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深夜裡, 殺生丸站在疾風吹拂的草原之上。
寒風凜冽。
白童子浮在空中,隱在雲霧之中看不清身影。
他簡單的對殺生丸形容了林楓現在的狀況和奈落現在藏身之地的位置。然後說道:“那個女人對你有恩吧?她留在奈落的身邊只會是死路一條。你現在知道了這件事,是打算袖手旁觀嗎?”
殺生丸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平靜的看着他。
白童子多少有些心急。他是偷跑出來的。趁着奈落守在林楓身旁的時候。
他曾經考慮過很多的對象。包括半妖犬夜叉和妖狼族的鋼牙。他們都對奈落有怨恨也跟林楓有關係。可是最後他選中了殺生丸。
妖狼族的鋼牙, 白童子認爲在他的心中位居首位的應該是他的族人, 或許現在還要加上一個神樂。可是林楓對他來說並不值得付出生命的代價來救。他或許會來, 可是如果奈落的抵抗很強, 想也知道奈落不可能把林楓拱手相讓,那隻妖狼最有可能做的就是乾脆的放棄而不會堅持到底。
半妖犬夜叉。他看起來就是一個熱血的傻瓜。可是這個傻瓜也不像是會爲林楓付出生命的樣子。他會來救,也會跟奈落抗爭到底, 可是期待他到那時還記得救人就強人所難了。只怕他會打紅了眼睛而把救人的事忘到腦後。
白童子並不是想要一個半調子的救人。他希望來人可以將林楓帶走,先離開奈落的視線和保護。然後, 他會在奈落前去奪回林楓的時候找機會除掉林楓, 除掉她體內的心臟。
只屬於奈落的心臟。
白童子忍不住捂住胸口, 他的胸腔里正在跳動着屬於他自己的心臟。他一直渴望的,可以除掉奈落得到自由並取而代之的一天終於快要來臨了。
現在林楓身上的心臟只是奈落的心臟了。只要毀了它, 奈落就會死掉。而他卻不會有事。
這是一個機會。他會在奈落與人打鬥的時候悄悄潛入,殺了林楓。
白童子的心底仍有一點對林楓的不忍,可是這樣淺淡的感情很快就消失在他的野心之下。他費心送走神樂和神無,將林楓身旁的保護者一個一個除去,就是爲了這一天。
而現在, 他來找殺生丸。
老實說他根本沒有發現殺生丸與林楓有關係的過去。可是無法否認的是他的確不止一次救過林楓。而且這隻犬妖非常固執。只要是他認定的事, 哪怕撞到南牆也不肯回頭。而且他不會承認自己的失敗。這在白童子看來非常可笑。
也讓他覺得可以利用。
白童子確定, 只要他告訴殺生丸林楓現在的下落和處境, 殺生丸就一定會來救她, 而且也一定可以救得走。而奈落也一定會追上去。
到那時………………
白童子再看一眼仍是面無表情的殺生丸,得意的冷笑着扔下一句:“殺生丸, 或者你可以告訴你那半妖兄弟讓他來幫你的忙。畢竟現在奈落比以前強得多了。”
這句明顯是挑釁的話讓殺生丸的表情起了變化,他看向白童子。
銳光閃過。白童子以毫微之差險險躲過,尖聲笑着閃入雲中。
輕風吹過,白童子已經離開了。
殺生丸收回鬥鬼神,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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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聲巨響!!白童子被奈落舉起扔到山壁之上。原本宏大華美的宮殿已經不復存在,露出來原本佈滿嶙峋怪石的山道和谷地。
無數的妖怪盤旋在雲間山中,將這裡襯得如修羅煉獄一般恐怖。飛鳥絕跡,走獸難覓。
白童子被重重扔到山壁之上再落下,委頓在地半天無法動彈。他不敢呼痛,捂住嘴嚥下一口血。艱難的再次站起來。
奈落浮在他面前,面色猙獰如惡鬼。他咬着牙低聲對白童子說,口中嘶嘶作響如蛇怪一般。
“白童子……你居然敢背叛我……與那殺生丸勾結……”奈落這樣說。
白童子當然不肯承認,他擡起頭目視奈落,說:“奈落,我是不可能背叛你的。更何況是與那犬妖勾結?你不肯懷疑她,就要把罪推到我身上來嗎?”
奈落眯起眼睛,審視着白童子。並非是他相信林楓,只不過林楓始終在他的眼前活動從未離開一步。而能夠自由穿過結界的人現在這裡除了他也只剩下白童子了。
而白童子的態度在面對林楓的時候一直都非常模糊。他早就從最猛勝那裡知道了白童子對林楓的敵意。
奈落可以猜到白童子在想什麼。
白童子雖然是一個□□,不過他一直想着要奈他而代之。陷害林楓無非就是想除掉他而已。如果說之前白童子還會有所顧忌,那麼在心臟已經得回以後,他應該早就有持無恐了。
奈落看着站在他面前搖搖晃晃的白童子,露出冷笑來,他伸出一手攤在白童子的面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之後,說:“看,白童子。”
白童子看着那攤在他面前蒼白的手掌,只感到胸腔內猛然一陣衝擊!!頓時頭暈目眩!等到眼前的黑暗散去,他再看向攤在他面前的手掌,竟被嚇得後退,一手捂胸。
那裡已經沒有絲毫的震動了。
而攤在他面前的手掌上勃勃跳動充滿生命力的心臟,正握在奈落的手中。
奈落緩緩收緊手中的心臟,對着已經癱倒在地面色悽惶的白童子露出冰冷的微笑,他說:“白童子,你真的認爲……我會把心臟還給你們嗎?”
白童子已經無法呼吸,他捂着胸口坐倒在地,他分不清是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太震驚,還是奈落真的對他的心臟造成了傷害纔會全身無力。
他的眼睛無法離開現在握在奈落手中那不過拳頭大小的心臟。
他的自由曾經在他的手中。而現在他才發現,那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歡喜而已。
爲什麼當初會那樣相信奈落?爲什麼會認爲他真的會那麼輕易就把心臟還給他們?
白童子不知道。或許是他太心急以至於忘記了他的對手是奈落。
奈落把白童子的心臟握在中手緩緩握緊,然後看着白童子在地上翻騰不休痛苦不堪。他像在欣賞一副畫。
林楓當時要求他把心臟還給白童子,奈落馬上猜出林楓是打着可以牽制他的主意。本來她只需要救出神無和神樂就可以了不是嗎?
神無與神樂對奈落來說,棄之可惜,收之無用。本來就只是他的實驗之作。有用當然好,沒有用犧牲了也一點都不可惜。所以他並不介意把那兩人送給林楓做個人情。
而白童子卻比她兩個強大的多。也是當初用來吸引旁人視線,隱藏心臟的一步棋。只是日後的發展不在奈落的預期之中。
林楓像一個意外,出現在他的計劃中。
奈落只好先把白童子放到一旁。本來讓他活下去也可以,只是他生出了不臣之心就不能放過了。
奈落把玩着手中的心臟,對白童子淒厲的慘叫恍若未聞。
日落西山。
白童子早已如一灘爛泥一樣倒在奈落的腳下。
奈落彷彿這時纔剛剛滿意。他攤開手掌,掌中一輕一空。
白童子感覺到的空蕩蕩的胸腔內重新響起了熟悉的規律的震動。
他不能剋制自己,無力的手捂上胸口,保護着他無力保護的生命。
奈落轉身離開,把白童子如垃圾一樣丟棄在這裡。
在救回林楓之前,白童子還有用。所以奈落不會現在殺掉他。
可是就在他轉身離開的時候,本來已經應該人事不知的白童子卻用他無力的聲音對奈落說了一句話。
“其實……你可以把林楓的心臟取出來……這樣……最安全不是嗎……”
奈落停了下來。
白童子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說這一句。
可是奈落無法否認這一點。與其讓心臟落到危險的境地之中,不如先取出來以保萬全。林楓可以慢慢救不是嗎?就是萬一救不回來,只要靈魂還在,再造一個身體也不是難事。總好過讓心臟與她一起死掉來的好,不是嗎?
奈落沒有回答,他像是沒有聽到白童子的話。
白童子看着奈落的身影自眼前消失,他緊緊捂住胸口,意識漸漸消失。
浮現在他腦海裡的最後的一件事是一個與他相似的身影。
冰冷又理智,總是站得遠遠的不靠近他的身影。
如果這件事告訴了她,尋求了她的意見,或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因爲她比他更冷靜,更沉着。
可是白童子又想,幸好她不在這裡。
幸好,她沒有遭遇到這一切。
幸好,他什麼都沒有告訴她。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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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時候,那個烏龜妖怪又來看我了。跟在他身後的是殺生丸。
烏龜妖怪先從他開始學醫說起,把他的家族的歷史講過一遍,把他的父親的歷史講過一遍。因爲他父親就活了幾千歲,所以真的稱得上是歷史。說了這麼多,他終於講出了今天來見我的正題。
簡單說就是殺生丸要求他治好我。不管他怎麼解釋我現在這種無法行走全身無力的狀態是先天不良也沒有用。殺生丸的意思是,他沒說我不是先天不良,而是不管我良還是不良,都要求烏龜妖怪治好我就是了。
這個治好,就是如常人一般。行走坐臥都可如常人一般。
這時我發現烏龜妖怪的臉色灰敗,可見他的心情不怎麼好。
他說他想了很久,決定爲我做一次徹底的檢查。於是他取出一隻白玉般製成的巴掌大小的龜甲,那龜甲如小碗一般,精緻非常。
他一手持一隻金色的看起來像是一片魚鰭的刀靠近我示意我伸出手腕。邊給我放血邊說:“雖然殺生丸大人已經說你是一條人魚,可是……我曾經見過人魚。”他正色對我說,好像害怕我不相信他似的。
他皺着眉一臉的不解,龜甲碗中的血漸漸快有小半碗了,顏色暗紅,看來他的確有些本事,居然知道給我放靜脈血。
他端起碗湊近鼻子細細的聞,那眉頭皺得更深了。他轉身對坐在昨天的那個位置的殺生丸稟告:“殺生丸大人,小人可以用我家世代的名譽來擔保。”他正色指着那碗中的血說道。
“這位公主絕對不是人魚。”
說完他回頭看我,一臉的終於捉到我的馬腳的樣子。
我坦然回視他。
他一下子氣得漲紅了臉。而殺生丸的話直接把他的臉又氣得白了回來。
殺生丸點頭:“嗯。”
然後再也沒有別的表示了。那個烏龜妖怪的臉陣紅陣白。他可能本來以爲我騙了他家的大人,結果當場揭穿我以後,他家的大人居然完全不當成一回事。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吧……
我看着他的臉色猜測。
烏龜妖怪只好繼續對那碗血進行試驗。拿出很多的東西,什麼寶珠啊藥粉啊,一樣一樣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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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我們所有的人都全神貫注的看着他的動作。結果就看到他的額頭上全是汗,動作看起來很緊張,手哆嗦,拿起一樣東西,好像不對,再連忙放下換另一樣,然後又像是忘記下一步要做什麼似的發呆,再猛然想起。口中念念有辭。
折騰了很長時間,午飯我都吃完了。他終於在我喝湯的時候說出了一個有些難以理解的結論。
烏龜妖怪擦着滿頭的汗,似乎是如釋重伏,似乎他又陷入更深的迷題之中。
他對我們比着那碗中的我的血說:“這血,是活的。”
廢話。我還在呢。
我正要這樣講,可是馬上又反應過來。其實其他的人都比我明白的更早,他們都已經看着那碗血,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烏龜妖怪接着形容他的發現:“這很古怪。當然人魚本來就是一種特殊的妖怪。他們的血肉,甚至在燒成灰以後也能發揮效用。可是這碗中的血並不是這麼回事。”
他比着碗中的血說:“這碗裡的血,仍然在流動着,就像仍然在人的身體裡一樣。”他把碗送到大家的面前。
最後,我捧着碗看,那碗中的血在打着轉,緩緩轉動着。猛一看會以爲是風吹的,或者是碗端的不穩,所以碗中的液體纔會沿着碗沿打旋兒轉。
可是不是這樣的。我對着碗中的血目瞪口呆。它正在固執的順着一個方向轉。
烏龜妖怪取出一支長柄的木勺在碗中攪動。血會暫時順着攪動的方向轉。可是當木勺停下來的時候,它馬上就會再順着原本它堅持的方向轉。
烏龜妖怪擦着汗說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情。
我想這世上沒有人見過。
我已經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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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龜妖怪看着我,好像他突然看透了我。他的眼光讓我感覺不舒服。
他說:“血流動的方向其實就是它本來在身體中流動的方向。似乎有什麼力量一直在讓它這樣流動。”
他的最後一句話讓我心悸。
他小聲說,似乎也並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好像是……爲了使身體能如常人一樣……”
我的心猛的跳了起來。因爲我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
殺生丸卻沒有明白,於是他追問了。而烏龜妖怪非常乾脆的說出了他的猜想,八九不離十。
他對着殺生丸躬身正色道:“如小人所想。這位公主所使用的身體其實是生造出來的假體。這位公主應該只是一個靈魂,爲了讓她可以附身在上面,這具身體是特地造出來的。”
我沉默了。轉開頭不再看面前的這些人。
烏龜妖怪繼續說道:“靈魂附體並不是可以附在任何東西上。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屍體都可以用。”因爲殺生丸好像對這種較爲專業的不是很明白。他一直在不解的皺眉,殺氣很重。
烏龜妖怪只好進行速成教育:“要讓靈魂進行附體,簡單講就是要合適。也可以說有緣份。其實就是想要可以用,就一定要有所聯繫。靈魂的共鳴也好,血緣也好,甚至有強烈的感情也好,都可以。”
“只是一個巧字。不然這世上那麼多的孤魂都可以找到身體了。有時這種巧合幾千年也未必能有一個。”
烏龜妖怪看向我接着解釋:“所以生造出來的身體,要想讓靈魂可以平安的附上去,需要花費的力量是巨大的。小人從來沒有見人能夠成功。”他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想之中。感嘆着。
“已經離世的靈魂,並不只是懷念就可以留下它們。”就算是活過千年的妖怪也脫不去生死的操縱。
烏龜妖怪嘆氣,振作起來接着說道:“這位公主所使用的身體爲了讓她可以如常人一般,於是全身都灌注這人魚的純血。”
“而爲了讓人魚血可以在她的身體裡面流動,永遠爲她所用。令身體真正的活起來,她的身體裡纔會放置着一樣寶物。”
烏龜妖怪用寶物來形容,他的神情也是讚歎的。
殺生丸問:“是什麼?”
我已經猜到了。
烏龜妖怪低頭回答:“小人猜測,應該是她使用的心臟。那心臟具有非凡的妖力,驅使人魚血在公主的身體裡面流動給她生命力。”
心臟。
“如果沒有這個心臟,她可能立刻就會死去。人魚血所具有的妖力是非常邪惡的。它會把人變成魔鬼。”
“而身體的再一次死去對靈魂的傷害是巨大的。她很有可能會魂飛魄散。”
烏龜妖怪正色對殺生丸跪下說道:“小人不敢對公主的身體進行診治。公主的身體應該是一個受他人控制的傀儡。她現在的身體全身無力是受人控制所造成,非藥石可救。”
“小人無能爲力。”
烏龜妖怪再次離開了。殺生丸也離開了。
我一個人躺在殿中。
手拂上胸口,那裡正有力的跳動着。
我能被桔梗捉過來是巧合,能在桔梗的假體中活動是連桔梗都沒有想到的事。
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麼奈落製造出來的身體會能爲我所用。現在想想,神無和神樂身上發生的事也並不是有意爲之。
一切都是巧合。
那麼當奈落爲我製造出身體的時候,在我的靈魂受到四魂之玉和破魔淨化箭的雙重傷害之後仍然可以平安無事的進入到這個身體之中。
奈落做了多少事?
胸中的心臟正在有力的跳動着。
奈落,奈落,奈落。
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他承認的。
我一定會讓他明白的。
因爲我想跟他,就這樣好好的過下去。
想與他,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