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一老一小給人的第一印象。
樊中易程序化的問道,“堂下所跪何人?”
所有問話,都有林久成一一作答。
樊中易不太相信一個小娘子有這等心思,必是什麼人讓他們來的:“你說伍家五娘讓你來給他父親陳述冤情?”
“回大人,正是!”林久成拱手回道。
樊中易輕瞄了一眼林久成,說道:“伍大人都認罪了,你說他有冤,冤在何處?”
林久成看了看身邊跪着的伍大人,這是他第一次有空正眼看他,年方近半百,生得儀表堂堂,天庭飽滿,脣上濃密鬍鬚遮擋了他對世道的冷僻透析。
林久成朝他微微一笑,微點了個頭,然後叩着朝正堂主位,“伍家姑娘對他父親受賭這一既定事實沒有疑議!”
“什麼……”不僅樊中易吃驚,所有聽審人員都大爲驚訝,那你們來做什麼,攪亂公堂?
樊中易眉眼一動,官威瞬間冷凜,氣勢瞬間迫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林久成垂眉:“回大人,小人當然知道,如果不知我爲何要來呢!”
“放肆!”
“是,大人!”
“這是大理寺,不是爾等隨意胡鬧的地方,有何冤屈速速道來,否則逐出公堂!”
“是,是……大人……”林久成彷彿氣喘不過來,“大……人,老朽年勢以高,有點吃力,可否讓我的書僮代我陳述。”
樊中易不耐煩了,轉頭看向刑部待郎、御史大夫。
樊中易的行爲是正常的,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在大理寺公堂說話,一個書僮,他還沒資格。
刑部侍郎也皺眉。
只有御史大夫微點頭,同意小僮代勞。
樊中易轉過頭來,語氣甚衝,“快快說來。”
“是!”童玉錦直到這時纔有資格回話。
夏子淳等人恰巧在這時趕到了,他們沒有驚動堂上之人,站在大堂屏風之後,注意着公堂之上。
童玉錦叩完首後說道,“我要問當事人!”
“什麼‘當事人’?”童玉錦第一句就讓樊中易愣了一下。
“就是前伍大人!”
“哦,準!”
樊中易在問話,刑部侍郎和御史大夫卻從童玉錦短短兩句回話中聽到了這樣的訊息,一個‘當事人’一個‘前伍大人’,用詞準確到位,瞬間他們感興趣起來,微微凝神看向童玉錦。
童玉錦跪在那裡轉向伍大人,“伍大人,請你回答一下受賭事件!”
伍大人從他們主僕上堂到現在都沒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像回答主審官一樣回答了童玉錦。
“也說是說,你被上告的引線是,你收了京東路高源府推官汪懷安五千兩銀子,是不是?”童玉錦複述案件,不僅向伍士元確認,更是讓旁聽席上的聽清楚,當事人是爲何入獄的。
“是!”
“那其它認罪事件有哪些?”
“地方官員三起、京裡低品極官員十多起!”伍士元認真的回道。
“哦”童玉錦轉頭對主審官說道,“大人我可以看一下犯罪清單嗎?”
樊中易被童玉錦的一本正經搞得既惱火又不解,“你知道什麼人才有資格看問訊口錄嗎?”
“小民明白,但法理可容於情理,還請大人通融,小民就過目看一遍,馬上歸還!”童玉錦拱手說道。
刑部侍郎想着窺見考功司職位的其他人,眯了一眼,對樊大人小聲說道,“聖上也希望儘快結案,讓以稻抵賦的事情進行的更順利!”言下之意是同意了。
樊中易微點頭,“拿問訊錄!”
“是!”
童玉錦雖不能說過目不忘,但是幾紙問訊錄還是難不住她,她快速的瀏覽了一遍,遞迴了口訊錄,然後說道,“大人,小民還要上報幾起伍大人的賄賂事件!”童玉錦再次拱手朝主審臺。
“什麼……”
公堂之上一下子失控起來,大人們紛紛竊竊私語,“伍大人家的五娘是來救父,還是來害父,怎麼會這樣?”
……
包括於文庭在內也不明白,小黑丫這是要幹什麼?
夏子淳習慣性的低垂美目,讓人看不出他有什麼情緒變化,可是細微之處,他的嘴角咧開了弧度。
童玉錦拱手道,“這幾起賄賂案分別是,城西饅頭鋪子老闆送了前伍大人兩筐白饅頭……”
“放肆……”
“樊大人,兩筐饅頭價值六百文,夠一個平民十天開支,你知道,在今年的大旱之年這意味着什麼嗎,六百個饅頭可能讓六百人熬過一天,這不算賄賂?”童玉錦彷彿很驚訝的問道。
“你……”樊中易壓着火氣,真怕自己情緒失控。
童玉錦還真是氣死人不償命,繼續說道:“大人,真有人會因爲這個饅頭而不死!”
樊中易壓着聲音說道:“說案件!”
“是,大人!”童玉錦拱了拱手說道:“第二件是,市坊賣羊鋪子,送了前伍大人一頭羊糕子,第三件是某衚衕一個瞎眼老太太爲他兒子送了自己老伴爲他定製的拐仗,第四件,傢俱鋪子商人送了前伍大人一批木材。”
樊中易眯了眯眼說道“還有嗎?”心想,這些根本不是他們想像中的髒銀髒物。
童玉錦回道:“還有很多,但是小民吳持仁今天先上報這四件事!”
“書記官,記錄下來!”
“是,大人”
樊中易繼續問道:“還有何話要講?”
童玉錦沒有回話,反而反問了一句:“大人,你們一直在爲贓銀到哪裡了而苦惱吧?”
伍大人聽到這裡明白了,不知爲何,他哽住了,他哭了,他伏身趴到地上,不讓別人看到他的眼淚。
可公堂上的人還是看到了,一直圓滑中透着倔強的伍大人居然哭了,爲何?他們不明白。
三堂會審官員被一個反問的書僮、一個哭泣的男人搞蒙了,何意?三個主審人員相互看了看,不知這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童玉錦跪得腿痠腳麻,揉了揉腿等待問話。
樊大人不解,但是他要問話:“你知道?”
“是,小民知道!”童玉錦直起身子一本正徑的回道。
“快快道來!”
“是,大人。”童玉錦叩了一首,“大人,小民能站起來回話嗎,這樣回話的速度快點!”
樊中易低喝一聲:“放肆!”真是刁專小人,竟敢在公堂之上任意妄爲。
“大人——”童玉錦扮成小書僮,雌雄莫辨,兩眼可憐兮兮的看向樊大人,讓人不忍拒絕。
“你……”樊大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起來回話……”
“謝大人,你真是體恤愛民的好官!”
生氣的樊大人瞟了一眼童玉錦沒說話,他官居要職,童玉錦這些小把戲小伎倆,哪能入他的法眼,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後堂屏風處的於文庭哂然一笑,小黑丫把公堂當成自己家了,轉頭看到夏子淳來不及收回的微笑,心知肚名,不動聲色的轉頭看向公堂。
“我就先說說饅頭它到哪裡了吧!”童玉錦站起來回道:“收了賄賂的前伍大人把這兩籮筐饅頭以匿名形式給了城西收嬰堂!”
公堂上的官員感到案件好像不按模式走了,但是失去了打斷的先機。
於文庭驚訝的看了一眼堂中的伍士元,又看了看自家公子,抿了抿嘴,小黑丫的行徑又一次出人意料。
童玉錦不管這些人怎麼想,繼續說道,“那頭羊糕給了某衚衕一個失怙的老太太,她孤獨無依的生活因爲一頭羊糕有了盼頭。那條拐仗又回到了瞎眼老太太手中,那批木材,前伍大人貼錢做了書桌無償給了北城錢秀才的啓蒙書院!”
任誰都聽出這是爲伍士元辨護,好一個先抑後揚的手法,本來不以爲意的三司主審官不得不重新打量童玉錦,打量童玉錦身邊的林久成,只見老者輕輕頷首,彷彿是讚許小僮說得不錯。
樊中易官威十足,“你爲他開罪?”
“是!”童玉錦一臉嚴肅,所勢並不比誰弱,如樹臨風!
樊中易能做到大理寺卿,那也非等閒人物,雙肩端直道,“受賭就是受賭!”意思是說不跟你扯受賭後的事。
“大人說得是,我沒說前伍大人沒受賭!”童玉錦眨了一眼,好像很無辜,意思是我沒說他不收賭啊。
也不等主審官開口,繼續說道,“我們再來說說讓伍大人入獄的五千兩,知道五千兩去了哪裡嗎?”
“哪裡?”這纔是三司人都關心的事,一筆不小的賄銀。
童玉錦笑回:“望亭某家藥鋪,伍大人託藥鋪某郎中,按銀子數目以朝庭的名義,給在路上逃荒的人佈施去瘟湯藥!”
“什麼?佈施去瘟的湯藥?”三司主審同時大吃一驚。
童玉錦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並且微微笑着:“正是,但是功勞已經被人冒領了!”
公堂之上啞雀無聲,這事太不同尋常了!佈施去瘟湯藥的事,任誰都知道,是京裡某個王府做的善事,想不到……個個官員都看向一臉冷漠的伍士元,
童玉錦卻話鋒一轉,“各位大人聽出什麼了嗎?”
“什麼意思?”樊中易的思路終於被童玉錦帶着走了,順嘴就問。
童玉錦齜牙一笑,“大人們,你們不覺得前伍大人是個人才嗎?”
個個都是人精,如何不知,但是伍士元因爲某些時候犯倔,阻了某些人的道,所以知情人知道,這案子其實就是過一遍而以,結局早以有定論。
“胡說八道!”樊中易突然說道。
童玉錦再次嘿嘿一笑,“我覺得,貧民送禮送兩筐饅頭,按道理,一個正五品的官員根本不屑,但是前伍大人收了,不僅收了,還辦了所求之事,饅頭店老闆所求何事呢,饅頭店老闆娘家舅侄是個僻遠縣縣令,就他這麼一個在京城的親戚,他找了前伍大人,前伍大人稽查過後,給箇中等考評,他舅侄得以從從七品升爲正七品,並且在今年的大旱中抗旱成績卓然,當然這個‘卓然’可能到不了各位大人們的耳中,這是當地百姓對他的評價。”
“這些事跟案件根本不相關,你究意何意?”樊中易這才驚覺一個小小的書僮不是凡人,可惜遲了。
“兩個意思,前伍大人受賭是事實,但他卻‘合理受賭’,‘識人爲用’……”
樊中易打斷了童玉錦的話:“受賭還分合不合理……”
童玉錦微笑着回道:“當然,各位大人,如果究真起來,我想兩袖清風,一文不貪的官員沒有吧!”
“放肆,來人,給我掌嘴!”
“大人慢着,等我說完,你一起掌,要不然,我說幾句,你掌一次,這訟沒法辯了!”
“掌嘴!”
童玉錦甩了一下頭,吐了一口氣,“大人,來之前,我翻了律法,我剛纔的話還沒到掌嘴的地步,你要用私刑?”
“大膽刁民!”
“大人,我沒說你受賭,你急什麼呀!”
“你……你……”
“大人,前伍大人貪髒不假,但他貪得有度,貪得有選擇,對於不能用的官員,他義正辭嚴的拒收賄賂,他貪得堪稱官員收禮的典範!”
“一派胡言!”
童玉錦開始總結陳詞:“大人,小民胡不胡言,合理收賭,一直是官場名而不宣的潛規則,用一句直白的話來說,那就是拿了人家多少錢財,就要替人家辦多少錢財的事,前伍大人所辦的事都是‘識人爲用’或是善意之舉,我想他貪了這麼久爲何不事發,偏偏現在事發,這其中的道道,大人們一定比小民還懂,小民的受託人跟小民說道,受賭我們認,但是法理容於情理,請朝庭看在前伍大人所有贓銀都用之於民的份上,請從輕發落前伍大人!”
“……”
三審司的人都沒有想到,本想追髒銀的,結果追出一個好官出來,這是他們所沒有想到的,案件至此難辦起來。
會審結束後,林久成主僮出了大理寺,有一輛馬車等在哪裡,一個馬車伕跳下馬車,“林山長——”
林久成頭微點左右看了一下,“可以出發了!”
等他們正要上馬車時,夏子淳等人也出了大理寺。
於文庭看到林久成就上來打招呼“林山長!”
“於先生”
“你們這是……”
童玉錦下意識的往林山長背後避了避,她不僅女扮男裝成林山長的書僮,還改名換姓,所以不能跟這些熟人照面打招呼。
林山長並不想跟他們閒話浪廢時間,“對不起,林某還有事,先行一步了!”說完,擋着童玉錦,讓她先上了馬車,他自己隨後又上了馬車。
於文庭看向夏子淳。
夏子淳沒有任何示意,看着躲避的童玉錦,任由他們出了大理寺的範圍。
三堂會審過後,三位大人坐在一起感嘆道。
“想不到民間竟有如此高手!”
刑部侍郎冷哼一聲,“一介平民,如此出風頭,真不知意欲何爲?”
“御史大人你看?”
御史大人搖了搖頭“這案子一時半回怕是結不了!”
京城某衚衕
朱袍大人問道,“三堂會審追到贓銀贓物了嗎?”
“回大人,追到了,但是……”屬下不知如何回答,太匪夷所思了,這世上竟然真有爲民的官員。
“怎麼了?”
“已經被伍大人全部用光了!”屬下如實回道。
“用了?”朱袍大人眯眼想了想。
“是!”
“定罪了嗎?”這纔是朱袍大人關心的問題。
“沒有!”
“爲何?”朱袍大人驚訝的問道。
“事情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意想不到……”難道有人插手了,究竟是誰?
“回大人,或許是你想要的結果”
“喔……”
京城另處
紫袍大人問道“結案了嗎?”
屬下有點膽怯的回道:“回大人沒有,事情出現了不利於我們的結果!”
紫袍大人眯着三角眼,目光凌厲:“什麼意思?”
“前伍大人竟……竟被審成了一個好官!”
“什麼?竟有此事!”紫袍大人大驚失色。
“是。”
紫袍大人束緊三角眼,審成好官,就算是好官,又有什麼用,陰沉的說道:“讓會審人員注意措辭!”
“大人,公審的大堂官員,除了大理寺和刑部,還有御史臺,御史臺的人不好辦!”
“想辦法讓他們說話好聽點!”
“是”中年男人猶豫道繼續說道,“可是……”
“又怎麼啦?”
“夏小候爺旁聽了會審!”
“他去幹什麼?”
“還沒有打聽到,那一主一僮的訟師,大人準備怎麼辦?”
“怎麼辦?還要我教你們嗎?”
“是……是……”
三審會堂的當天晚上,只要到會審堂的各路官員都或多或少的被人帶話,或者直接被面見,除了小候爺夏子淳。
夏子淳坐在自己的書房裡連晚餐都沒有用,一隻手不時的在案上敲幾下。
夏小同見門簾外不時有小廝探頭,悄悄擺了擺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夏小開終於回來了,“於先生呢?”
“出去吃飯了!”夏小同看了一眼自己公子,小聲的回道。
夏小開回話:“公子,你讓查的,大合查到了!”
“怎麼樣?”夏了淳停了敲動的手指。
“是有一路人馬尾隨了林久成的馬車!”夏小開一臉嚴肅的回道。
夏子淳問道:“什麼樣的人馬?”
“怕是……那位……”夏小開不敢確定,京中形勢太複雜多變。
“他——”夏子淳悠悠的說道。
“是!”
夏子淳沒再言語,過了一會兒從案後站起來,“於先生回來,對他說,我插手伍士元案子了!”
“公了,皇上並……”夏小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有點蒙。
夏子淳勾嘴一笑,“我想皇上他知道後,也會讓我插手的。”
“公子——”
“出發!”
“啊……”夏小開一時沒有反應過不,等反應過來時才明白要去哪裡。
林山長和童玉錦回了客棧後,再出來時,並沒有從前門出來,而是從後門上了盧寶柱的馬車。
彭老爹和其他人仍然留在客棧裡沒動身,這是爲了以防萬一,他們分頭行動了。
走到半道上,林山長仍然不放心,“小錦,就這樣回望亭?”
“嗯,我們在不在京城已經沒意義了,事情已經被我們挑破,現在就看伍大人的運氣了!”
林山長長嘆一聲:“也不知好人有沒有好報?”
童玉錦笑笑,“但願好人有好報吧!”
盧寶柱駕着馬車急急的行在官道上,出了京城幾十裡地後,轉到了一條林蔭小道,走這條路倒不是爲了避開什麼,純粹是因爲這條道近。
沒有任何軍事經驗的盧寶柱犯了兵家大忌,樹林最適合圍攻、截殺。
盧寶柱是完全想不到他們會成爲別人截殺的對象。
林山長教書育人有經驗,對今天所做事情的後果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童玉錦有危機感,所以本能的避開了京城,但是沒有想到,敵人的步伐會來得那麼快。
當童玉錦見盧寶柱馬車無緣無故停下來時,暗叫不好,“大叫,表哥鑽到馬車底下,快!”
盧寶柱這些年也學了些身手,當遠處的箭射過來時,一個低竄避到了馬車下面,箭射在馬脖子上,馬疼得嘚嘚嘶叫,沒過一會兒功夫,倒了下去。
林山長年紀較大,童玉錦拖着他快速下了馬車,以倒地馬車爲遮擋,快速的從馬車底盤暗格裡拿出一把弓箭。
童玉錦使出渾身力量,發射自己的箭。
可惜三人只有一把,這把還是童玉錦平時練習所用,只能抵擋一用。
童玉錦一邊朝敵人射擊,一邊讓盧寶柱揹着林山長往官道邊上撤。
三個平民又怎麼會是職業殺手的對手。
他們很快被圍攻。
難道要命絕於此?
童玉錦自己死不足惜,可是盧寶柱馬上要當爹了,林山長還有一雙孫子要撫養成人,自己真是太意了,太自負了,竟敢挑戰權力,死了也活該。
童玉錦心急如焚,官道在哪兒,怎麼還不到,到了官道,人來人往,這些壞人總該有所顧忌。
十支箭就快要沒了。
五個殺手,如獵人般驅逐着三個獵物。
看來是逃不到官道了,童玉錦讓盧寶柱和林山長伏到一棵大樹後,自己作垂死掙扎。
林山長和盧寶柱伏在樹後面,被這一場暗殺驚得心都跳出胸膛了。
原來這就是權勢,原來這就是官場。
林山長滿臉是汗,一隻手按着自己的心口,一隻手抹汗,突然發現有一支箭射向小錦,想也沒有想,從樹後面跨過來,替還沒有注意到箭的童玉錦擋了這一箭。
“不……”童玉錦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雲宵。
樹林不遠處,夏小開說道,“公子,我彷彿聽了到聲音?”
“快!”
“是!”
幾匹馬呼嘯而來,呼嘯而去的是他們手中的箭。
林中鳥兒撲楞楞的都飛向了天空,林中一場廝殺驚心動魄。
童玉錦雙眼迷糊,雙手握着林山長的手,“山長,你一定要挺住,有人來救我們了,真的,你馬上就可以得救了。”
盧寶柱扶着童玉錦顫抖不已的雙肩,一邊傷心一邊看向那邊的廝殺,又看了看林山長胸口的箭,臉色蒼白,焦急不安。
童玉錦也不懂該如何救人,恍惚記得不能讓受傷的人閉眼,不停的跟林山長說話,怕他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可是林山長到底年紀大了,慢慢的彷彿撐不住了。
童玉錦急得大吼,“夏琰——,夏琰——,救人啊,救人啊!”
夏琰正在和蒙面人廝打糾殺,聽到童玉錦直呼自己的名字,詫異的轉了一下頭看過去。
童玉錦淚流滿面的對上他的目光,“夏琰,快點,山長他要不行了!”
夏琰一個拉扯僵繩一個轉頭,馬兒朝着童玉錦這邊而來,然後跳下馬。蹲下來看了看林山長中箭的胸堂,又探了探他的脈,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藥丸送到他嘴了。
“是不是保命丹?”童玉錦淚眼婆娑急切的問道。
夏琰擡眼掃了一下童玉錦,又冷漠的收回目光。
童玉錦被他這一眼掃得渾身不是滋味,可是畢竟有求於人,她忍了公子哥的高傲、還有目中無人。
這場廝殺,對方死了兩人,逃了兩人,活捉一人。
夏小開讓人把林山長擡到了官道,擡上了開國公府的馬車。
童玉錦擡腳就要上林山長的馬車,被夏小同攔了下來,“童小娘子,等下有郎中爲他拔箭,你不方便。”
“方便,林山長他要是疼,我讓他抓手,緩解他的疼痛。”童玉錦急切的說道。
“童……”夏小同彎了彎腰,看向自家公子,意思說,公子你說怎麼辦吧。
夏琰站着沒動聲色。
盧寶柱連忙上前,“小錦,讓我來吧,林山抓我的手!”
“表哥,可是我還想呆在山長身旁,我不想他有事!”半天沒開口的夏琰冷冷的說道:“有沒有事,你在身邊就能改變?”
“我看着心安!”童玉錦難過的咬着脣。
夏琰冷漠的說道,“做事之前,怎麼沒有想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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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童玉錦眼淚汪汪的直往下流,是的,她錯了,她錯得太離譜了,她不應當爲了自己那點小私心而以身犯險。
什麼小私心呢?她心癢了,癢什麼呢?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庭審中的那種感覺了,那是一種自信的感覺,一種自我價值實現的感覺,當她意識伍大人這件事,可能讓她找回曾經的感覺,她興頭沖沖的就上了,根本沒有考慮結果是什麼,或許考慮了,但沒有想到這麼殘酷。
她錯了,錯得太離譜,這不是現代,這是遙遠的古代。
夏琰冷冷的看她一眼,“上車!”
童玉錦用手背抹了抹都是淚水的雙眼,順着夏小同的手勢上了另一輛馬車。
其他侍衛見公子上車了,讓軍醫上了林山長的馬車,開始施針止血止痛,到了目的地就可以拔箭了。
目的地是哪裡呢?
童玉錦並不知道,上了馬車後,她有座不坐,像個可憐蟲一樣蹲坐在角落,抱着雙腿,頭埋在雙腿裡,低低的哭着。
哭中有害怕,有自責,有迷茫,更多的是不安,她不安的心無處安放,沒人能讓她靠一靠,她只能是別人的依靠。
夏琰坐在後座上,閉着眼聽夏小開彙報事情。
“公子,大合把人帶走了!”
“小心點!”
“是,公子。”
“讓他們查得仔細點!”
“知道了!”
“先下去吧!”
“是公子。”夏小開行了一禮後,偷偷瞄了一眼角落的童玉錦,低頭下了馬車。
馬車裡只剩下夏琰,還有童玉錦。
夏琰看向低頭抽泣的童玉錦,目光似乎很平和,臉上依舊無甚表情,童玉錦哭了多久,他就那樣看了多久。
馬車急急的向京城趕去。即便是官道,也有不平整時。
馬車在某一路段顛簸時,把童玉錦甩到了驕子後邊。
驕子後邊是夏琰。
爲了保持不被再甩,童玉錦下意識的拽住了夏琰的袍角。
夏琰頓了一下後,伸手拂去童玉錦的手。
童玉錦擡頭,看到的依舊是夏琰冷漠淡然的臉,腮邊掛淚的她,非但沒有鬆手,還抓得更緊了,含淚的眼瞪向夏琰。
夏琰低眼看着,見她如此倔強,收回了自己的手。
童玉錦卻沒有放過他,朝前挪了挪,雙手抱上夏琰的腿,“請你一定救活林山長!”
夏琰雙眸幽深,再次低頭“憑什麼?”
“我……”童玉錦找不到理由。
女人最擅長什麼?眼淚。
童玉錦大哭,“不憑什麼,你就不能做個好人救一次人嗎?”
夏琰冷嗤,“好人?我夏子淳眼中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只有助力、對手!”
童玉錦如何聽不懂他說得話,可是懂歸懂,對於一個平民,此刻除了強詞奪理,胡攪瞞纏,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出這個困境,“我不管,你既然救了,那就救到底,你要是敢不救,我就纏着你不放。”
“是嗎?”夏琰悠悠的說道,“如何不放?”
“我……”童玉錦沒想這廝竟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纏着不放,眼珠子轉動之間,突然發現自己抱着他的腿,又朝這雙腿挪了挪,雙手把他的腿完全的抱在懷裡,擡眼道,“就是這樣纏着不放,你連路都沒辦法走。”
夏子淳本低着的頭突然擡起來,微微上揚,眼眸幽深。
童玉錦被嚇得哆嗦了一下,不救就不救,幹嘛一幅要吃人的模樣,好嚇人呀,把他的腿抱得更緊了。
靈魂二十八的童玉錦爲了工作沒時間戀愛,所以對男女之間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說的事一竊不通,當然也更看不懂男人情動時是什麼模樣。
夏子淳爲何突然擡頭,因爲他的腿觸到了童玉錦胸前的柔軟,那觸感讓他瞬間身體如麻,那一股麻不僅不消退,還往四肢百駭延身,全身如同遭雷擊了一般,可是卻不難受,相反,讓他猶如騰雲駕霧,飄飄若仙。
就在他感覺還不夠時,童玉錦抱得更緊了,他的感覺更清晰了,那是一種美妙到沒法言說的感覺,讓他着迷、讓他上癮。
童玉錦被微仰頭的夏子淳搞得害怕了,當她意識到自己還抱着一個可怕之人的腿時,倏得一下鬆開了,然後避到驕角了,低着頭,縮成一團。
正在不動聲色享受的夏子淳感覺自己的腿一下子空了,心彷彿也跟着一起空了似的,緩了緩自己的情緒,彷彿不經意般看向又躲到角落的童玉錦,眼眸更深了!
馬車一路無阻的到了開國公府。
童玉錦並不知道自己進了開國公府,因爲馬車進門沒停直接進了一個院落,她看院落門頭上持着‘松濤院’。
京城某處
紫袍大人手中的杯子捏得就差變形,“沒成!”
“回……回大人!”中年人擦了擦汗,“兩死一抓,還有兩個已經通知他們離開京城了。”
紫袍大人緊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到要看看這個姓夏的他想怎麼樣,我吏部尚書也不是吃素的!”
“是,祝大人,小的謹聽你的吩咐!”
“嗯,先按兵不動!”
“是,大人!”
章府外書房
“回大人,夏小候爺把人帶進了開公國府!”
朱袍章大人眉頭皺起來,“不過是個訟師,要帶到開公國府?”
“聽說這個訟師嘴皮好生厲害,前伍大人的罪生生被他說沒了,不僅如此,前伍大人竟還成了一介好官!”
“雕蟲小技而此,說成好官就是好官了?”
“大人,問題是,這些話聖上有可能聽得到,如果聖上感興趣,那……”
章大人再次皺眉,“說得到也是,那到真是張厲害的嘴皮子,怪不得有人會痛下殺手。”
開公國府
盧寶柱沒能進開公府,童玉錦看着急需救治的林山長,讓他先回望亭,盧寶柱明白,這是怕有人找上童家書等人。
林久成也算是命大福大,兩次差點沒命,兩次又活了過來。
第二天一早,童玉錦聽說林山長的箭拔了,雖流了不少血,但還是熬過來了,她內疚自責的心總算得了些安慰。
中山郡王世子趙翼博住在開公府的外院,他爲何呆在這裡?求他表哥爲自己說情,他母妃一直聽表哥的,只要表哥到母妃那裡說一句,也許他的母妃就吐口了,他就能娶童三娘了。可惜,表哥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守書房小廝見世子爺又來了,連忙攔道“世子爺,候爺正在跟先生們討論事情,你不能進!”
“丁五,信不信我揍扁你!”
“信,世子爺,你就不要爲難小的了,你知道的,候爺的差事都是皇差,不能有一丁點差池,否則後果……”
“行了,行了,又來了,爺不懂還怎麼的,要你刮噪!”趙翼博煩燥的走開了。
“還是世子爺體貼小的們,多謝了!”
趙翼博無精打彩的準備回自己院子,看到久不住人的松濤院居然有人住,好奇的看了看。跟前的小廝馬上上前去打聽,沒過一會兒回來了。
“誰住進去了?”
“回世子爺,一個訟師!”
“訟師?”趙翼博自言自語道,“表哥會讓一個訟師住一等待客院?”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走,進去看看,爺倒要看看是何方人物。”
趙翼博如登無人之境,一路無阻到了院子內。軍醫剛好給林久成換過藥從房間裡也來,擡頭看到趙翼博,笑着打招呼,“世子爺安好,你怎麼來了?”
“無事隨便走走,你這是……”趙翼博朝裡面看了看隨口問道。
“有人中箭了,我來看箭傷!”軍醫回道。
“哦,倒底是什麼樣的訟師要勞你大駕?”趙翼博笑道,他是知道面前的軍醫,一般人是請不動的,除了表哥發話。
軍醫回道:“聽說是爲前伍大人辨罪的訟師!”
“吏部郎中伍士元!”伍士元的事,連不問世事的趙翼博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