算是生病。
殺生丸出聲了:“鈴。過來。”
我想他是不願意鈴與我這個有些危險的人物有太多的交流才把她叫過去的。而他一叫,鈴當然馬上聽話的又跑回他的身旁。一隻妖怪侍女送來坐墊和茶點放在殺生丸的身旁,鈴坐到他身旁,乖巧的享用茶點,再也不出一聲。
而那個烏龜妖怪在看了我這麼長時間之後,沉痛的轉過身對殺生丸說:“唉,小的沒有辦法。她這是先天不足啊。”
他這樣講之後,殺生丸面無表情。鈴愣了愣,小聲問殺生丸什麼叫“先天不足”,邪見早就站在一旁,聽見後馬上斥責鈴並回答她說:“就是說她出生的時候身體就不好了。”
鈴反駁:“亂講!姐姐之前明明是好好的!”
殺生丸完全沒有插話的意思,不過他看向烏龜妖怪。
烏龜妖怪對於自己的專業判斷被藐視非常生氣,他重重一哼,鬍子都飄起來了。
殺生丸開口:“重新診。”然後平靜的看着烏龜妖怪。
烏龜妖怪嚇了一跳,苦着臉又轉過來看我。像是要重新再看一遍。
我嘆氣,目視殺生丸。這其實並沒有診視的必要。我來自奈落,他現在要我變得先天不良也沒辦法。並非醫術可以救治的疾病。
看到烏龜妖怪站在我面前一臉冷汗,我不忍的開口說:“不必了……”
殺生丸遣退了烏龜妖怪。
鈴跑到我旁邊,端來了一碟看起來令人垂涎欲滴的鮮紅山果。她安慰我道:“姐姐,你不用擔心,殺生丸大人一定有辦法的。”說着回頭,好像殺生丸大人是萬能的,她篤定的說:“殺生丸大人一定可以救姐姐的,對不對?”
我才發現鈴比以前更大膽開朗了一些。
殺生丸雖然沒有回答她,卻也並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他站起來,對我說:“你可以留在這裡。”
殺生丸離開了,鈴跟着他走了。邪見引見了幾位妖怪侍女給我也離開了。雖然我一點也搞不清殺生丸爲什麼救我,又爲什麼收留我,不過,我真的鬆了一口氣。
因爲繼續留在奈落的身旁我們只會走入另一個死角之中。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浮上心頭的是最後看到他的那個表情。
奈落……如果只憑着那個最後的表情,我早就可能斷定他愛上我了。可是比起我,奈落對他的感情更沒有信心。
他似乎認爲,他的感情就像是一件隨時可以丟棄的物品。只要時間到了,就可以扔掉,而對他不會有任何不良的影響。
我閉上眼睛,緊張帶來的疲憊淹沒了我,舒適的牀和棉被現在看起來是多麼的吸引我。我放鬆全身,沉沉墜入黑甜鄉。
最後出現在腦海中的念頭是:奈落,我一定會讓他明白一件事。成爲真正的妖怪,並不意味着就可以丟棄感情。
在此之前,就算他撞多少次牆,流多少的血,我都不會心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