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很大,氣溫很高,空氣很燥。手搭涼棚望出去,眼前的一切都被曬成了白色。
後面有一個比我矮,比我瘦,比我厲害的女生拉着我的手臂說:“林楓,向後站。站到斑馬線裡面來。”
我回頭,看不清她的臉。我故意捉弄她,知道她忍受不了不守規矩的人和事,指着站的比我更靠前的一個高個子女生對她說:“那你看……呢?她快站到馬路中央去了。”
果然小個子的女生跑到前面去把那個大個子的拉回來。
大個子的女生非常豪爽,好像這太陽一樣散發着無窮的熱力。我都快被曬蔫兒了,她還是充滿活力的蹦來蹦去的。她指着停在路邊的一溜摩托三輪車說:“咱們坐那個去吧。”
我們三人相約要去……玩。
我一手叉腰一手有氣無力的扇風,不願意的說:“坐出租車吧。有空調涼快。這個一個人三塊錢也差不多。咱三個人一兌不就行了?”
大個子的女生看看兩旁的車道,這裡臨近環外,幾乎看不見出租車。她做着鬼臉哭道:“根本沒車啊!!等在這裡曬死了!!”
小個子的女生看看左右的車道,終於拍板上前講價,最終以三個人五塊錢的價格說定。於是我們三人上車。
車外熱浪滾滾。我們不停的笑鬧。一會兒要去的地方有很多的好東西。書,海報,周邊,說不定還能見到COS的。
轉過一個彎的時候,車子沒有減速。我們三人倒成一團,哈哈尖笑着。然後再轉過一個彎,接着再轉過一個彎。
然後天翻地覆。重心突然上下翻轉,坐不穩,捉不住一個可以固定身體的東西。
小個子的女生死死拉着我,把我往她懷裡帶。我的背後是那個大個子的女生,她張開雙手托住我們,完全不顧自己。
尖叫。
然後一個巨大的車輪衝進我的視線。
鮮血迸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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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夢中驚醒。
好長一段時間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可是我的胸明明還在起伏着。我撫上胸口,那裡沒有一絲跳動。
我應該要出汗,應該要汗溼浹背。可是不管我摸額頭還是脖子,哪裡都沒有一絲汗。
我應該感到口渴,我應該要喝水。我爬到矮櫃旁,倒出壺中的涼茶。
喝下去。
可是我沒有感覺。
我甩手把杯子狠狠砸到牆壁上。
渾身顫抖。我抱住自己,拼命想止住顫抖。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讓我痛恨。
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可是爲什麼它卻一點變化都沒有?
這世上沒有什麼有變化,我變成這樣,可是卻沒有任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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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桔梗。
當時,是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她的慈悲。那樣無上的悲憫和同情。她看着我,溫柔如水的眼睛裡,映照出悲慘的我。
“當時,裡陶所製造的傀儡所使用的是我的骨灰和墓土。結合她的法力和巫術,她可以成功的召喚我的靈魂附身到那傀儡上去。”她這樣說。
所以,這纔是一切的起因。
當時,桔梗沒有任何的準備,只能召喚其他的靈魂先一步送進傀儡的身體裡去。新鮮的靈魂,完整的靈魂。
不甘的靈魂。
迴應她的呼喚,擁有最強烈的感情,充滿活力的靈魂。
那就是我。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跟你一樣隨着我的召喚過來了。我使用召喚後,最附合條件的靈魂會最先回應,但在召喚沒有結束以前,並不代表只會有你一個人接受了我的召喚。”
她這樣說着。很平靜,像老師在給我解釋一個名詞。
接着她想靠近我。我看到一道淺藍的光壁在她靠近我的時候閃出火花,像是在拒絕她的靠近。
桔梗嚴肅起來,說道:“奇怪的是你。”
奇怪的是我?!
這一切是誰造成的!!我幾乎要撲上去打她。
桔梗非常平靜,並不介意我的冒犯,繼續說道:“如果沒有意外,你應該在附身上去以後馬上被排斥掉,是絕不可能會與傀儡融合起來的。
我理解了。傀儡是用桔梗的骨灰和墓土製造的,除了她以外的靈魂是不可能長久的附身在上面的。就算附身成功,也絕不可能有意識和行動能力,會像木偶一樣無法活動和交流。
所以,桔梗原本的打算只是要一個靈魂暫時佔據一下那個傀儡,只要在犬夜叉打倒裡陶前佔住傀儡裡就可以了。
而之後,靈魂自然再去投胎。傀儡再無用處。裡陶被消滅以後,不會再有人有同樣的技術,而村莊也會對桔梗的墓地重視起來,不會再發生墓土和骨灰被盜的事。
爲了補償靈魂被轉來叫去受到的傷害,桔梗在靈魂附身以後將原屬於她的骨灰與墓土上的福報和祝願全都加到了這個靈魂的上面。
那是桔梗去世後五十年裡,所有受過她恩惠的人們所給予她的功德。人們在她的靈前上香,祈福,還願。美好的祝願充斥在她的墓土和骨灰中。
如果有一個靈魂帶着這樣的福報投胎轉世,必定會一生無憂,幸福美滿。
若是問我,是否願意爲了得到這樣的福報而附身到一個傀儡上一瞬間呢?答案必定是肯定的。
但就在不該出問題的地方出問題了。
我與這副傀儡非常完美的融合了。我得到了桔梗的福報和她留在墓土與骨灰中的力量。從一開始我就有意識,有行動力,並得到了犬夜叉一行人的信任,很好的適應了這個世界。
這是難以解釋的。是桔梗所無法解釋的,而裡陶在她察覺到有問題之前就被犬夜叉殺死了,所以也不可能從裡陶那裡得到答案。
桔梗看着我,像在看着一個跟奈落一樣難辦的難題。
她問我,是否願意讓她超度我?這樣我可以直接去投胎,不用再面對現在這樣的危險。
我微笑着問她,是否能確定我的投胎不會再發生像附身到傀儡上一樣的問題呢?
意外發生了一次,誰能保證不會發生第二次?
桔梗沉默了。
這個世界已經有了一個奈落這樣的變量,如果再有一個我,不知道會發生怎麼樣的變化。
這是桔梗不願意看到的。
她原本並非故意,會變成這樣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
我沒有再問她什麼。我想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我轉身離開。
在離開以前,雖然我看不到在背後的桔梗的動作,可是我能猜到她的想法。我對她說:“別想傷害我。你要永遠記得,在犬夜叉的眼中,我纔是桔梗。”
而她,只是一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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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刻起,我身上的一些人的特徵消失了。
我不再飢餓,不再口渴,不再感覺到寒冷或炎熱。
以前的,不過是留在我身上的錯覺。現在錯覺消失了,真實的感覺回來了。
我吃東西,感覺不到味道,以前我一直認爲是日本的東西不好吃,味道太淡,現在想想,納豆一直聽說是臭的,芥末應該很沖鼻,生魚片、魚子應該是腥的。
我夾起一片生魚片,沾上濃濃的芥末,一口吞下。薄薄一片,又軟又滑,入口即化。
只是沒有味道而已。
奈落坐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機械的把食物吞下去。一直以來,他都像這樣在我用餐的時候陪着我。在以前,我那無聊的浪漫情懷,自大的意識,公主病等等都讓我認爲他這是想討好我。
而現在我明白了。他只是想觀察我。
就像現在他看着我的樣子,像是要看到我最深最深的心底,看到我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些黑暗的想法。
我小心隱藏着。我所剩不多的良知仍然在告誡着我,奈落不安好心。可是另一方面我卻有毀滅一切的衝動,讓所有的人都遭遇不幸是多麼痛快的事。
我沒有必要再在乎自己。傷害自己變得非常吸引我。幹什麼還要考慮那麼多呢?我是一個假人啊。沒有感覺,什麼都沒有不是嗎?
但我也不知道我在堅持什麼。還有什麼好堅持的?可是我仍然在奈落面前小心謹慎。
只是我變得常常走神。比起以前只要一面對他,就會打起全部的精神,提高警惕。現在就算他坐在我的面前,跟我離不到一臂遠,我也會當着他的面走神。
像現在,我一口一口把生魚片沾芥末吃光,把納豆攪攪,拌上辣油,吃掉。拌辣油只是因爲顏色好看,味道倒是沒什麼感覺。
而奈落坐在我面前,看我把生魚片和納豆吃完,卻碰都不碰米飯和油豆腐湯。
其實我只是在自虐而已。明知吃這些我也不會有感覺,反而更加努力的吃它們。
餐畢,最猛勝把小餐檯擡走。在以前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諷刺奈落,不過事實證明,我現在不是一般的不怕死,除了在用餐時自虐,還喜歡上的找死。
因爲我看着飛走的最猛勝冷笑着對奈落說道:“看來你的人手真很少。居然要用這些最猛勝來當人用。”
奈落臉皮之厚,超出我的想像。其實我也知道奈落不會因爲這種小事就讓我看到他發火發怒發飆。
他微笑着一手執壺,給我倒了一杯綠瑩瑩的茶。
我看着,完全沒有喝下去的打算。就算我在吃東西上有自虐的傾向,也不代表我會喝下這種看起來有毒的東西。雖然我知道它沒毒。據說日本的茶是磨成粉衝來喝的,真怪。
奈落看起來並不在意我的不捧場,他自斟自飲。一時之間,房間裡非常安靜,只有一旁的小火爐上烹的泡茶的開水在咕嘟咕嘟的響着。
奈落開口說話,在靜懿的房間裡聽起來響得嚇人。
我又感到了心被嚇得狂跳,不由自主的把手撫上胸口,仍然是一片的沉靜,沒有任何的跳動。自那一天以後,我總是會忍不住把手放在胸口,感覺心跳。
每一次什麼都不會有。
一隻冰冷的手撫上了我的臉,嚇得我擡起頭來,奈落正哀傷的看着我,彷彿發生在我身上的事,他感同身受。
“來……”他輕緩的勸哄着我,伸出他細瘦的雙臂把我拖進懷裡。我鬼使神差的順着他的手勁依偎在他的懷裡,好像我原本就應該在這裡。
他的手臂和胸膛都是溫熱的、柔軟的。我靠在他的胸前,聽得到他的心臟的跳動。
他的……心臟……?!
我的身體僵住了。雖然我馬上強迫自己放鬆,不過我想他一定感覺到了那一刻我不自覺的僵硬。
我反射性的想掙開他的雙手,我在害怕。如果我有心,一定在狂跳。
奈落的心臟現在還在他的身上。
而奈落卻使勁把我按在他的懷裡,像抱孩子一樣拍撫着我的背。
他低沉的聲音直接撞入我的心底,他在我的耳邊說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跟你一樣,你並不是一個人啊。”
我要承認,在這一刻,聽到他這樣說,我不爭氣的想要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