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還是光明好啊。”
夏駱凡嘆息着走去桌邊大馬金刀的坐了下去,一邊拿着茶壺倒水,一邊衝着門外大嚷:“來人,上菜啦。”
胤禎在她對面直搖頭:“你現在可是皇帝的女人了,怎麼這動作舉止還是這麼粗魯?”
“這叫做物以稀爲貴,懂不?”
夏駱凡不以爲意:“宮裡到處都是高貴典雅個不得了的女人,所以要我這樣的才顯得矜貴。”
“謬論。”
“你管我。”
“你以爲我願意?只不過擔心那天你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家給休了。”
“你以爲你四哥跟你一樣沒眼光?”
“他有眼光?”胤禎不自覺的撇嘴:“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依我看你剛好就他那一失。”
“你……”
夏駱凡氣極,再不跟他廢話,只把筷子專往他平素愛吃的菜裡伸,幾回之後,胤禎也看出了門道,乾脆也不開口,直接把戰爭從鬥嘴升級成了鬥吃。
一頓飯,兩個人吃的是風捲殘雲,熱火朝天。
推了碗筷兒後,夏駱凡又美其名曰,怕他積食,就又拿了圍棋來教他下五子棋。欺他剛學,不熟練,所以就又貼了他滿臉的紙條。一直到碧染端了藥進來讓他吃,夏駱凡這才偃旗息鼓,大勝而回。
屋外,大雪已停,一輪明月高掛天際,散發出幽幽冷光。
完顏氏靜靜的陪着她穿過迴廊往客房走,半路卻在一片梅樹下停住。
“今兒個是爺到湯泉以來最爲高興的一天,平時也就只有格格叫人送來點心時,纔會微微有點兒笑模樣兒。”
“他會心情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夏駱凡微微嘆氣:“福晉在他身邊,就多開導着些吧。”
完顏氏的臉在月光下一片陰鬱,可是聲音卻出奇的平靜:“蘭暄,你知道嗎,我是真的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你。”
夏駱凡擡頭靜靜的看她:“如果討厭我能讓你活的快樂幸福的話,你可以繼續,我是不會介意的。嗯,或者你還可以縫個小人兒,寫上我的生辰八字,每天扎它個百八十回。”
“你……”
完顏氏氣急,咬着牙道:“你知道你最讓人討厭的地方是什麼嗎?就是現在這種明明搶了別人最重要最珍貴的東西,卻還偏偏要擺出一副不在乎也無所謂的樣子。”
夏駱凡不置可否的笑:“那麼請問,我到底是搶了你什麼?”
她的輕描淡寫,讓完顏氏怒火中燒:“你搶了什麼?你搶了我們爺的心。你知道那年我爲什麼會跟着八嫂她們一塊兒進宮去找你麻煩嗎?那是因爲在我大婚的那晚,醉了酒的我們爺抱着我卻叫了整晚你的名字。
你能知道我當時的心情,當時的感受嗎?那樣的痛苦那樣的侮辱是你你能忍得住嗎?
我進了宮得罪了你,結果呢,你毫髮無傷,可是我們爺卻因此變了臉,回來後不只一口氣就納了六個女人進門,還從此再也沒給過我一天好臉色,你說這要是換了你,你會不怨不恨嗎?”
有風拂過,梅樹上的花瓣一片一片掉落。
夏駱凡情不自禁的伸了手去接,卻發現自己的手指在月光下輕顫。
她本是故意的,故意想要讓她把藏在心底裡多年的怨恨都發泄出來,可是卻沒想到,她說出來的話會這樣大大的超出了她的估算。
“怎麼,你無話可說了?”完顏氏盯着她,目光冰冷,聲音尖刻。
“十四福晉。”
夏駱凡忍不住輕輕嘆氣:“我只能說,這世上的幸福有千萬種,可是卻沒有一種是必然的。婚姻能帶給你的只是名分,而愛情卻需要靠你自己去努力經營。這個世上除了你自己,沒有人有義務要爲你的幸福負責。
至於我跟十四,早在你們大婚之前,他就知道我心裡喜歡的是別人。那麼在你們成婚後那漫長的十數年裡,你都爲你的婚姻你的愛情你的幸福做過了什麼呢?”
完顏氏愣住了,彷彿她話裡的內容也超出了她的想象。彼此無語,就那麼默默地又站了許久許久,她纔再次開口:“所以,你的意思是這麼多年來,我的怨恨我的痛苦我的委屈,都是因爲我心胸狹窄,庸人自擾根本就不值一提?”
“完顏。”
夏駱凡輕輕握住她的手:“對着自己喜歡的人,會嫉妒,會吃醋,會心情不好,本是人之常情。可是如果因此就一味的沉溺其中,而忽略了對婚姻的經營,對愛人的付出,讓自己一直一直都不快樂,那不是很得不償失嗎?
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是十四唯一明媒正娶的妻,是這個世上唯一能與他牽手並肩,甘苦與共,相濡以沫,天長地久的人,這一點他不會不知道。
至於那六個女人,姑且不論她們的家世背景曾給十四帶來了怎樣的好處,只說你們當時的行爲,難道還不該罰嗎?
男人大丈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個連自家後院兒那一畝三分地都擺不平的男人,你要他拿什麼跟聖祖爺說他可堪大任?你跟了十四那麼多年,難道還真的連他心裡想要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那麼你呢。”完顏氏盯着她,臉色蒼白,神情苦澀:“從頭至尾,你倒底有沒有愛過我們爺?”
夏駱凡微笑着搖頭:“愛情是需要機遇,需要緣分的。我跟十四在還沒開始之前,就已經錯過。這十數年裡,我們是朋友,是知己,是肝膽相照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完顏氏愣愣的看着她,眼睛裡的光漸漸地變得悲傷而惆悵。
夜色如墨,四野靜寂,月光卻格外清亮透澈。
一夜輾轉,第二天,竟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明晃晃的日頭高掛在天際,映的茫茫雪地一片耀眼的光。
夏駱凡並沒隨着衆人去參加那些繁瑣又隆重的儀式,只安靜的守在馬車裡,待得祭祀的儀程全部結束,大隊人馬徐徐撤退之後,才走出轎門,到康熙的陵寢前跪下。
一柱清香,兩杯醇酒,三個響頭,她端端正正的跪在那兒,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