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博山派弟子皆有些悻然,李憶年臉上紅白交錯,強自壓抑着憤怒和驚詫,他原本只想來置身事外的看場好戲,沒想到,自己也身在其中。沈飛鴻則眉宇緊皺,悠然長嘆,代師門惋惜。
唯有孫志覺得自己今天沒白在外面蹲半個多時辰,師兄的驚天大八卦啊!如果不考慮會被師兄滅口的可能性,他真想立刻奔出去拉着每位師弟廣而告知。
至於南宮昊,還是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塊臉,完全看不出此刻在想些什麼。
“你們合夥陷害我?”林沛的目光猶如刮骨鋼刀恨意十足的自衆人身上一一劃過去,落到南宮昊身上卻陡然流轉爲仰慕之色。
差別待遇未免也太明顯了,孫志嘴角抽抽,怒斥道,“林沛,休要顛倒黑白。” 面前的人長相清秀,猶如蒲柳,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樣子,若不是剛纔聽他自己說出來,很難想象這樣柔順可欺的少年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對於孫志的話置若罔聞,林沛攏好衣襟朝南宮昊走過去,“劍修大人,你還記得我麼?兩年前,在和義山……”
南宮昊卻根本沒聽他說下去,面無表情的徑自繞過他,朝池邊的蘇少白走去,嫌惡的皺起眉頭,“還不快換件衣服?”
被無視的林沛剛想將手伸進懷裡,孫志拋出條拇指粗細的鎖鏈,迎風見長,寒光四射,“嘩啦啦!”落到他身上,逐圈抽緊,將細瘦的少年整個人從上至下捆了個結結實實。
“林沛,你心思歹毒,殘害同門,現在還有什麼好說?”李憶年跨前一步,走到他面前。
“哼,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以爲跟劍修大人組隊,天奇門的屬契就非你莫屬了?”林沛譏誚的彎起嘴角,不屑的看着他。
“的確,不一定是我,但一定不是你!”李憶年看向林沛的目光中厲色翻轉,敗家之犬,一輩子只配被人踩在腳下。
沈飛鴻壓住他的肩膀止住兩人的口舌之爭,“好了,此事自有長老們和掌門做主。我們把他交給許長老就好。” 家醜不宜外揚,天奇門畢竟是外門,當着孫志和南宮昊的面,能遮掩的,總得遮掩着些。今天這件事確實有些出人意料,沒想到,連那次李憶年丟靈石的事情,都是林沛搞的鬼。眼下離婆娑鏡天關閉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只希望不要再出意外就好。
李憶年豈會不明白沈飛鴻的意思,揚揚眉毛沒再做聲。孫志和南宮昊帶頭朝外走,蘇少白則落寞的跟在衆人身後,回想着以往和林沛的相處,心裡翻江倒海,鬱鬱寡歡。
“現在真相大白,你應該開心纔對。”沈飛鴻察覺到他的異樣,特意慢走幾步,跟他並排走在最後勸慰道。
“我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做人挺失敗的。”蘇少白頹喪的垂着頭。
沈飛鴻沉默片刻,突然又道,“少白,你願意聽我說句真心話麼?”
“?”蘇少白疑惑的看着他。
“在天階上初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給我的印象是聰慧明朗。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到碧舍你好像就變了,變得有些孤僻和沉默,讓人難以接近。直到這次出來,我才覺得,自己在天階上見到的那個少年又回來了。說起來,我們在碧舍同房的那三個月,反而不如現在說的話多呢!”沈飛鴻轉頭看着他。
蘇少白眨眨眼,在碧舍那段時間,他埋頭苦練,只希望儘快將自己想修爲提升到足夠高,以求自保。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那是他最沒有安全感的一段時間,整個人如同繃緊的弓弦,一觸即發。他豎起道屏障想保護自己,同樣也換來了別人冷硬的對待。
不得不說,拜師之後,師尊和探月峰,讓他的身心都有了一片遮風擋雨的棲身之地,安身立命,求仙問道。隨着修爲和煉製靈器的進境,他的心態也平穩放鬆許多,最近時不時冒出的“驚人之語”和前世的習慣動作,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是,林沛的事情,你真的無需想太多,李憶年那麼八面玲瓏,還不是栽了?”沈飛鴻悄悄朝李憶年的背影挑挑眉毛。
“飛鴻,謝謝!”蘇少白拍拍他的肩膀,被素來端正的沈飛鴻擠眉弄眼的樣子逗笑了。
“沒誠意,好歹得有頓大餐吧?”
“好,一頓大餐!”
“反悔的人煉丹炸爐煉器崩石!”
“………”一頓飯而已,至於麼!拆方便麪找不到調料包就夠了!
婆娑鏡天進來極難,出去卻極其容易。境內的每塊鏡面石都可通往屏秀谷的出口。南宮昊選出位前幾日受傷未愈的劍修,讓他帶着林沛以及署有自己和孫志、沈飛鴻、李憶年、蘇少白等人氣印的信符提前出婆娑鏡天去找許長老。至於後續如何處理,那就是許長老的事情。
林沛的消失並未引起什麼大的波瀾,衆人只當是出了什麼意外被安排送出婆娑鏡天而已。他們進入寶地的時間已經耗費掉一多半,如何尋找到更多的天材地寶纔是每個人最關心的事情。
夕陽無限,流霞映天。連日來,每到晚飯時分,便有不少人圍在蘇少白旁邊,有小廚子在,大家至少都有好吃的湯可以佐餐。更有人虎視眈眈的盯着即將出鍋的菜餚,希望能分到份吃食。牛奶以前喜歡昂首闊步的在蘇少白腳邊繞圈圈,嗞着沒有牙的嘴巴裝模作樣,不允許別人靠近自家主人半丈之內。後來發現大家更喜歡在等吃食的時候順便揉頭捏爪的蹂躪它,便每到此時憤而出走,奔去找劍修大人。
南宮昊和孫志作爲蘇少白每頓飯的特供貴賓,頗有餘裕的坐在外圍圍觀熱鬧的戰局。每天的這個時間,是他們最爲放鬆的時刻。
“師兄,你不會真的像那個林沛說的,喜歡小白吧?”孫志撐着下巴研究了一會兒南宮昊看向蘇少白的目光,沒覺得有什麼異樣,憋了幾天,還是忍不住問出來。
南宮昊淡淡瞥他一眼,“你皮癢?明早日出前,五千下入門劍式。”盤臥在他膝蓋上的牛奶搖搖尾巴,眨着藍色的眼睛同情的看着孫志。
“別,別,師兄,我錯了!”孫志趕緊討饒,五千下入門劍式最少也得一個時辰左右,他是鬼迷心竅了纔會去挑釁自家師兄大人。
“不過,我答應跟他籤屬契。”南宮昊若無其事的又補了一句,伸出細長的指頭在牛奶的頸下撓動幾下,小傢伙享受的眯起眼睛。
“我錯……師兄,你剛纔說什麼?屬契?”博山派這批弟子不是纔剛到白品麼,這麼早就決定屬契的話,風險太大了吧!作爲這代最負盛名的劍修,命劍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師兄你如此決定難道不會過於輕率麼?
“師兄,屬契一事,事關重大,務必三思啊。萬一他以後品級太弱……”配不上你怎麼辦?孫志斂正神色勸阻道。白品到橙品,還有很長的時間,現在下定論爲時過早。
“他弱沒關係,我強就行了!”南宮昊挑起劍眉,遠眺落日,語氣平淡如常,氣勢卻自信到囂張。滿天緋色的雲霞映在他的眸子裡,彷佛整個天下。
“但是,蘇少白絕對比你所能想象到的,還要強!”南宮昊篤定的又補了一句。他家小廚子,以後定會成爲東皇大陸上首屈一指的鑄劍師。
得,看這架勢,他家師兄,顯然主意已定,孫志無奈的輕嘆。師兄喜不喜歡小廚子不知道,但小廚子以後絕對不能惹就對了。看看還無知的圍攏在蘇少白身側的師弟們,孫志莫名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起來,最近師兄每天早晨要求他們加練劍式,不會真的是因爲小廚子吧?仔細想想,每天加練最多的人,的確有點可疑。嗯,他敢打賭,現在圍得最近那兩位,明天至少加練五千下!
三月期滿,衆人便被拋出婆娑鏡天,落在那塊鏡石周圍。四周人聲鼎沸,出來的人俱都是滿面喜色,看來收穫頗豐。許長老和幾位隨身的弟子正焦急的站在旁邊,看到他們出現,點數過後,發現所有的弟子都毫髮無傷,沒有半點折損,才放下心來。連微山這個徒弟,果然了不得!
蘇少白原本有些擔心牛奶不想跟他們出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小傢伙似乎知道些什麼,一早就窩在他懷裡不動,生怕被落下。它的體型已經長大近一倍,窩在蘇少白懷裡已有些擁擠,此刻出了婆娑鏡天,便費勁的扒拉着他的衣襟,輕飄飄的跳到地上,眨着藍眼睛看向外面新奇的世界。
司徒雷悄悄走到蘇少白身邊,將一個黑色的儲物袋遞給他,“麻煩幫我交給家兄。”他的手臂上纏着繃帶,看樣子是在婆娑鏡天裡受了些傷。小廚子連忙點頭收好,司徒師兄,這下恐怕要高興死了,看到他的傷口,又關心的問了幾句。
孫志轉頭看到角落裡說悄悄話的兩人,倒是有些驚訝,小廚子還認識驚鸞派的人?師兄有競爭對手?
在客棧休沐過後,衆人準備迴轉博山派,林沛早就被許長老安排人送回山門。出發前,南宮昊單獨找到許長老,言明要繞路帶蘇少白單獨去趟清水鎮再回博山派。許長老雖有些奇怪,還是應下來。提早送林沛出來那位劍修,也講出不少他們此行的經歷。此次博山派第子進出險境平安得返,多半都是南宮昊的功勞。先前又有弄錯的烏龍,如此小的事情,許長老自然肯賣他這個面子。
經過數月的朝夕相處,劍修和少年們都已經分外熟識。這次劍修們再祭出飛劍時,不少少年便堂而皇之的踏上去,沒再畫蛇添足的扔出自己的飛器。
李憶年也想當然的朝南宮昊的飛劍邁步走過去。林沛當時的話也曾讓他暗自猶疑,但後來看看,南宮昊仍舊跟在他旁邊,並沒有換到蘇少白那邊去,對蘇少白確實比旁人溫和些,但那也應該是他們曾經在谷底同生共死的緣故。更何況屬契這回事,可不是憑交情深厚而已。天奇門這個金字招牌的門派,他可不會拱手讓給別人!
“啊!”衆人聽得驚叫,紛紛回頭,只見紫電青霜的劍身上,電光盈盈,李憶年臉色煞白,連退幾步撞到南宮昊身上,差點跌倒。似乎是被劍上的電光劈到了!
“開元,你來帶他。”南宮昊伸出兩指,將李憶年的身體從自己胳膊邊推開,不耐煩的皺起眉頭,這人不是有飛器麼?
什麼?讓他帶我?李憶年登時面色發脹,有些尷尬。衆人皆有些不明所以,劍修大人這是不喜歡別人碰他的橙品神劍?
誰知道,南宮昊卻拎過蘇少白的衣領,把他往自己的飛劍上一丟,單獨出發了!顯然是對蘇少白另眼相待!
坐上去的剎那,蘇少白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糟了,會不會被電!要是被自己煉製出來的靈器電到,可真是令人憂傷的慘案。
幸好,牛奶跳出來,張口嗷嗚嗷嗚的將電光都吞進自己肚子裡,將自家主人護得密不透風。渾身的白毛迎風鼓動,若不考慮大小,真帶了些威風凜凜的意思。蘇少白把小傢伙抱回來狠狠揉了揉,這些天真是沒白疼你!
發現目的地是清水鎮,蘇少白不禁有些感動。他只在婆娑鏡天裡無意中提起過,自己想回來看看蔣家母女,沒想到,南宮昊居然放在了心上。
近一年的時間,玲瓏坊仍是舊日模樣。此時已經過了午膳時分,見他們兩位仙長邁步進店,夥計們立刻誠惶誠恐的將兩人送到最好的位置。
“王掌櫃不在?”他們不是來店裡吃東西的。蘇少白站住腳,四下打量,櫃檯後面空着。
“掌櫃的現在後廚,您認識我家掌櫃?”夥計是個生面孔,蘇少白沒有見過。
“那後廚的蔣家掌廚可在?”
“在,在,掌櫃和就是和蔣家掌廚在商量事情。”
“帶我去看看。”蘇少白說道。
“這……好吧……”夥計有心推拒,但這人似乎的確認識自家掌櫃和蔣家掌廚,又是仙長,想了想,還是硬着頭皮帶路往裡走。
後院裡,不但站着王掌櫃和蔣媽媽,還有面店那位胖胖的張老闆。一別數月,蔣媽媽似乎更加年輕了些,整個人豐腴不少,氣色也好很多。
幾人並兩個夥計,正疑惑不解的圍在幾樣東西面前研究。
他們面前的石桌上,放着幾個黑陶罐和幾沓數塊黃色、白色的塊狀東西。走進些細看,黑陶罐裡是滿滿的白色濃漿,那沓塊狀的東西,則是幾塊亮澄澄的茶餅形黃膏。聞着熟悉的味道,蘇少白驚喜的扒開衆人,怎麼看,這兩樣東西都像是稀奶油和黃油,再往旁邊看,居然還有疑似的奶酪。
“少白?”“少白你回來了?”圍在桌邊的幾人看見他,紛紛面露喜色。南宮昊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並未靠近。
按捺住心裡的激動,蘇少白急忙問道,“這是什麼?”
“哦,這個呀,今天早晨幾個外鄉人帶到店裡來的,和上次差不多,他們想買店裡的東西,銀錢不夠,就跟我商量用這些抵了差頭。”麪店的張老闆應道,說起來,他跟少白也是在差不多的情況下才認識的。自從上次之後,他更加偏愛奇貨可居的道理。
“你都已經買下來了?”
“怎麼,你要買?”張老闆驚異的挑起半邊眉毛。這怪模怪樣的東西大家都不認識,正在研究,現在看來,蘇少白又認得?
“我要先試試。”蘇少白拿起旁邊的竹籤在粘稠的白色濃漿中挑起一點,先放在鼻端聞了聞,又送到舌尖品嚐,口感滑膩,奶香味濃重,確實是淡奶油無疑。又用竹籤分別刮下一小塊黃油和奶酪嚐了嚐,嗯,果真都是他期待的東西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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