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戰場上,處處都是以命換命,傷員掩護正常人,男人掩護女人,面對着密密麻麻的蒙古騎兵,且戰且退,急速減員,也無比慘烈。頂點小說,。。
當約百名男人自願組成人盾抵擋騎兵,虎目含淚,再三大叫着快回去時,“轟!”的一聲,城門終於緊緊關上,三千人出城突圍,只回來了一千兩百人左右,折損六成,幾乎人人掛彩。
目睹着己方的騎兵如砍瓜切菜般的斬殺着留在外面的太平軍,僧格林沁沒有任何喜悅,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軍隊,或許裝配簡陋,或許戰鬥隊形原始,卻有着鋼鐵般的意志與大不畏死的精神,他的心裡翻江蹈海,沉默了。
綿愉與勝保也是一股股涼意直直透上脊背,就好象狩獵的獵物並不是想象中的兔子綿羊,而是一頭頭野狼,雖然野狼終究逃不脫獵人的手掌,可是那臨死前的一聲聲長嚎,那面孔上的獰猙表情,那眼裡的澈骨仇恨,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是一個被屠殺了幾億人,被壓迫了兩百多年的民族來自於血脈中的仇恨,也雙雙沉默了。
直到蒙古騎兵收隊回返,僧格林沁纔回過神來,鄭重道:“髮匪一個都留不得,惠親王,本王勸你收了玩髮匪女人的心思,城破之後,除幾個酋首,其餘人等就地斬殺!”
綿愉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點點頭道:“僧王爺說的不錯,本王從未料到。這一支髮匪竟生猛如斯,簡直不能當作人來看待。難怪南方匪患數年不平,對付此等妖人。只能悉數殺絕,如今髮匪新敗,要不要趁夜攻城?”
“不!”僧格林沁揮手製止:“髮匪雖敗,卻氣勢如虹,況且破城容易,打巷戰難,黑夜中視線不清,情況不明,於我軍大爲不利。且讓髮匪多活一晚,明日天亮,全軍進攻,務求一舉殲之。”
“好!”綿愉轉頭喚道:“收隊回營,都給本王打起精神來,不得讓髮匪跑掉一個!待明日破賊,本王與僧王爺,勝大人會爲諸位向皇上請功!”
“遵命!”命令依次傳達,清軍除除向後退去。
沒過多久。城下已空無一人,天地間重新歸於黑暗,但唐彩芳只是暫時鬆了口氣,明日天亮。清軍將會發動更加猛烈的攻擊,眼下不過暴風雨的前夜罷了,相較於自己的生死。她更放不下蘇三孃的安危,於是吩咐幾句。交待戰士們輪流休息,匆要懈怠。便匆匆而去。
“清軍已經退走了,副總管怎麼樣了?”十分鐘之後,唐彩芳來到一座小院,推開門,迫不及待的問道。
屋子裡只有林幼娘在,嗚嗚哭着道:“師傅至今未醒,而且。。。。而且開始發燒了,唐姐姐,你快救救師傅吧。”
唐彩芳快步上前,就看到蘇三娘雙眸緊閉,面容被昏暗的油煙映的臘黃臘黃,直挺挺的躺在牀上,額頭覆着塊溼布,渾身瀰漫出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再一探手伸向額頭,果然滾燙!
唐彩芳雖然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替,同時也清楚蘇三孃的致命傷來自於大腿與胸口,可是不知道如何處理,甚至那兩處傷口她連碰都不敢碰,生怕蘇三娘血如泉涌,當場斃命!
當時在戰場上死亡的士兵,真正直接戰死的還不到三分之一,有很多是由於受了傷得不到有效救治,或是鮮血流盡而死,或是傷口感染髮炎,在病痛中死亡,作爲一名戰士,唐彩芳很容易就能判斷出蘇三娘快不行了,這麼重的傷,縱是天王老子下凡也難救,無非是能支撐多久罷了。
唐彩芳跪在牀頭,握住蘇三娘那蒼白的手,眼淚水流了滿臉,一幕幕往事在心頭浮現,好半天,才猛擦了把眼淚,回過頭道:“幼娘,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撐不住了,你一定要親手了結副總管的性命,知道嗎?”
“我。。。。”林幼娘渾身劇顫,蘇三孃的生命危如累卵,外面的形勢緊迫之急,她不是不知道,她也明白蘇三娘落入清軍手中的後果,可這是她師傅啊,自殺她能下得了手,殺蘇三娘。。。。
林幼娘久久不吱聲,面色佈滿了痛苦掙扎,唐彩芳冷聲道:“副總管清清白白,如果你下不了手,副總管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原諒你的,更不會認了你這個徒弟。”
“我。。。。我知道了,我會的!“林幼娘猛一咬牙,淚水卻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了出來。
“唉”唐彩芳嘆了口氣,柔聲道:“幼娘,去端盆熱水來,我們給副總管擦擦身子,最好再找一套乾淨的衣服。”
這完全是一副給蘇三娘安排身後事的準備,“嗚嗚嗚”林幼娘大哭着奔了出去!
。。。。。。
這一夜誰都沒法入睡,當天矇矇亮時,唐彩芳與林幼娘,擡着蘇三娘上了城頭,蘇三娘渾身都包裹在被褥中,臉面不再是那麼臘黃了,卻依然蒼白如紙。
“來了!”馮明遠突然向前一指!
臨清以南的大片開闊地上,聳立着清軍的營寨,距城十里左右,左右各一座,鉗制住太平軍南歸的道路,這時的兩座營寨中,均是號角長鳴,鼓聲陣陣,一隊隊士兵挾着攻城器械與火炮魚貫而出,注入寨前的空地迅速列着陣形,總人數大約在四萬左右。
扣除掉城北扼住渡口的兵力與守寨的兵力,清軍是傾巢出動,顯然存了一擊必殺的心思。
經過一夜匆忙準備,城頭多了些磚牆石塊與擂木,這是太平軍除了不多的弓箭槍枝,唯一可以用來守城的,因爲炮彈全打光了,只能憑着最原始的裝備與清軍作戰。
“咚咚咚”沉悶的鼓聲再起,攻城器械、火槍隊與火炮隊緩緩前壓,側翼由蒙古騎兵守護,武裝到牙齒的四萬大軍,帶給了守軍沉重的心理壓力,要知道,能參與戰鬥的,只有千人左右!
“兄弟姐妹們,清妖是存心把我們往死路上趕,你們怕不怕?”唐彩芳突然喝問道!
“不怕!”
“好!”唐彩芳表情嚴肅,又道:“殺一個夠本,殺兩個倒賺,就讓我們與清妖誓死周旋,但願蒼天有靈,十八年後我們兄弟姐妹再次聚首,還殺清妖!”
“殺!”戰士們揮舞起兵器大聲叫喚!
城頭的喧鬧傳到了城下,勝保不禁冷冷笑道:“髮匪除了會扯着嗓子喊兩句,也沒別的轍了,我軍全力進攻,恐怕不到正午,便能結束戰鬥,惠王爺,下令吧!”
“嗯!”綿愉點了點頭,猛一招手:“進攻!”
第三通鼓響起,清軍火炮齊鳴,一道道火舌噴吐,打的城牆上磚屑四散迸飛,在火炮的掩護下,攻城部隊與火槍隊發力前奔,戰鬥終於打響!
“大家做好準備,聽我號令開槍放箭!”唐彩芳也是猛聲叫喚,戰士們紛紛做好準備。
這在就時,馮明遠突然喚道:“唐姑娘,快看清軍後面,好象有人來了!”
臨清城牆高達三丈,站的高,看的遠,在清軍營寨後方,的確有一團模模的黑影,還在移動。
唐彩芳趕忙拿過望遠鏡一看,這一次看清了些,真的是人,還是身着墨綠色西式衣服的一支軍隊,約有萬人。
“這是。。。。”唐彩芳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這個時候,自己一方最需要的就是援軍啊,雖然她不能確定這支軍隊是屬於哪一方,卻敢肯定不是清軍。
馮明遠放下望遠鏡,驚呼道:“分明是洋人的軍服,難道是洋人來了?不可能,洋人怎麼會救我們?”
唐彩芳不吱聲,繼續細看,她想從旗號上辨別,但她只看到了繡着古怪圖案的紅旗,而沒有常見的將領名號。
“難道是。。。。他?那個姓王的?我聽師傅說過,他的軍裝好象是古里古怪,學着洋人的式樣!”林幼娘猛然間發出了不敢置信的聲音。
“嗯!還真有可能,王司令曾派人勸說副總管回師,這說明他知道副總管的行蹤,肯定是他親自來了!”唐彩芳猛點了點頭。
衆人越想越有可能,蘇三娘是王楓的姐姐啊,雖然是義姐,可是交換過帖子,拜過了關二爺,這就與親姐姐沒什麼不同,一時之間,均是目中希翼之色大作!
能活着,誰願意去死呢?
而在清軍陣地中,“報!”一名士兵急匆匆跑來,施禮道:“惠王爺、僧王爺與勝大人,我軍後部有不明軍隊靠近,僅距五里,人數約有萬人!”
‘什麼?”三人齊刷刷的面色劇變,太平軍雖然在江南活動,但實際上在淮南與黃淮之間,清庭幾乎喪失了有效統治,因爲整個黃淮海平原鬧着捻子,地主紛紛築圩寨自立,小的依附大的,大的稱霸一方,形同於獨立王國,形勢一片混亂。
朝庭剿殺髮匪的北伐軍,只徵召了京城衛戍部隊與察哈爾的綠營團練,並未給山東駐軍下令,這個時候能想到的,只能是捻子,畢竟捻子與髮匪還是有些聯繫的。
“他孃的,捻子是找死!”勝保立時打了個千:“二位王爺,卑職願回營主持防禦,絕不教捻子越過營寨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