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展現出的,像是時鐘倒轉的故事,發生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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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漂浮在半空中,似遠非近的看着端坐在春光中,喜笑顏開,春心萌動的少女。
這對我來說是非常新奇的體驗。把內心最深處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挖出來,我也不會有這樣如陽光一樣燦爛的感覺。
想起奈落,那是停在我心底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感情。是如污水一樣骯髒的感情。因爲對着這樣的一個人有了喜歡的感覺,是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她攤開散發着幽香的信紙,寫下思念的心情。不停的改動,座下扔着一個一個潔白的廢棄的紙團。
她的臉頰暈紅,像枝頭上的櫻花一樣美麗。
我轉頭看,擺在她身旁的是一個精緻的木造盒子,裡面擺着一襲深紫色的和服,上面描繪着美麗的藤花。另有一個小盒打開着,裡面是一對黃金精造的藤花簪子。看得出來這一套禮物花了不少的心思。
我看着眼前的女孩從早上寫到下午,終於把信寫得滿意了。她小心翼翼的把信封好,交給一直跪在廊下的信使。再三的叮囑他,務必要把信好好送到。
而一直面帶微笑坐在她的身旁陪伴着她的一位年長的貴族侍女取出一副同樣以精緻的木盒裝好的回禮一同交給信使。
侍女打趣道:“寶枝子公主,你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寫成的信,陰刀殿下看了一定會非常高興,他一定會感受到你的心意的。”往常她這樣講,寶枝公主一定會含羞帶笑,可是今天她驚訝的發現寶枝子公主居然非常嚴肅的看着她。
她對侍女說:“從今天開始,我叫小藤。”
侍女不能理解的瞪大眼睛,然後她看到公主交給信使的信封上寫的正是“小藤”二字。
侍女一下子害怕了,她擔心她一直守護的寶枝子公主被什麼妖怪迷惑了,連她自己是誰都忘記了。這可是大事。侍女不安的再問一遍。
“公主殿下,你爲何說自己叫小藤呢?身爲奈良城的公主殿下,你正是寶枝子公主啊。這個名字從你出生起就一直伴隨着你,是你的父親給你取的,不是嗎?難道你全都忘記了嗎?”
對侍女的擔心她視而不見,看着信使離開後,她興奮的把禮物盒中的和服展開,披在身上,欣賞在這華服襯托下自己的美貌。一邊抽空回答侍女的疑問。
她一邊看着那華美的和服的下襬,一邊說:“陰刀殿下一直以來的信紙上使用的都是藤花香,信紙上也總是描繪着藤花。而他這次更是送給我這樣美麗的和服和簪子。”
在侍女仍然不理解的眼神中,她堅定的,理所當然的說:“所以我要叫小藤。這樣陰刀殿下才會高興。他一定也會喜歡我叫小藤的。”
這樣只爲了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惜改變自己,對我來說就像天方夜譚一樣可笑。自從我發現我喜歡上奈落以後,想的最多的就是怎麼不爲人知的把奈落幹掉。不能讓任何人發現我居然喜歡上了他。
那對我來說並不是可以驕傲的告訴給其他人的事。只怕一旦被別人知道,會立刻把我當成與他一樣的怪物消滅掉。犬夜叉一行人就不用說了,哪怕是神樂,我想她也無法理解。
看着眼前只爲了自己的感情而感到幸福的小公主,我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因爲對我來說,從來就不存在期待那份感情可以得到祝福,可以成真。
因爲奈落並不可能迴應我。
侍女震驚了。可是以她的身份並沒有資格對公主的言行有過多的干涉,何況這位寶枝子公主因爲生母是奈良城主最寵愛的夫人,一向非常嬌縱。她打定主意把這件事報告給夫人知道,而她並不打算來教育公主她這樣做的問題。
侍女在寶枝子公主的催促聲中走上前去,幫助寶枝子公主換上送來的和服。
“嗯……?”侍女在將和服放到架子上的時候,驚訝的發現到,這和服上的問題。
而寶枝子公主正焦急的想要儘快的試穿她深深仰慕的陰刀殿下送給她的和服,對侍女緩慢的動作十分不滿。
侍女在公主不滿的眼神下只得遲疑的說出她的發現:“這……這件和服有些大了……”她沒有說出的是,這和服根本不是寶枝子公主的身長和尺寸,甚至連款式也不對。
這是已婚的婦人的和服款式。
侍女不敢當着年幼嬌縱的公主的面說出實話,只敢說這和服太大了,當然公主現在是穿不上的。
寶枝子公主提着長長的衣襬,非常沒有風度的跑到衣架前,比了又比,最後只能沮喪的承認,的確這和服比她的身長要長上很多。可她並不認爲這衣服有什麼問題,這衣服是陰刀殿下送給她的,怎麼可能會有問題呢?
“一定是我太低了!”她懊惱的跺腳:“一定是我長得太慢了!!陰刀殿下以爲我還要更高才對!!”她惱火的在殿中如困獸一樣四處走。
侍女跟在她的身後,勸告道:“公主切莫憂慮,你的身體非常健康。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哪一家的公主比你更健康。”
可是侍女的勸告她並沒有聽進去,她大叫道:“我要吃得更多,長得更快。這樣才能早一天穿上這件和服!”
一位貴族的公主不應該像個沒有教養的野丫頭一樣大吃大喝。可是侍女並不敢這樣去教訓這位寶枝子公主。她只能跟在她身後苦笑。
萬幸在此時,一位救星駕到了。
一位和嫺靜雅的貴婦帶着幾位侍女出現了,她帶着淺淺的微笑,看着她美麗精靈的女兒:“怎麼了?你在講什麼?”
公主撲到母親的懷裡,快言快語的把她要多多的吃飯好再長得更高更大,然後把那件漂亮的和服穿上。她說:“我要穿着這件和服出現在陰刀殿下的眼前!”好像這是她最幸福的想像。
貴婦抱着還在撒嬌的女兒微笑,然後她看到掛在架子上的和服,臉一下子冷了。她看向跟隨在女兒身旁的侍女,那侍女在她的憤怒下緩緩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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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在公主睡着以後,服侍她的侍女來到了貴婦的殿中。跪下。
貴婦無言的沉思着。她的臉上是滿滿的憤怒。那件和服她一眼就看出,那並不是爲她的女兒訂做的。
她惱火的揮落案桌上的茶盤茶杯。
陰刀欺人太甚!!居然拿送給別人的東西送給她的女兒!!
可她卻不忍心傷害女兒的心。她吩咐道:“取相同的布,給公主做一套,不能讓她發覺。”
侍女伏下身。她吃不準要不要把寶枝子公主自稱小藤的事說出來,或許公主並不會堅持太久,或許她也只不過是一時的興趣。
貴婦發覺到她的遲疑,詢問,聽到侍女說她那寶貴的女兒捨棄掉來自她父親爲她賜下的名字,爲自己取下一個聽起來像是鄉野村女的低下的名字,臉上像凝上了一層的寒霜。
被她的憤怒嚇得發抖的侍女連連的叩頭:“夫人,請夫人息怒……”
貴婦強壓下怒火。不行,她從那些不雅的耳語中聽說了有關陰刀殿下現在所做的荒唐事,而她不能把她心愛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一樣男人!
她站起身,問:“城主現在何處?”得到回答後,帶着身後的侍女浩浩蕩蕩而去。
她絕不會讓她心愛的女兒嫁給那樣的一個人!!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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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是在親身經歷這些人的身上發生的事,感覺到他們的心情。
奈落是從哪裡得到這樣的力量?並不屬於我的事也能讓我感同身受。
不過陰刀把一位已婚婦人的和服送給這位小公主,貌似還是他的未婚妻,只能說這位陰刀殿下真是太風流也太不小心了。我記得曾經聽說過男人買相同的首飾送給妻子與情人。大約這位陰刀殿下犯的也是同樣的錯誤。或許他只是不小心把情人與未婚妻的禮物送反了而已。結果卻因爲情人是一位已婚的婦人而穿幫。
真是簡單的誤會。對我來說,現在看到這樣簡單的誤會都能感覺到他們的幸福。陰刀的風流,貴婦的隱密的戀情,小公主的天真。
如果奈落只是陰刀這樣簡單的身份,而不會是一個連感情是什麼都不存在的妖怪的話,對我來說,最少還算有點盼頭,最多等於愛了一個渣男嘛。
我搖頭嘆息,現在連愛上一個渣男都成了我不可能實現的心願了。我到底是怎麼把自己弄到這麼狼狽的地步的?
眼前的場景又變了。是我曾經來過的奈落的城,不過比起我曾見過的景色,現在這個明顯更有生氣。
斜影扶疏,庭花綠樹。
我像是被風吹着的影子,飄到一個人的面前。
彷彿總是在病中的蒼白的臉,陰戾的氣質,發不梳,衣不整,坐在棉被中。
他手中正捧着一本書卷,可是明顯並沒有在讀,眼神不知道遊蕩到哪裡去了。
我落到他的面前,仔細的看,這樣煩躁的,失落的奈落可是很少見的。如果不是臉長的一樣,我真要以爲是另一個人了。
我如失神般的不由自主的靠近他,看他,如飢似渴。只有在沒有任何人會知道的夢境裡,我纔可以這樣大膽的表露對他的感覺。我纔敢這樣肆無忌憚的靠近他。在現實中,我只會忙着猜他的心思,堤防他的陰謀,忙着逃離他,逃得遠遠的。因爲我害怕,害怕靠近他會招來殺身之禍。
死我並不怕,我怕的是就算死也不可能得到他的哪怕是一絲的迴應,怕的是死的不但毫無價值,日後被人談起,只會說:瞧,那個笨女人,居然肖想奈落?她一定是個瘋子,死了也不奇怪。
這是我不能忍受的侮辱,也是我絕不願意接受的下場。與其這樣,我寧願把我的感情藏在深深的心底,不爲人知,並把它扼殺在搖籃裡。
我坐在他的身旁,就算明知他看不到我,我仍是輕輕的坐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煩惱的側臉。
他在煩什麼?四魂之玉嗎?
廊道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急忙仰頭望去,像是在等着什麼。我與他一同望去。
是一個侍從正從院外奔來,他看到了奈落後,揚起手揮動叫道:“殿下!殿下!夫人送來回信了!!”
夫人?我眯起眼睛。爲了這明顯的女性的稱呼。
奈落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一直跪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個侍從趕快爲他披上一件衣服,關心的叮囑道:“殿下請小心身體,不要吹風受涼了。”奈落不耐煩的揮手把他趕走。他向前傾身,迫不及待的想拿到那封回信的樣子。
侍從氣喘吁吁的把信送到他的面前,他一把奪過來,小心的展平整後,慢慢拆開,像是不願意傷害那信的一分一毫。
我忍不住想要發怒,想一把將他視如珍寶的哪個女人寫來的信撕成碎片。
但同時我幾乎沒起出滿身的雞皮來。這個人可能不是奈落,我已經想到了,他可能是真正的陰刀。可是他頂着奈落的臉,卻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那樣去拆心上人的信。
惡……我帶着惡意想,哼,幸福不了多久了,他的秘密小戀情已經被他的丈母孃知道了。
被他小心翼翼展開的信還沒有在他的手中安生一分鐘就被他大力的撕成了碎片。他惱得大力的喘氣,嚇得旁邊的兩位侍從趕快上前去給他撫胸順氣,連聲安慰他不要着急生氣。
“滾!!!!”他揮開兩個侍衛。蒼白的臉上是不正常的紅暈。癱倒在牀鋪上,他的手中緊緊的抓住那剛纔還愛若珍寶的信,現在卻像狠不得把信與信的主人鼎煮油烹。
這樣急轉直下的發展同樣讓我驚訝的合不上嘴,但自從發覺到他並不是奈落以後,我再看他的一舉一動,都已經不能再動搖我了。明明是同一張臉,果然靈魂纔是重點。
我坐在一旁看戲。奈落像個失態的瘋子一樣的時候可不多,抱着多看看他的醜態,或許有一天我會對他那張臉作嘔的想法,我緊緊盯着如瘋獸一樣的陰刀。
他兇惡的看向兩個侍衛,嚇得那兩個一副就要轉身逃跑的樣子。而我就坐在他的身旁,第一次心情很好的看他發火。可能是因爲知道這個頂着奈落臉的不是奈落,所以他的一切看起來都特別的可笑。
“去!!備車!!”他對一個侍衛說。很明顯那個侍衛知道他要去哪裡,遲疑的不想遵照他的吩咐去做。可是看他生氣的樣子也不敢上前去勸他。只能站在原地。
他怒目瞪過去,像餓極了的獸,隨時會撲過來把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侍衛被嚇得臉一白,掉頭飛一樣的跑掉了。另一個侍衛膽顫的靠近,爲他理好亂掉的衣服。
他好像平靜下來了。閉上眼睛深呼吸。靠在另一個侍衛的身上。我發現他真的很虛,身板幾乎快瘦成一扇了。皮膚是不健康的青白色,手臂根本就是皮包肉,寬大的衣服罩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出來線條的起伏。
我還是忍不住的輕輕的靠近他,似乎這張臉現在看起來並沒有那麼的可笑可憎,反而古怪的讓人心痛。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
他本來閉着的眼睛睜開了,臉慢慢轉向我這邊,眼睛裡好像在看着我,又好像只是望向虛空中在發呆。
一個彎着腰看起來像是家臣的老人靠近,他手中一個托盤,非常正式的送來了一封信。沒有走近就慈愛的看着靠在侍從身上體虛氣弱卻一臉不耐的奈落。
老人顫巍巍的跪下,非常標準的行了個大禮,舉起手中的托盤,看着奈落像看着自己任性的孩子,縱容又慈愛。他勸說着:“少城主。你又生氣了,你的身體不能動氣。有什麼人讓你生氣只需要你一聲令下殺掉就好。他們都不值得讓你動氣。”
奈落不耐煩的轉開臉,閉上眼睛擺明了不想理他。
他彆扭的樣子讓人發笑。我坐在他身旁,忍不住輕笑起來。
對於他不客氣的冷淡,那老人卻毫不在意,繼續慈愛的笑着,把放在地板上的托盤向前推推,說:“少城主,奈良城的寶枝子公主送了信來,你不看看嗎?”他好像在向奈落展示一件讓人驚喜的禮物。
奈落轉開臉,不耐煩的要身後的侍從將信收下。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我古怪的感到快意,對於奈落對那信的不屑一顧。想起那個小公主幸福的樣子,再看看現在坐在我身旁的奈落,我開始覺得那個小公主的不幸並沒有那麼不好。
我的心地果然變壞了。我自嘲的冷笑。好歹是在夢裡,怎麼想都可以。只要離開這裡,我一定會好好控制自己的。現在就放縱一下吧。
老人固執的坐在原地,繼續勸說奈落把信拿出來看,對奈落的冷眼視而不見。
我坐在旁邊很是佩服他的勇氣。
當然我知道這其實不是奈落是陰刀。誰能想像奈落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黑着臉鬧脾氣呢?我捨不得離開。
老人仍是嘮嘮叨叨的要奈落看那個寶枝子公主的信,念念叨叨個不停。奈落閉個眼睛靠在侍從身上裝死。
去準備車馬的侍從回來躲在一旁不敢過來,可是奈落明明閉着眼睛卻能馬上發現他,很有精神的坐起來要侍從給他換上衣服。
那個老人嚴肅貌:“少城主,現在太陽這麼大,你應該留在房間裡。出去會頭暈的。”然後嚴肅的看着侍從,企圖用眼睛向侍從施壓。兩個侍從躲避着他的眼神給奈落換衣服。
奈落換了三套才滿意,還塗上粉,帶上香包。我看他往臉上塗粉的時候無法忍受的把臉轉開。
太可怕了。明明頂着奈落的臉。
奈落準備好了,從十幾盒扇子中選中一支拿出插在腰帶上,擡腿就走。轉過彎了才轉回頭帶着點小賴皮的對一直以不贊同的眼神看着他的老人說:“朝日雄爺爺,我很快就回來了,我保證!”他這個樣子看起來纔像個十四五的少年。
老人本來一直嚴肅的臉一下子放鬆下來,無奈的搖頭嘆息着微笑送奈落遠走。
可是奈落剛剛離開,他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帶着憤恨,低聲講道:“那隻野狐狸!!連少城主也不想放過嗎?!”
我心驚的看到剛纔在奈落面前一直慈祥善良的老人卻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嚴酷陰沉的可怕老人。
野狐狸?我直覺的想到這是一個女人。難道奈落是去找一個女人?我馬上想到那個送信來的所謂的夫人,可是奈落不是很生氣嗎?怎麼又會如此興高采烈的備車出去呢?或者還有第三個女人嗎?想到這裡我完全無法剋制,馬上像一片影子一樣飄起來追上去。
落到奈落的車中,奈落正在嚼着什麼東西,他的侍從陪着他,從一個盒子中拿出來一口一口的喂他。他嚼嚼吐吐,然後哈氣聞,還問侍從:“還有味道嗎?”侍從完全沒有嫌棄的樣子,居然還湊近仔細聞了聞,然後稱讚他吐氣如蘭。
我又飄出車外去,不行,再看下去要吐了。真是太敗壞奈落的形象了。我一面留戀於陰刀與奈落相似的外表不捨離開,一面卻又一再的發覺到他其實並不是那個陰險邪惡的奈落。
牛車吱吱啞啞的走得很慢很慢,繞過空無一人的大道,我懷疑這裡的道路可能只讓貴族行走。不然明明還是白天,不可能潔白的大道上空無一人,偶爾會有牛車經過。
走啊走,最終停下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了。
停在了一個看起來十分低調的宅院前。要不這就不是正門,而側門或後門。與長長的圍牆相比,那明顯只能容一人通過的小門實在是太不相稱了。
而停在宅院前的還有另一輛車,看樣子已經停下很久了。
趕車的侍從看到那另一輛車,幾乎沒把魂給嚇掉,手顫腳顫的看起來就很想馬上離開這裡。
可是當車停下來的時候我就聽到車內奈落迫不及待想要下車的聲音,他還趕着車內陪着他的侍從下車給他搬凳子。
那個侍從不知是不是與趕車的侍從心有靈犀,慢吞吞的下車,看到停在那宅院門口的車時也是一臉的慘白。
奈落等不及了,掀開車簾向外望,然後,他本來帶着歡喜的笑容的臉一下子黑成了鍋底,煞氣騰騰。
兩個侍從都把頭壓得低低的,看地。
奈落狠狠一摔簾子,重重坐回車裡。侍從站在外面,想問什麼卻不敢開口。緊接着車子被跺得輕輕搖晃了幾下。趕車的侍從趕快揚起鞭子把車子掉頭躲開拐角的陰影裡。
我再次飄進車內,另一個侍從正哆哆嗦嗦的站在車外邊以一種非常不情願的姿態爬進車裡。我看到他一進車裡馬上把自己縮到角落裡。
可是當然不可能這麼輕鬆。奈落一臉的苦大仇深,氣得呼呼喘氣,不安定的左看右看,好像想拿個什麼東西來出出氣。
然後就看到縮在角落裡的侍從了,盯着他,指着外面:“去。看看……去看看……”去看什麼呢?他都沒有說。而顯然侍從知道的很清楚,而他很明顯並不想去,跪在車內開始淚流滿面。
侍從把頭伏在奈落的腳面上,一下一下的輕輕磕着,一邊淚眼哀求道:“少城主,請不要這樣做。城主他會發現的……”
我敏銳的捕捉到“城主”這個詞。哦,不,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聯合起那位老人的那句“連少城主也不放過”。難道說這宅中的有個女人一邊與奈落的爹一邊與奈落?
真……精彩。我滿懷惡意的興奮起來,似乎發生在奈落身上所有的不幸都能讓我愉快。哪怕只是頂着奈落的臉的陰刀的不幸也不能減少這種愉快。
奈落氣得臉血紅,一腳踢在侍從的臉上。侍從被踢得一個歪倒,又馬上爬回來重新跪好。仍是求饒道:“少城主,請不要這樣做。請回去吧。”
奈落不甘的看着車頂篷,不發一語。侍從靠着奈落跪乖乖跪着,一臉的可憐巴巴。
而我的興趣全都飛到了那個宅院中。會是怎麼樣的美女,會是怎麼樣的風情。我腦中浮想聯翩,倒是把現在自身的處境忘得一乾二淨。
奈落真的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樣。他突然站起身就要衝下車,嚇得那個侍從連忙死死抱住他的腿連聲哀求,併發誓他願意馬上去給奈落打探宅院中的事。奈落掙扎了一會兒終於氣喘吁吁的坐回去,那個侍從耗子一樣飛快的溜下車去,像後面有鬼在追。
我看看陰沉的坐回去的奈落,看看已經跑遠的侍從,終於還是乖乖的坐在車內沒有下去。不知道爲什麼,雖然他看不見我,我卻還是害怕不想讓他生氣。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直到午夜,停在那裡的那輛牛車纔有人出來。宅院的門打開,吱吱啞啞的聲音在深夜裡聽得特別清楚。
奈落掀開車簾,我跟着他一同向外望去,一個瘦高的、留着山羊鬍子的,腦門剔光,後面梳着個向上撅起的辮子的男人從門裡鬼鬼祟祟的閃出來,偷偷摸摸的飛快閃進停在門外的那輛車上,然後聽到他嘶啞的連聲催促道:“快、快、快走!!”好像很怕讓人看到他在這裡出現一樣。
奈落在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向後躲了一下。但在男人的車飛快離開後,恨恨的看着那個靜立在夜色中的宅院。他大力跺了一腳車廂內的地板,車慢悠悠的動起來,向那個宅院過去。
剛剛在宅院門口停下來,門就打開了,從裡面探出頭來的就是那個被趕去偷看的侍從。他飛快的跑到車邊,掀開車簾把奈落接下來,扶着他快走進宅院中,我跟在後面飄進去。
宅院從裡面看起來比外面華麗的多。我也算見過幾個城了,宅院中的一花一木俱都出自名家。
越來越像金屋藏嬌之地了。
奈落一走進來就把扶着他的侍從甩在了身後,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的快步走在前面,飛快穿過無數的迴廊和庭院,熟門熟路的來到一處雅緻的殿前。
而我則被殿前一棵巨大的藤樹驚呆了。累累垂掛的紫色藤花把這裡點綴的如夢境一樣的美好。
透過屏風,被桔色的燭火映照出風姿動人的剪影。
當我看到那個映在屏風上的女人的剪影的時候,真正的心狠狠震動了一下!!
奈落……我心寒的直覺的感覺到,這個坐在屏風後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美女纔是真的奈落!!那充斥在天地之間的無邊的邪氣就圍繞在她的周圍。
陰刀急步走上去,坐在殿前的地板上,完全不在意那不合他的身份。
他的侍從跟上來同樣熟門熟路的從殿裡拿出坐墊爲他準備好,再引他坐上去,再躬身候在殿外。不過倒是擔心的一直向這邊瞄。
陰刀像是冷靜下來了,端着架子揚起下巴說一些今夜美景良辰之類的廢話。一邊還手忙腳亂的抽出扇子故做風流的扇起來。
可是不等他把氣氛營造出來,那位坐在屏風後的被他傾慕深愛的女人就冷淡又直接的說:“夜深了,請少城主愛惜身體,請少城主回城吧。”
她的拒絕像一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身上。像是我聽到了來自奈落的毫不留情的拒絕。
奈落似乎已經無法忍下怒火,但仍是保持着風度的示意侍從送上兩個一大一小包裝精緻的木盒子。
奈落看到盒子表情放鬆了些,帶着夢想般美好的表情打開盒子,在月色的映照下,那是讓人驚歎的華美的和服與一對藤花簪子。
而我卻在看到和服的那一瞬間發覺這就是讓那位寶枝子公主驚喜非常的藤花和服。
原來誤會是從這裡開始發生的。至於這套原本送來給她的和服怎麼會又跑到那位小公主的身旁,那就不言而喻了。
我的心在發冷,從心底冷上來,漸漸全身都如墜冰窖。這些人的感情,或真誠或膚淺,對奈落來說,不過都是他手中的工具,可供他利用而已。
那我呢?又怎麼可能免俗?
陰刀還沒有把話說完,那位女士就打斷了他的話,冷淡的說:“請少城主收回去吧。不管是什麼,紫藤都不能收下。”
陰刀一怔,臉色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那樣凝了起來。可他仍是執拗的忽略那位名叫紫藤的女士的拒絕,繼續表述他送這樣美麗的和服時對她的一片深情,以及希望看到她有天會穿在身上。
“少城主!請你住口!!”紫藤不客氣的喝止他。“請少城主立刻離開!!紫藤說過,不會接受少城主!!”
陰刀像被定住了一樣,然後突然發怒,把一直捧在懷中的盒子撥到一邊,憤怒的站起來,衝着一直躲在屏風後的紫藤怒叫道:“我不相信你會真的愛上父親!!他只是把你當成一個玩物!!根本不會是真心的!!”他一邊怒叫一邊向前走,眼看着就要靠近屏風。
他一邊大喘氣,一邊緊緊盯着屏風後的人影說:“我會用真心來對你!!紫藤……”他向屏風後走去。
紫藤似乎着急了,她在屏風後躲藏不了,驚得歪倒,口中力喝道:“紫藤心中只會有城主一人!紫藤早就把身心都獻給城主了!!紫藤此生只會服侍城主一個人!!”
陰刀像是被這些話打倒了一樣,站都站不穩了。一直注意着這裡的侍從馬上趕過來扶住他,他惱怒的揮開侍從的攙扶,轉身大步走開。
侍從匆匆向屏風行了個禮,快手快腳把散開的盒子收起來,跟在奈落身後跑開。
我沒有管逃走的陰刀,他的感受如何,我幾乎可以知道個十之八九。
因爲眼前這一切在我看來就像鬧劇一樣可笑。看到陰刀和小公主的感情在奈落的手中傾覆,如塵土般不值一提。
奈落的身上只有慾望和野心,他沒有人類的感情,他也感覺不到人類的感情。
看着陰刀,就像面鏡子,召示着在未來我的下場。
而我不要這樣的下場!!我可以不愛他!!我可以控制自己!!
我在原地轉圈,沒有心情再去計較周圍的一切。
可是轉眼之間空間傾斜,我向下栽倒。
再睜開眼睛,一切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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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正趴在我的枕邊,手中抓着我的一束頭髮向我的鼻子伸,被我一把抓住。
她撇撇嘴,滿不在乎的說:“又睡懶覺!你是大懶蟲!!”
好像從惡夢中醒來,見到老虎就知道一切都已經過去。我還在這裡,我還能把握住自己。
我剛要坐起來,她又趴到我頭邊一臉的神秘的說:“幸虧你睡到這麼晚,我都不知道。剛纔有個男人一直在外面轉圈,他一定是登徒子!!”看她雙眼閃亮的樣子,彷彿正等着大展身手。別的不說,她扔東西砸人那是一砸一個準。
我眨眨眼,別的不說,這個村子裡就是有人想耍流氓,也絕不敢耍到巫女的院子裡來。哪有這麼不長眼的?
我也很有興趣的靠近她說:“那人長什麼樣?”
老虎犟着她的小鼻子,一臉的嫌惡:“很怪!頭髮老長還不梳好,亂糟糟的,長那麼的白頭髮,穿一身大紅色的武士服,赤着腳不穿鞋,還在腰上掛一把破刀。我聽說有種人叫浪人,是不是就是那個樣子啊?”
我越聽越慌,最後坐起來,對着她發愣。在這村子裡快住傻了,結果把犬夜叉他們把這裡當大本營的事忘光了!
而老虎還等着我解釋犬夜叉是不是浪人,我哪知道什麼是浪人?只好分出一半心神回答她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浪人,也從來沒有見過,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服。
老虎在一旁慢悠悠的換衣服,疊衣服,慢悠悠的誇我:“還是你好。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都不像他們,不知道也胡說,盡蒙我!!哼!!我可比他們聰明多了!!”
我過去幫她,有心要問她都是誰騙了她,可是滿心裡全都用來想一會兒出去會見到誰了。唉,基本上有犬夜叉一個就夠我頭痛的了。
我把雙柺遞給她,帶着她一同出門,她突然嚴肅的問我:“他是不是想娶你?”
我幾乎要栽倒,馬上搖頭大力的否認絕對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事。可是老虎仍是嚴肅的告誡我道:“如果他向你求親,絕不能答應!!”
我一時好奇,問她:“爲什麼啊?”是不想離開我嗎?好感動~
還沒感動完,老虎嚴肅正義的說:“他沒錢!連鞋都穿不起,你嫁給他一定會吃苦的!!”
這下我徹底被打敗了。抱着老虎幾乎沒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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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虎身旁,是還有希望的現實,提醒着我不要迷失自己,不要被沒有未來的感情迷惑。
而在夢裡發生的一切,卻在不停的提醒着我,我可能會有的下場。
我可能會萬劫不復。
只是越是提醒自己要忘記奈落,要把心捉回來,那心卻像是專要與我作對一般,越跑越遠。
遠到我捉不回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