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州(今安徽省西北部),三國曹魏時,與許昌、長安、洛陽、鄴並稱“五都”,沿襲至大唐武德年間,一度添爲天下“十望”州府之一。
如今正處南北分據緩衝地帶的毫州,下轄譙、臨渙、、城父、鹿邑、蒙城、永城、真源五縣三鎮,常年丁口約七萬戶,因此毫州的本地守臣,官拜淝水經略鎮撫使,也算是淮上的一個重要勢力。
整個亳州地勢,呈東南西北向斜長形,西北高而東南低,被細碎丘陵和河網分割支離破碎的諸多小平地中,大大小小山崗、坡地和低窪相間分佈。
某處大山坡之下,齊腰深的草叢裡,兩羣驟然遭遇的人,正在廝殺混戰作一團。
隨着兵刃交擊和火器近身砰砰擊發的聲響,大團的血花隨着翻滾栽倒的人體,噴濺在蔥青翠翹的草葉之上,將將這片被踐踏和碾壓的草叢,染成某種鮮豔的斑駁色。
“又一個……”
牛皋默唸着,用掌間護套突然抓住刺過來的闊刀背,順勢用力偏轉着斜斜拖過肋下,另手揮舞沾染着紅白之物的單手鐵鐗,砸在對方的脛骨上,於脆利落的將對方的小腿打成對摺的兩截,
那名敵兵慘叫一聲,放開刀兵滾倒在地上哀嚎不止,拖出一大攤血跡。然後牛皋有將單手鐵鐗甩出去,另一名正待追砍的敵兵,雖然努力側頭避讓,還是被迎面砸的肩頸上,頓時凹陷進去側身滾倒在地上。
然後才返身過來用搶來的闊刀,格住另一隻帶鉤短矛,雙手猛然上撐翻下刀刃,側貼着矛杆就消切下去。
霎那間矛尖側鉤的鋒利,掛過他的臉頰和耳朵,在空中扯出一條細細的血線,而他也順利的將握矛的手掌,在對方的痛呼聲中消切半截下來。
牛皋順勢捏着短矛上端,奪取反轉過矛尖來,欲對着這名敵兵在做補殺,卻不料這名敵兵突然像是孤狼一般吼出聲來,用手做足爬前一步,頂着他腰間猛推了一步,刺擊也因此落了空
露出一種瘋狂的表情,用最後的氣力死死的纏抱住他小腿。然後牛皋突然感受到某種芒刺在背的危機,正在不遠處一名爬起來敵兵,慘笑着對他張開了木弓。
那名正在彎弓搭箭的敵兵,突然身體一震箭矢手向上飛出去,仰面而倒。
“謝了六兒……”
牛皋默唸了一聲,算是謝過那個躲在那個角落裡的獵兵,眼疾手快的刺進了抱腿敵兵的天靈蓋。
片刻之後,這場短促激烈的戰鬥就結束了,
將皮鎧連同外罩鐵帷子上,嵌着的幾隻箭矢,用匕劍給小心撬了下來,在傷口上灑上白藥的棉團壓實,最後拿膠布交叉固定好,就可以防止騎馬奔馳的震動間,把創口給撕扯開來……
然後,將丟在草叢裡的大口喇叭銃,親自給尋了回來,重新裝載鞍具的護套上,作爲集斥候和強襲兵爲一體的捉生隊,每人常常都有數件備換的武器和複數的代步坐騎。
這樣在輕裝的狀態下可以遠出斥敵,在全套裝備的狀態下,則是伴隨大軍左右,進行反偵察和截殺對方斥候、探子。
牛皋也擁有了自己特色的四件武器,步戰用的雙鐗,對馬或是工事的長柄斧頭槍,一名爲大噴子的短管喇叭銃,以及一具快發弩機。
因爲之前幾次三番的表現和機緣,再加上來自上頭的暗中關注,因此,他現在已經是,可以獨立帶領一小隊人,在外執行探查偵刺兼帶捕俘的捉生將,
只是,因爲臨時擴大斥候序列的緣故,除了兩名標配的捉生兵外,其他的人手,都是臨時從暫編第四營的輔軍大隊裡,挑選出來的地方兵員,都是於過類似活計的老手。
想到這裡,牛皋搖了搖頭,這些荒野中突然遭遇的敵人,很有些難纏,差點兒就落了下風了。
翻看屍體,卻發現與江淮本地人,有些迥異的面孔,以及血腥狼藉裡,一股子揮之不去的腥羶味。
“是個胡馬子?……”
然後,按照這些人留下的痕跡,找到藏在遠處的一小羣馬,衆人不由眼睛
“戰場中出現了胡人的哨馬?”
得到消息的時候,我正在預製的陣地裡,和士兵們一起熟悉和操演新武器的戰術。並且從中尋找問題和改進之處。
各種大小方陣、長隊、縱列、橫列,半環和空心陣,散步在偌大的場地之間,隨着號子和動作,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揚塵。
而以傳統冷兵器爲主的輔軍大隊,則扮演了某種假想敵的覺得,因爲我對它們承諾,不管用什麼辦法,只要能夠想辦法衝擊和打散這些火器列陣,那就可以按照集體和個人,得到相應物質和金錢的獎賞。
而銃隊亦然,如何在保持隊列不亂的情況下,相互掩護和支援着最大殺傷對手,或是壓制和徹底擊潰他們,
畢竟,除了守城據塞等特定環境外,冷兵器的古典時代,對傷亡率的承受底限,比近現代軍隊相對要低得多,因此大多數時候,我們只要在敵人衝到面前肉搏之前,予以足夠殺傷,就足以打垮對方的鬥志,取得勝利果實。
半斜線掃射,橫隊遞進排射,三二三交替進退齊射,兩翼逐步向內攢射,左右趨前半轉的包夾射擊。
這段時間,我將北人變相閒投散置的一點憋悶和不爽,變相轉嫁到變着花樣操練或者折騰,這些以銃器三營爲核心主力部隊的日常上。
從原本的站在原地,依照陣形堅守射擊,進步到可以以半團,或是基本隊爲調集單位,小幅度整體齊步向前或者交替後撤中,依舊保持相應的基本射擊線和火力層次。
隨着,上柱國和總帥北伐兵馬的大本營,一起從嶺外乘船駛入長江,最終移鎮江寧大城,並隨行帶來一衆文武臣僚和官吏數百人,以及大內頒下的,改江寧鎮爲國朝在嶺外的臨時陪都——建業府的敕書,
連帶着,正位於楚州山陽城的,前沿軍行司裡,也發生了某種變動和連鎖反應,其中最大的衝擊就是
原東南招討路總管寧玄崇,兼軍行司都統制,以本職不變轉任江寧行在留後,遷爲權樞密知事,算是正式進入東堂(政事堂)西院密院)的一小撮人臣頂端的資序。
這也是大勢使然的正態,作爲擁兵最盛,將星雲集的沿海一路北伐軍,東南招討行司的兵馬,幾乎佔了其中的一大半,這也讓這位寧總管在前沿軍行司,隱然擁有某種難以動搖的語話權。
但是既然上柱國親自移鎮前沿,那這種權力指揮結構,就要有所調整了,不能讓臣下過於喧賓奪主,而影響了下一代國朝掌權人建功立業的風頭
因此換了一個更適合發揮作用的職位,就在所難免了,比如調到江寧行在,留在上柱國身邊參贊佐理軍國機要的重任,舍君取誰呢。
當然,這事要做的順理成章,又不至於產生國朝慢待元勳宿將,擄奪臣下功勞的口實和疑聞,必要的追贈封賞和擡格晉位,就勢在必行了。
對於這個結果,從開始準備北伐之前,就早有所心理準備了,因此各種交割移送,早已梳理妥當,各種人員編排也是有條不紊。
不過他在臨行前,還是有頗多事務交代的。一一拜別和送走那些,各種心情和態度的同僚部舊啓程之後。
隨他一起上路的親信兼掌書記,卻忍不住說起進來一個風頭正健的人物。
很難想像,最近軍行司下了一系列形同打壓和抑制的命令,就是出這位使君的推動和使力。
“使君如此作爲,只怕日後知曉實情,或許有所心結的。”
這名親信,有些擔憂道。
“且無所謂了,不過是些許小事。”
正當壯年的寧總管闊面長鬚,笑起來自有年長男子的氣韻風範。
“畢竟是蕙仙看中的人物,我自當相信她的眼光和判斷。”
說到這裡的時候,寧總管卻是露出某種懷念和優容的表情
“就算暫離軍前,也要有所周全和善後的……”
這種從容和自信,連帶這名掌書記,都不由被感染了,某種由衷的羨慕和敬仰。
要知道雖然常年天各一方,但是無論有過多少枕邊人,這位寧使君和正室陳夫人的感情,卻是彌久而堅,當年更是一段政治聯姻下的傳奇佳話,連大內和幕府,都被驚動了。
“不出意外的話,接替軍行司中次席的,將會是蔡候合甫公,或是與之親重的人物,”
寧總管很快收回思緒,繼續道。
“這樣的話,他在軍前的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不過,好歹是新軍,哪怕是最後一位的資序,多少也是代表朝廷整軍的成效和顏面。”
這位掌書記略有些困惑道
“就算之前有所因果,但合甫公不一定會放下身段去,格外針對一個小小兵馬使把,”
“身爲參知政事,位列東堂,說不上日理萬機,也亢務繁忙,”
寧總管點點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掌書記。
“哪有那麼多閒情逸興,給朝廷的全盤大計,額外增加那麼些許變數。”
“但是真要毫無避嫌的撞上了,也不能確保就這麼毫無芥蒂的按過去。”
“畢竟,這位蔡世候平生,可素來不是以足夠寬宏大量著稱的。”
“最起碼,我也不能保證軍中那些舊日部屬中”
“就沒有幾個,因爲看不清形勢,而試圖投獻上位所好的存在。”
“就算我有心,也未必能約束得了軍前的自行其是……”
“故而於脆藉着這個機會和由頭,脫手懲放出去,”
“既然遠離紛爭攪擾的折中要害,再有人不顧臉皮的窮追猛打一隻被懲放自流的部伍,就未免落下了下乘和行跡,”
“他也不是沒有其他根底,軍中自有人出來分曉和力爭一番,”
“這樣,我就算到了江寧行在,也有理由在庭前說話了。”
“不過,千萬不要小看這位生事和尋機的能耐,”
“對別人來說或許形同貶斥,但對這位來說,卻未嘗不是機緣和運氣。”
寧總管有些高深莫測的道,他自然還有意猶未盡,卻沒有說出來的內容。
當初只是機緣巧合佈下的一招閒手,卻未想變成了挑動中盤走勢的一出奇兵。他倒是有些期待接下來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