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外的相見,讓林賽玉楞住了,眼前這個女子兩年未見,眉眼長開了,挽着個抓髻,帶着青寶石的墜子,白紗衫,杏紅裙子,粉面紅腮,站在林賽玉身邊一比,倒是個十足的主子樣,一時間竟不敢認。
“果真認不得了?”青兒笑嘻嘻的說道,彎身施禮,“夫人貴人多忘事,婢子青兒給你見禮了,給夫人道喜。”
林賽玉忙將她拉起來,有些不好意的問道:“你如何來這裡了?”看到劉氏在車上拿眼不耐煩的瞪她,忙對青兒道,“真是不巧,我們急着趕路,怠慢你了。”
青兒慣會察言觀色,幾步過去衝劉氏行禮,先是自我介紹,又道:“花姐兒可是大變樣了,跟以前真真不能比,定是奶奶教導好的緣故,我遠看着行動身段就是那官戶人家的千金娘子,如不是旁人說,我還真不敢認,只剩我如今還跟個燒糊的卷子一般。”
說的林賽玉失笑,她要是燒糊的卷子,自己豈不是糊鍋裡的鍋巴了?暗想不虧是大家族裡混出來的,什麼違心的話都能說得出來,換做自己是學也學不來的。
劉氏雖然知道她這是奉承自己的,但還是高興的笑了,順便斜了林賽玉一眼,道:“這孩兒好一張嘴。”一面問她不是回江寧了,怎麼大熱天的到這裡來了,一面又說不巧了,我們要上京,不然就請你到家裡玩。
青兒嘻嘻笑了,一面指着身旁的青布馬車,“可不是我的福氣來了,能跟奶奶作伴,我們也要上京去了。”
林賽玉聽了不由奇道:“你上京怎地還繞到這裡?”
林賽玉已不是當初那個初來乍到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丫頭了,她從劉小虎詳細描述下江南的路程中,勾勒出簡單的地圖,她終於弄明白所謂的江寧府原來是南京,而自己所在的成安就是河北邯鄲地界,那從江寧上京上到邯鄲來,可真夠稀奇的。
青兒掩嘴笑了,將手往前方一指,道:“我們是從真定府過來的,諾,少爺過來了。”
林賽玉忙順她所指看去,只見蘇錦南穿着皁色紗羅衫,騎着青馬當街走過來,身後跟着一輛馬車並四五個小廝。
蘇錦南下馬先是對林賽玉點點頭,便向劉氏行禮,說道:“老夫人,日前聽朱大人說了,你們就要上京去,正好我也要去,就等你們一路,不知老夫人方便否?”
劉氏自上一次蘇錦南在縣令大人面前替他們解圍,再看這個男子溫文有禮,不似那些銅臭滿身的招搖商人一般,心裡就有好感,如果說前些時候見面,她在這個有錢的文雅的男人面前有一絲自卑,那麼此時已經轉化爲一絲微微的得意,他兒子如今是皇命的六品官,想他如此識趣的前來要求一同進京,不是出於討好,還能是什麼,這個人如此行事倒是比那些只會送些衣料鞋面果盒子當禮品的行爲高明多了,即賣了好又不顯得刻意獻媚,不虧是見過大世面的江南大商。
“如此有勞蘇官人了。”劉氏含笑微微點頭,汴京雖說離這裡沒多少路途,但始終她們是老弱女子出行,爲了兒子清廉,又不好尋些兵將護送,心裡正是擔憂,如此倒是極好的。
蘇錦南說聲不敢當還禮,便將目光轉到杵在一邊的林賽玉身上,見這個女子衣着打扮跟年前見到的沒什麼區別,便道:“夫人大喜。”
林賽玉忙低頭還禮道:“有勞大官人一路照顧。”
青兒在一旁笑道:“時候不早了,快些趕路吧。”這話說道劉氏心眼裡,於是忙吩咐車伕驅車,蘇錦南一行有兩輛馬車,五匹馬,帶着四個小廝兩個車伕,比劉家的瘦驢車要豪華許多,蘇錦南自然要請劉氏與林賽玉上馬車,劉氏推脫不過,便依了,扶着英兒的手上了青兒身旁一輛馬車,林賽玉再三謝過,剛要跟着爬上去,被青兒伸手一拉,道:“夫人,還記得全哥不?往日是你帶着他,去看看他還認得你不?”
“全哥也來了?”林賽玉聞言大驚,一面伸頭去看後面的一輛馬車,一面看了眼劉氏,劉氏知道她的意思,點頭道:“去吧。”便忙忙的跳下來。
幾步走到車前,蘇錦南正打開車簾子,同一個婦人說話,看到林賽玉過來,知道她的來意,說道:“抱全哥下來。”
那婦人立刻轉身從車裡抱出一個身着綠雲緞小衣,穿着白綾小襪,蹬着一雙青潞綢衲臉小履鞋的小哥來,蘇錦南便接住了轉向林賽玉。
林賽玉一看到這個孩子,就想起李氏,大熱天的身上不由打個寒戰,再看那孩子已經有三歲了,許是長開的原因,遠比兩年前要瘦了很多,也不笑,繃着臉,瞪着蘇錦南,蘇錦南將他搖了搖,剛說道:“全哥,來,看看這是。。。。”全哥就揚手在蘇錦南臉上撓了一下,吐了一口口水,蘇錦南原本就無表情的臉立刻繃起來,青兒見勢不妙忙伸手抱過來,哄着笑道:“好全哥,好全哥,給你賣個泥叫叫玩。”那孩子依舊梗着頭不說也不笑。
林賽玉心裡沒由來的就疼了一下,這孩子心裡知不知道自己母親不在了?青兒將全哥舉向林賽玉,道:“看看,還認得不?小時候常抱着你呢。”
這年紀的小孩子哪裡記得住人?三天不見就生分,何況兩年了,能記得才妖怪呢。
全哥隨着青兒的聲音看向林賽玉,小嘴一鼓,又是一口口水吐了過來,蘇錦南一把扯住,啪啪就是兩巴掌,全哥放聲便哭,青兒扭着身子擋着蘇錦南,聲音也似哭起來,只說道:“少爺,別打哥兒,是青兒惹惱了哥兒,你打青兒吧。”熱鬧的聲音引來衆多人看,連前車上的劉氏與英兒也探着頭往後看。
“沒事,沒事。”林賽玉心裡越發難過,這小孩子行爲囂張怪癖,只怕是因爲沒了母親的緣故,便衝全哥張開手,柔聲道,“全哥,花姐兒抱抱你好不好?”
青兒哄着哭的全哥,衝林賽玉有些爲難的道:“全哥,認生,夫人別介意。。。。。。”話沒說完,就見全哥瞪眼看向林賽玉,看了片刻便衝林賽玉伸出手,這出乎青兒的意料,那沒說完的話就卡在嗓子眼。
“全哥真乖!”林賽玉一笑,將全哥抱過來,猛的轉個圈,嚇得青兒只叫,卻聽全哥咯咯笑了,一時間青兒並蘇錦南都愣住了。
“全哥真膽子大,這麼都不怕!”林賽玉也笑了,將頭跟全哥一碰。
“轉轉,轉轉!”全哥來了精神,拍打着兩隻小手喊道,聲音帶着一絲不和年紀的沙啞。
馬車上婦人,這時一拍腿,失聲道:“天耶,全哥笑了,說話了!”說的林賽玉一愣,這纔看到蘇錦南與青兒一臉的驚異,不由問道,“怎麼?全哥不能說話?”
青兒這纔回過神,遲疑了一下,剛要說話,就聽蘇錦南咳了一聲,便及時收住話頭。
“不早了,起程吧。”蘇錦南扔下一句,自己走向車前,翻身上馬,青兒忙伸手要抱過全哥,口中道:“坐車走了,全哥,我們坐車去找舅舅去。”
那全哥卻又繃起臉,不樂意但也不拒絕,倒向青兒那邊,林賽玉看那小孩的神色,心裡總是不舒服,忍不住將他又攔回來,道:“他也不認生,就讓我抱着坐前邊吧。”
青兒臉色一僵,旋即又浮上笑容,道:“仔細別髒了你的衣服,全哥,不知道自己尿尿。”說的林賽玉更爲吃驚,“怎麼這麼大了還要把尿?”
青兒有些訕訕,說道:“也不知怎的,給外老夫人帶了一年就這樣了,連路都不愛走,總讓人抱着。”
林賽玉瞪大眼看着全哥,見那小孩子眼大卻是無神,面嫩卻是無色,小小年紀,眉間竟然有了簇眉頭,心裡頓時涼颼颼的,忍不住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青兒問道,林賽玉忙搖頭,不敢說出餘下的那句“怪不得李氏要入我夢來,這孩子果真帶的不好。”突然又想自己跟蘇家說起來無親無故,爲什麼要入自己夢?莫非算到今日會有一見?即便是見了自己又能幫什麼忙?總不能把全哥要過來自己帶吧?別說他還有父親奶奶外婆一家子親人,就是沒了,也輪不到自己這個族外人管,又想李氏應該也入過青兒的夢吧,有心問卻覺得唐突。
一面想着一面苦笑,被青兒伸手一推,“快些走吧,少爺已經走了。”纔回過神,忙將全哥一舉,笑道:“全哥,咱們坐車去!我給你變個小鴨子出來好不好?”
全哥聽說她那裡有鴨子,更加來了興趣,斜着身子往劉氏那車上夠,林賽玉便笑呵呵的掂着他過去了,青兒囑咐奶媽幾句,便也跟着擠上來。
考慮到老人孩子,馬車走的不是很快,一路上事情單憑蘇錦南的安排,林賽玉是樂得自在,抱着全哥教他玩手指操,全哥顯然不常做運動,笨拙的很,逗得英兒哈哈笑,惱的全哥吐了英兒幾口口水。
青兒在馬車裡也坐不住,一會掀開簾子看看蘇錦南熱了沒一會看看渴了沒,不是跑下來給蘇錦南送水,就是打扇子,看在林賽玉眼裡便是抿着嘴笑,看青兒的妝扮倒像個開了臉的侍妾,但髮型卻是不像,林賽玉還記得往年在青兒手裡吃過的虧,知道論嘴論心眼,十個自己也比不過她一個,心有餘悸只怕哪裡說話不對惹惱了她,便歇了詢問她的心思。
劉氏婦人家自然喜歡小孩子,一開始也逗着全哥玩,可全哥喜怒無常,連衝她吐了幾口口水,英兒哪裡管他是什麼樣的小少爺,伸手點着那孩子的頭教訓起來,除了蘇錦南,只怕還沒人敢這樣訓斥過這個孩子,全哥先是跟英兒大眼瞪小眼,繼而放聲大哭,慌得青兒一把扯住英兒往車上按,拉着全哥說道:“打她,打她,全哥不哭。”
劉氏也狠狠戳了英兒一下,讓她給小少爺賠禮,嚷着讓孩子打幾下,英兒也是的愣頭犟腦的,被青兒拽的不耐煩,一把推開道:“小孩子家怎麼能這樣慣?做得不對就要教訓他!”
說的青兒拉下臉來,將全哥一抱,有些惱意的看着英兒道:“原本你不是我們家的丫頭,我說不得你,可你這樣的,跟着老夫人和花姐兒,沒底辱沒了門風。”
林賽玉與劉氏忙點頭,一面給全哥說好話,一面再次呵斥英兒,均道:“可不是,這丫頭在家慣壞了,都沒人理料她,撐的沒個樣子,姐兒教訓的是。”
英兒聽了瞪起眼,她那張嘴也不是吃素的,即可道:“我是丫頭怎麼啦,你也不過的是個丫頭,倒把自己當個主子一般!我們夫人的閨名是你能叫的?”
說的一車子人全變了臉色,青兒何曾受過這樣的氣,頓時臉一陣紅一陣白,柳眉蹭的豎起來。
“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之處?”蘇錦南卻在這時聽到動靜不對,打馬過來掀開簾子問,就見青兒臉上怒氣頓消,委委屈屈的轉過身來,那樣子看在衆人眼裡,真就一個未曾開言心悽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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