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們忙不迭的走進去。踏進山門的霎那,眼前的景色倏忽變幻,原本看起來不過數百級的登山石階突然暴漲至千級之多,玉帶般自山頂鋪疊而下,掩映在蒼翠的林木間,無窮無盡,擡眼望不到盡頭,一時間竟看得衆人目瞪口呆。
“諸位,待會山上見!”青年冷冷的拋下這句話,便面不改色踏上塊笏板樣的緋色靈器騰空而去。
蘇少白嘴角抽搐,師兄大人這是自己坐電梯卻要他們爬樓梯麼?三五百級臺階也就算了,眼前最少有五六千級臺階,存心要他們好看啊!
新弟子們面面相覷,走了?那他們怎麼辦?爬臺階的話,豈不是要爬到天黑。
二十幾人裡有平日裡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也有蘇少白、趙雷般出身普通的少年。沒過多大的功夫,衆人就分爲涇渭分明的兩派,一派不甘心的站在原地期盼待會有人來接他們上山,另一派則任勞任怨的爬起臺階。
趙雷望向蘇少白,“怎麼辦?”
“爬唄!”蘇少白耷拉着嘴角,邁步往上走
。不知道李憶年他們那些提前上山的人,是不是也有眼前的這份“驚喜”?如果是區別待遇,那就虧大發了!要說爬山這件事,放在一個多月以前,他別提多喜歡了,強身健體不說,也能親近自然,享受芬多精的洗禮,心神舒暢。可是,換到現在這具身體,就變得有心無力。雖然最近這十幾天基本每天早晨都會堅持做俯臥撐鍛鍊,但進展並不大。他有預感,待會的“死狀”會極其慘烈。
“哎,等我。”石階上的少年們三三兩兩的,各自成羣。趙雷連忙趕上蘇少白的步子,與他並排往上走。他的年紀在衆人中最大,又出身寒微,不自覺地就有些自卑,跟在蘇少白身邊才安心點。
豔陽高照,陽光灑滿整條石階,半絲涼風都沒有。沒過多久,蘇少白就氣喘吁吁。他找了處樹蔭站住腳,擦擦額間沁出的汗水,回頭朝石階下張望,那些原本堅定等待別人來接的少年,大部分已經動搖,認命的踏上石階。只有兩三個孩子,仍然固執的站在原地,在他的視野裡變成小小的黑點。
半個多時辰後,有人抱怨出聲,於是,如同打開了某個開關般,前後的石階上頓時充斥滿少年們咒罵、埋怨、哭泣的各種聲音。
蘇少白對四周的聲音置若罔聞,緊抿雙脣,呼吸沉重的埋頭趕路,對他來說,現在說話就是浪費體力。趙雷的身體到底比他好些,壓着步子遷就他的速度。漸漸的,那些人發泄過情緒後,終於知道自己是在白白浪費力氣,整條石階又逐漸安靜下來。
雙腿猶如灌鉛,蘇少白覺得自己每邁一步都重逾千斤。肚子餓得咕嚕嚕叫,背後的包袱也愈發沉重。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眼前隱隱有發黑的跡象。他對着漫長的石階嘆口氣,決定坐下來歇歇。
趙雷見他站住腳,便也停下來,“我們歇會兒?”路邊每隔十來級臺階,便有人坐下來休息。
蘇少白點點頭,打開包袱拿出竹筒喝了幾口水,又靠着階旁的樹木站了會兒,才慢慢坐下去。現在要是有糖或者巧克力就好了,他非常懷疑,這具身子,不但恐高,還有些低血糖。包袱的小食盒裡還剩三塊紫豆餡的千層卷糯米糕和兩塊黃澄澄的雞蛋芝麻鬆糕。蔣媽媽最近在苦練手藝,這兩樣甜味的點心是近日練得最多的。
旁邊的趙雷喝過水也在啃自己帶來的乾糧,看到蘇少白食盒裡的東西不禁羨慕的瞪起眼睛,抿着嘴脣默不作聲。蘇少白把綠漆攢花的食盒遞過去,“自己挑一塊!”
“真的?”趙雷臉頰上的雀斑都跟着驚喜的歡動起來。離他們不遠,坐着位銀衫少年,即便在如此狼狽的狀況下,仍是儀止得體,脊背挺得筆直,一派大家風範。看到兩人分食便把頭轉到另外一邊,不知是鄙夷還是羨慕。
“嗯!好吃,真好吃!”趙雷挑了塊雞蛋芝麻鬆糕,一口咬下去,禁不住驚呼出聲。那銀衫少年仍舊未回頭,喉間卻是輕微的鼓動了幾下。
食、色,性也,饞也不用不好意思。看着銀衫少年松柏般挺直的背影,蘇少白不禁啞然失笑,收回食盒,自己捻了塊千層卷,小口吃起來。兩樣點心比較的話,還是千層卷的糖分多點。
走了半天,大多數人都是飢腸轆轆,不少世家子弟,儲物袋裡銀錢和衣物應有盡有,卻唯獨沒有帶乾糧
。
路過的一個紫衫少年忍不住站住腳,頤指氣使的伸出根手指勾點着蘇少白手裡的食盒,“喂,小子,我給你一百枚銅幣,把你的點心賣給我。”看衣着就知道路邊的趙雷和蘇少白出身寒微,趙雷套在腕間的牌子更表明只是個丙組的弟子。少年的口氣便不太客氣。
蘇少白充耳不聞,仍舊慢條斯理的吃着自己千層卷,一個吃完又拿起一個。坐在他旁邊的趙雷反倒緊張的停下來看着兩人。
紫衣少年怒道,“喂,小子,跟你說話呢!”
蘇少白猛的站起身,紫衣少年被他嚇了一跳,不禁往後退開半步,卻見他拿着手裡的食盒走到幾步遠的銀衫少年身邊,遞到他面前,“請你吃。”
銀衫少年方纔自然也聽到了紫衣少年的話,不解的看向蘇少白。
“請你吃的。放心,不要錢。”蘇少白又把食盒往前遞了遞。
銀衫少年接下食盒,猶豫後又道,“我會付你一百個銅幣。”
“抱歉,沒有啦,所以沒辦法賣你。”蘇少白坦然的向紫衣少年展示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踱回原來的位置坐下。
“你!你!”紫衣少年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銀衫那位他惹不得,只得恨恨的瞪蘇少白一眼,胸悶的拂袖而去。
趙雷啞口無言的看着蘇少白,不明白他爲什麼要得罪那紫衣少年。蘇少白卻無所謂的闔上眼靠着身後的樹幹開始休息,準備積攢體力待會再與石階大戰三百回合。銀衫少年還食盒的時候,面色微赤,他剛纔翻過,儲物袋裡除了靈石只有珠幣,“我,暫時沒有銅幣。”
“沒事,說了請你吃的。”蘇少白收了食盒朝他燦然一笑。看看,這位的家教明顯好得多。東皇大陸上還是有幾個正常人的嘛!
等蘇少白和趙雷休息完畢,再次啓程,那銀衫少年也站了起來,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們後邊。一路上,三人走走停停,卻都沒有再說話,蘇少白他們休息,銀衫少年便也停住腳步,始終在離他們幾步遠的位置,踽踽而行。
如此這般,幾人竟然足足爬了將近四個時辰,到後來,蘇少白完全是機械的在邁動雙腿,那感覺,比當年軍訓去野外拉練還要銷魂。待到他們艱難的爬完石階,已是掌燈時分。
石階盡頭,立着塊七色琉璃彩的碑石,如同高天流雲般,煙色流轉不定,上面寫着兩個遒勁有力的大字,【天階】。
站在這裡才知道,石階其實只通到華庭峰的半山腰,真正的峰頂隱沒在雲霧和暗沉的天色裡,早已看不真切。七彩石碑後有座四層重檐的涼亭,裡面橫七豎八的趴滿挺屍的少年,都是在他們之前到達的人。
憂國憂民臉的青年師兄在碑旁負手而立,見他們上來,便開口道,“爬過天階,有何感悟?”
感悟?全身都在缺氧的蘇少白大腦頓時一片空白,他就知道,不會無緣無故的折騰他們,原來是場試煉麼?
銀衫少年從容不迫的開口道,“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天階,乃爲困頓
。修仙大道,難於登天。今日投入仙門,每步每階,困頓之間,不破不立,克礪心魔,淬鍊肉身,秉性持剛,不忘大道,方有所成。”
人才啊,蘇少白望向身邊侃侃而談的某人,心內驚歎。聽到後面豁然開朗,恍然間也被點撥得有所領悟。原來如此,這石階,果真不是白爬的。
是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石階,乃是修仙窮途,守心明智,唯正途可達,別無他法。此時的辛苦不過是頓當頭棒喝,提醒他們這羣仰慕仙道的新入門弟子,需得拋卻雜念,端正心思,潛心大道。
修仙大道,難逾登天。踏進山門開始,他們,都只是修仙大道中的一名起步者,不問過往,不問出處,凡塵俗世,滾滾紅塵,蜚短流長,俱已離他們遠去,劃開天塹鴻溝。
此刻開始,需得全力以赴。
青年點點頭,目光在此刻垂頭若有所思的蘇少白臉上掃過,沒再爲難他們,指指旁邊的涼亭對他們三人道,“先過去休息吧。”
蘇少白挪到着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隨趙雷和銀衫少年在涼亭邊找了個空的角落坐下。銀衫少年仍舊坐的端正挺直,氣定神閒,彷佛剛纔只是晚飯過後去院子裡散了個步。
趙雷感激的跟少年搭話,“剛纔幸好有你,我叫趙雷,他叫蘇少白,你呢?”
“沈飛鴻。”
“你怎麼會猜到那天階是九千九百九十九級?”
沈飛鴻看着趙雷淡淡說道,“我數的。”
“數的?”不單是趙雷,蘇少白也被驚呆了。爬得累死累活,居然還有心情數樓梯?這人的心性,得有多堅定?
待到月滿中庭,爬到石階頂端的,共有十九人。仍有三人落在半途。青年面沉似水,一言不發的帶着他們沿小徑離開,對剩下幾人的狀況竟是不管不顧,冷酷得讓蘇少白有些心驚。衆人拖着痠軟的腿腳惶惶不安的跟在青年身後,大氣都不敢出,此刻他們皆已知道,石階就是進入博山派最簡單的第一道試煉,而那三人,十有□□已經被剔除出局。
青年把他們帶到處綠樹掩映的竹舍,交給另一位氣度溫潤的白衫弟子後便徑自乾脆利落的架起那件笏板樣的緋紅色靈器離開了。
白衫弟子恭敬的躬身送青年離去後,嘴角噙着淺淡的笑意自我介紹說他叫做顧奇,未來的一段時間內,他會和另一位叫周普的師弟負責照顧打理他們在此處的相關雜事。顧奇腰間令牌是紅色的,仍用銀漆寫着個“博”字。
面對溫和的顧奇,少年們緊繃的情緒終於放鬆下來,禁不住開始好奇的問東問西。顧奇將衆人帶到食舍,讓他們先滿足肚子再慢慢介紹給他們聽。
坐在食舍喝過暖胃的湯水,蘇少白才覺得自己全身那些瀕臨死亡的細胞被搶救回來,每處都在溫熱的撫慰下恢復飽漲,熨帖舒服
。用餐期間,顧奇簡單爲他們講解了博山派的狀況。
他們此刻駐足的地方叫做碧舍,每年的新入門弟子,都如他們一般,用雙腳爬過九千九百九十九級天階後,在這裡住上至少三個月,學習修仙和鑄劍派最基本的常識內容。然後練習用門派秘法選一條靈根化煉神火。
聽到爬天階是個折磨人的傳統項目,少年們蒼白的臉上紛紛帶上點微妙的變化。那感覺就像是在說,嗯,聽到大家當時都過得如此狼狽,那我就放心了。
博山派的架構比較簡單,掌門以下,有十二位黃品長老,都是邁入黃品境界五十年以上的鑄劍師,除去分別協助掌門打理各項門派雜事外,也會收徒教導修煉。黃品長老之外,還有七十二位黃品鑄劍師,他們邁入黃品境界尚未到達五十年,主要負責帶領到達橙品境界的師弟專門煉製各門各派求取的靈器,同時,他們也是未來的十二位長老候選人。
另外,壽元超過一百八十歲的黃品長老,便可申請卸去打理門派事物的重擔,作爲大長老專心衝刺境界突破。畢竟,黃品的壽元只有兩百年而已。
博山派的弟子則大致分爲洞修和零修兩種。三個月後,當他們學會入門心法以靈根化出神火,得某位長老青眼,被長老或者掌門收入門下的,便會成爲博山派的洞修弟子,搬去各峰與長老教導的其他師兄弟同住。大長老若肯收徒,拜在他們門下的,仍舊是洞修弟子,但他們大多都在閉關苦修,極少有人會放棄自己的衝刺機會去收徒教導。
白品和赤品的洞修弟子,會協助自己的師傅督管門派內諸如靈源測試大會、採礦等諸項事物,也會有相應的補貼進項。白品和赤品的零修弟子,若是修煉之外想鍛鍊自己或額外賺取花用,可去華庭峰後山的“雅山堂”處自行接取門派任務。境界到達橙品的弟子,不分零修或者洞修,統一協助黃品鑄劍師在“晴日峰”煉製靈器。像顧奇自己,就是師從分管招納管顧新弟子的賀長老。他們師兄弟,每年都會有兩人輪流在碧舍值勤,照管他們這些初入山門的新弟子。
而暫時未化出神火或沒有長老肯收納的新弟子,便只能留在華庭峰的半山腰這裡做零修弟子修煉。雖然他們仍可獲得統一的指導和使用門派中例如藏書等各種資源,只是,不用說,各種待遇和機遇都生生會比洞修弟子矮一截。
華庭峰是博山派的門峰,山頂乃是處理門派事務和會見外客之處,山腰住的便是零修的弟子和他們這些初入山門尚未拜師的弟子。後山有負責發放門派任務、弟子常例供給、丹藥和各種靈氣物品購買的“雅山堂”,藏納門派典籍的“博文堂”,循例賞罰責懲的“點筋樓”等去處。華庭峰北邊的晴日峰,是博山派專門煉製靈器的地方。
除去華庭峰和晴日峰之外,博山派還有十三大峰,三十六境天和七十二小峰,十三大峰住着掌門和另外十二位長老,七十二小峰住着達到黃品仍駐留在博山派的鑄劍師。而三十六境天,住的就是大長老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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