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道:“江蘇鹽商錢家,是江南首富,不只出身九哥門下,更是九哥在江南的錢庫,替九哥打理江南地面兒上一切見不得光的黑色收入,幾個月前,已被蘇州府查抄。
不過可惜的是,雖在他們家找出大量貪污受賄,賣官鬻爵之類的賬目罪證,可是相應的銀子卻已被事先轉移。錢家三老在被抓獲時服毒自盡,目前唯一的線索,就是人稱錢三公子的錢之謙。五日前,已被押解進京,人現在關在刑部大牢。”
“所以樂舒兒的意思是,想我幫她救出錢之謙?”
“是。”
胤祥點頭:“來這裡前,我叫人查過,樂舒兒也是五日前到的京城。她先去過八哥府裡求過八哥,究竟都談了什麼不得而知,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人犯是在我們絕對嚴密的監控之下,八哥即便是有心也無能爲力。所以,你現在可以說是樂舒兒最後的一線希望。”
“皇上想要銀子,樂舒兒想要情郎,那是不是隻要錢之謙肯交出銀子,皇上就能饒他一命?“
胤祥忍不住苦笑了:“要想撬開錢之謙的嘴難比登天,我之前也曾親自試過。而且皇兄想要的也不只是銀子,他更希望能殺雞儆猴,藉此立威,讓天下間那些仍蠢蠢欲動,不安於室的人都清醒清醒,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這可有點兒難了。”夏駱凡皺眉:“那樂舒兒呢,她說沒說過有什麼法子可令錢之謙開口?”
“她說她沒有辦法,不過你若真肯救他,就一定能想得出辦法。”
“切!”
夏駱凡不禁挑眉:“這女人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到底現在要救的是她心上人還是要救我的心上人啊?對了,她還是像當年跟我比琴時那麼漂亮那麼美嗎?有沒有長皺紋或者變胖之類的?”
胤祥瞪着她,一臉無語。
“哎,算了。”他的態度讓夏駱凡不滿,乾脆站起身道:“我不問你了,就直接去你們家看好了。”
“蘭暄。”
胤祥一臉頭痛的看她:“現在那個還是重點嗎?你呢,心裡到底怎麼想,這人你是打算救呢還是不救?”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他們畢竟還都是舊相識,就算是萬分之一的機會,能救的我也一樣會救。
只是朝廷裡的事我搞不懂,不知道在皇上的立場,是那些銀子比較重要還是立威比較重要,如果二者只能擇其一,他要選哪個?
還有,其實這兩者之間,難道就真的沒有可以平衡的辦法?十三,這些事你去找皇上研究清楚了再來告訴我吧,我不想先去找他開口,然後讓他爲難。”
“好,我知道了。”
胤祥起身,笑的一臉溫暖:“其實我也知道,依着你的性子,一定不會不想救人。只是你能這樣爲皇兄着想,皇兄聽了,心裡一定很高興。”
愛一個人,本來就是想爲他做盡一切可以讓他高興的事。因爲他開心了,自己自然而然的也會跟着開心,跟着快樂。
也許是人同此心,也許是對現在的大清來說,銀子真的很重要。所以十月,在年羹堯大軍出京的第二天,胤祥就奉旨秘密帶夏駱凡去刑部大牢探監。
儘管當年也只有兩面之緣,儘管這期間又時隔多年,儘管曾經的翩翩公子如今已變成階下囚,落魄不堪。可是夏駱凡卻還是從背影裡就認出了那個曾與自己泛舟湖上,彈琴唱歌,雨中相遇喝茶品茗,最後又送了一大疊銀票給自己的桃花眼帥哥。
感應到背後長時間停駐的執着目光,向壁而坐如老僧入定狀的錢之謙,終於稍稍回頭,等看清來人的模樣時,原本古井無波的眼眸中終於有了一絲漣漪。
獄卒打開牢門後,悄然退下,一襲漢裝的夏駱凡拎着手中食盒,一步一步慢慢邁了進去。
時光如梭,一別經年。
眼前的男子在歲月跟苦難的雙重磨礪下,再不是當年瀟灑蹁躚的貴公子,而蛻變成了一個沉穩內斂,喜怒不形於色的成熟男人。只有那一雙桃花眼,依舊如當年般,墨色濃郁,動人心魄。
“多年不見,姑娘依然沒變,還是喜歡這麼直接的盯着別人看。”
平靜的語調,平淡的口吻,沒有一絲波動,分明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夏駱凡卻忍不住輕笑:“多虧你沒說不認識我,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繼續下面的話題。”
錢之謙站起身,一臉淡漠:“姑娘所爲何來,之謙還算猜得一二,想來答案必不會合姑娘心意,倒不如請姑娘不要開口的好。”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怎麼說咱們也是相識一場,只看舒兒姐姐至今仍留着當年的珠花,我也無論如何都該努力一把。”
夏駱凡笑着走到桌前,直接席地而坐,順手打開手中食盒,一邊往外頭拿東西一邊道:“緣分還真是奇妙,我再想不到時隔了這麼多年,我竟然還可以還清當年欠你的那頓早餐。來呀,”
說着她回手扯了一把仍站在她身後的錢之謙:“你也坐呀,雖說我的手藝肯定比不上當年那個小丫頭她娘,可好歹也是名師手裡調教出來的,總不會太難下嚥吧。”
錢之謙彷彿微微怔了怔,才坐下身,一言不發的默默吃起她擺在自己面前的粥。
“味道如何?”夏駱凡盯着他,興致勃勃:“我按揚州風味現學的,可有那麼幾分感覺?”
錢之謙不出聲,直到碗裡的粥被吃的一粒不剩,才擱了碗擡起頭淡聲道:“多謝,沒想到時隔多年,姑娘居然還會記得這種小事。”
夏駱凡笑着替他倒一杯茶:“有些人,有些事,遇見了,發生過,就註定了一輩子都不會被忘記。比如你,比如舒兒姐姐。”
錢之謙緩緩站起身,衝她一抱拳道:“多謝姑娘肯走這一趟,之謙感激不盡。只是這裡始終不是姑娘久待之所,之謙恭請姑娘離開。”
“錢公子。”
夏駱凡隨之起身,靜靜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公子手中之財,都是民脂民膏,百姓血汗,自當取之於民還之於民。若是公子信不過皇上,信不過朝廷,那就如當年一般,信我可好?”
說着夏駱凡徐徐的向他伸出手去,雙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