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劉澤帶領餘部進入白虎嶺主寨,站在巖頂的城垛外看,巖壁之下的小塊空地和百尺峽步道上滿是半凝固的血跡和屍體,未能參加血戰的民兵們此時正在兩兩一組地搬運着屍體,收集武器的民兵將還能用的兵器碼成了一座小山,損壞的兵器碼在一旁,也堆成了稍小點的小山。
山上並沒有豐沛的水源,只有一條涓細的河流順着巖壁往下淌,此時已到枯水期,所以一路山道上的血跡並沒有辦法用水衝乾淨,只能觸目驚心地黏在道上。
一陣踩水聲響起,那是楊澤明踩在血水中的聲音,半凝固的血液踩起來發出沉悶的聲音,楊澤明擡了擡腳,想甩掉鞋上的血水,但血水實在太多,怎麼甩也甩不乾淨,他撓了撓頭,在劉澤面前立定說道:“司令,白虎嶺殘部皆被剿滅。”
劉澤點點頭轉身面向內側,幾個民兵正搬着屍體沿着樓梯小心翼翼地往下,因爲一不小心就被血滑到。
這時候外圍剛剛清理完畢,樓梯周邊都是青壯的屍體,紅毛蠻略少,莊丁的略多,越往後越是如此,到了後面就只見成片老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窩在路中,那些老人死狀各異,但無一例外都很慘,身上有多處刀傷,有的姿勢詭異,全身上下都繃着勁,像是在拼盡全力阻擋着什麼似的。
“那些人爲何在此?”一眼就看到當初欺騙過自己的白老太爺,他的屍體正仰面躺着,他雙手捂着脖子的傷口,那傷口深可見骨,從脖頸一直到小腹,看得劉澤略有反胃,強忍着不適問道。
雖然一直記恨着白老太爺,但如今看着他慘死的樣子,劉澤心裡還是有一種很複雜的情感升上來。
看着劉澤手指的方向,楊澤明嘆了口氣回道:“這些都是地主老財主家的長輩,本來殺散了那些莊丁就完了,沒想到他們這些老東西竟敢阻擋我軍進路,還欲與我軍搏殺,所以都躺下來了。”
劉澤點點頭,認可了這種說法,下了樓梯順着路一直前行,幾個院子中跪滿了人,紅毛蠻們持刀盾在周圍看守,中間還有幾個在那來回巡視,鷹此時也持刀在隊伍中,見到司令到場,連忙立正繃緊站姿,以最威武的形象迎接。
“這個院子都是降了的青壯,那兩個院子裡都是女人孩子。”
“嗯,男人們全部發到工礦,相互檢舉問話,有血債的由憲兵隊判處,犯了血仇的也儘量別殺,發到工礦讓他們恕罪。”劉澤看向另外院子裡跪着的女人,頓了頓,說道,“那些女人發到作坊吧,孩子單獨放到歸化營中,以後以此爲定例,教育他們長大成人,不過在他們檔案上要標註,以後控制使用。”
身邊緊跟着的助理學生連忙躬身道:“遵命。”
看着一堆男人女人以及小孩被迅速地帶下去,劉澤點了點頭。
“那裡怎麼回事?”突然,劉澤看到了那對母子的屍體,殘酷血腥的場面令他胃部的酸水終於控制不住地向上翻涌,乾嘔了一下,他捂着胃部,也顧不得形象,幾步到達遺體旁,血紅的眼睛猛地瞪向楊澤明。
“歸化營攻進來後有虐殺婦孺的情況,太亂了,俺們沒阻止住,”楊澤明被瞪得一激靈,看着已然失態的劉澤,他急忙解釋道。
劉澤來回踱着步子,踱了兩圈後,指着楊澤明身邊的副營長說道:“你說,到底是什麼情況。”
“司令,俺們平時也時常教導那些紅毛蠻軍紀,可剛剛死傷太多,紅毛蠻都殺瘋了,俺們也儘量阻止了,楊營長還打死一個施暴的蠻子,就在那兒。”副營長指着不遠處爆頭的紅毛蠻解釋道。
“記錄命令。”劉澤沉吟片刻,對着身旁有點嚇蒙了的助理道:“以後紅毛蠻的歸化營儘量使用在正面對戰上,不許讓其進入民居,違令者殺。”
看着楊澤明抿了抿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劉澤怒道:“有異議?”
“司令,那要下次遇到像這種攻堅後,敵軍潰散至民居中該如何?”
“額。。。”劉澤深呼吸兩口氣嘆道,“命令改成:以後紅毛蠻的歸化營儘量使用在正面對戰上,後面兩句刪掉。”
劉澤轉頭說道:“澤明,辛苦了,你可有表字?”
楊澤明撓了撓腦袋道:“未曾有,俺家世代務農,還是到隊伍裡您教俺讀書識字的。”
“我爲你取個表字可好?”
楊澤明連忙跪倒道:“謝司令賜字。”
見此情形,劉澤不喜反怒道:“起來,咱們民衆軍不興這套。”看着楊澤明連忙站起身,劉澤才舒緩語氣道:“楊澤明,楊澤明,字蒼生吧,還望伱以蒼生爲念,以後率兵打仗,記得紀律要嚴格。”
“謝司令賜字。”楊澤明心裡把違紀胡亂屠殺的紅毛蠻罵了遍,一時沒看住就釀成大禍,真是不當人子。
一直收拾到太陽西下,整個戰場纔打掃完畢,派出傳令兵到附近各村,明日調人來此運糧運財物,劉澤等人連夜給死傷的將士舉行葬禮。
此次血戰爲最血腥的一戰,主要的損失就是紅毛蠻的歸化營,五百多人的滿編營,犧牲近兩百人,還有近百人受傷殘廢,只剩下兩百多全乎的。
而原本千餘人的白虎嶺上僅僅生還一百來人,財物糧草繳獲無數。
“這裡就打掃乾淨,你們幾個村抽調個民兵隊在這裡常駐,作爲咱們以後的據點,再立個碑,就叫烈士碑吧。”劉澤對着崴子等幾個民兵隊伍頭頭道,幾人連連點頭,他們帶着隊伍打掃過戰場,那種慘烈的場面震撼了所有人,再也沒人敢跟劉澤唱反調了。
“劉澤,劉澤。”
一個喊聲傳來,劉澤看向聲音所處,“白三?”
白三此時雙手被綁在身後,正隨着俘虜的隊伍下山。
“帶他過來。”
聽到命令的警衛員連忙將其提了過來,劉澤看着此時跪在地上的白三問道:“你原來逃到這裡了,當時虧我還教你識字,爲何做逃兵?”
白三倒也不搭茬,滿臉鼻涕眼淚地直接問道:“劉澤,你他媽的以前不是說民衆軍不殺老弱俘虜嗎?我老婆給你們殺了!還有我那未出生的兒子,哎呦,你也給我殺了吧,讓我下去陪二丫。”
劉澤看着眼前痛哭不能自已的白三,沉默良久道:“對不起,這就是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