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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青泡着茶,動作輕柔而舒緩。在她的周圍,遠處是高高低低的山丘,眼前是明媚的陽光、清新的空氣、碧綠的茶樹、偶爾飛過的小鳥。劉青心靜如水。這便是茶道啊!她滿足地嘆了口氣。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看你泡茶,心裡有一種很寧靜的感覺。”丹公子坐在對面,靜靜地看劉青泡茶。他平日裡緊鎖的眉頭,此刻全然舒展開來;平時那深藏憂慮的漆黑眼眸,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靜謐與安詳。
劉青泡好茶,給丹公子斟上一杯,遞給他,笑道:“無由持一碗,寄與愛茶人。”丹公子伸手接過,一向冷峻的臉上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兩人品着茶,再沒有說話,就這麼靜靜地坐在綠樹青山間,在偶爾對視的眼神裡,兩人俱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心境。
靜默間,劉青忽然領悟了“拈花一笑”的意境——佛祖拈起一朵花,一句話也不說。其他人都面面相覷,不知何意;唯有摩訶迦葉破顏輕輕一笑。佛祖便把平素所用的金縷袈裟和鉢盂授與了迦葉。
佛祖所傳的,其實是一種至爲詳和、寧靜、安閒、美妙的心境,這種心境純淨無染、淡然豁達、無慾無貪、無拘無束、坦然自得、不着形跡、超脫一切、不可動搖、與世長存,是一種“無相”、“涅磐”的最高的境界,只能感悟和領會。不能用言語表達。而迦葉的微微一笑,正是因爲他領悟到了這種境界。所以佛祖把衣鉢傳給了他。
有些東西,不是能夠用語言述說的。只能心意相通,心領神會。正所謂“只能意會,不可言傳”。
劉青在偶爾對視的一眼之中,忽然就這麼明瞭了他此刻的心情,該是暫時放下了塵世羈絆,做到了雲淡風輕;而他,也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她心境的平和安寧吧?
“公子,茶變色了!”不知過了多久。李師傅興奮地跑來叫道。
劉青對丹公子一笑,站起身來,向屋裡走去,對李師傅道:“走,看看去。”
果然,茶已變色。劉青告誡:“如果有紅有綠,茶便沒發酵好。一定要全都變色方可。”
她隨即吩咐燒燃烘爐,上烘籠,把茶放到烘籠上進行高溫烘焙。讓其迅速蒸發水分。劉青看茶慢慢變成烏黑油潤的色澤,體積也變小,便吩咐停火,再一次進行攤晾;攤晾完畢。再烘焙一次。毛茶已成。
做完這些出來,今已晚了,正是吃飯時間。丹公子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前幾日便已經可以自己吃飯了。這裡條件簡陋,但林掌櫃仍把吃食安排得很豐盛。住的地方也挑了兩間最好的房間,傢俱擺設也安排得儘量讓他們舒適。劉青和丹公子一起吃過飯。仍在茶園歇下。
第二天,把幹毛茶進行毛篩、抖篩、分篩、緊門、撩篩、切斷、風選、撿剔、補火、清風、拼和、裝箱,外形整齊美觀、內質純淨統一的祁門精紅茶纔算成品。
忙完這些,已是晚飯時分。劉青從製茶間出來,卻看見昨日喝茶的地方,坐着丹公子高大的身影,旁邊是紅泥小火爐,各色茶具,而爐火已熄,杯中茶已涼,想來已坐了很久。
“雖說你身體已恢復得不錯,但還要要多躺着纔好。”劉青看了,忍不住雞婆地關心了一句。
丹公子聞聲轉過頭來,看着劉青,微笑道:“累了吧?”
劉青伸個懶腰,笑道:“還行。”看到丹公子對面有張椅子,椅前有杯茶,便坐到椅子上,問:“給我的?”
丹公子擺手道:“涼了,我叫喚兒再給你泡一杯。”
“不用。”劉青一口飲下杯中茶,一股清涼從喉嚨直下心肺,她舒了口氣,道:“真爽。”
丹公子笑道:“極品西山茶,就是這麼被牛飲了!”
劉青轉過頭去看他:“今兒心情很好?”竟然不問就開口說話,還有說有笑甚至開玩笑,比較不尋常。
丹公笑了笑:“昨天在這兒喝茶,心情好了很多。”
“嗯,就應這樣嘛。無論什麼難事,想做就放手去做,失敗了再來,要不就丟下。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丹公子微笑着看着她,沒作聲。
劉青又伸了個懶腰,道:“回鎮吧,第一批採的茶制好了,飯後我請你喝好茶。雖然此時的茶還不夠好喝,但能成爲這世間第一個喝紅茶的人,是你的幸運!。”
丹公子微笑道:“萬分榮幸!”也跟着劉青站起來。看劉青想過來扶他,他擺擺手,自己慢慢走了幾步。
“咦,你能走了?”劉青大爲驚喜,還是過去扶住了他,“太好了。”
“公子。”林掌櫃從製茶間出來,看劉青扶着丹公子,似乎要離開,忙叫住她,“公子,這新茶製成,您和兩位師傅也忙了兩天,不如一起去歷口鎮太白樓,慶賀慶賀?”
製茶間除了劉青和兩位製茶師傅,其他人是不能隨便出入的。所以一聽說茶制好了,林掌櫃便迫不及待地進了製茶間,去看從未見過的新茶。此時聽喚兒通傳說劉公子要走,這才忙忙地從製茶間裡跑出來。
“兩位師傅辛苦,明天之後的茶是否能製得好,就看他們的啦!你請他們去太白樓喝兩盅。我有些累,先回歷口鎮休息了,你們在太白樓要上三五個菜,叫人送到家裡就好。”劉青前世就很不喜歡應酬,男人們喝着酒滿嘴胡咧的情形她一向不太看得慣。今生她更是要爲自己在這時代的聲譽着想,這酒能不喝盡量不喝。
既然劉青這樣說了,林掌櫃倒也不好勉強。他叫上兩位師傅,又跟來時一樣分乘兩輛車,一起回了歷口的住處。
劉青看喚兒攙着丹公子回了房,這才自己去燒了些熱水,準備好好泡上一把澡,倒把喚兒唬了一跳,連聲道:“公子公子,您放着,小的來。這樣的粗活,哪能讓您幹?”
劉青放下柴,看喚兒生火燒水,有些感慨地笑了笑。從西山村出來幾個月,她還真很久沒做這些事了,竟然有些懷念。
待她從房裡洗澡出來,太白樓已把酒菜送來了。劉青看林掌櫃也在,便問道:“林掌櫃怎麼在這兒?兩位師傅呢?”
林掌櫃笑道:“兩位師傅在太白樓喝着,我在這兒伺候二位公子。”
劉青擺擺手道:“我們是一家人,不講兩家話。我這兒有丹公子陪着,喚兒伺候着,就行了。紅茶的製作我已交給兩位師傅了,這茶以後的質量好壞可就得看他們的,把他們招呼好,是你做掌櫃的職責,你還是去太白樓吧。”
林掌櫃揖手道:“是。”連忙退了出去。
劉青在丹公子對面坐下,拿起筷子,看着桌上豐盛的菜,笑道:“這下自在了。”
丹公子搖搖頭:“你啊!”笑容裡竟有一絲寵溺。
劉青聳聳肩,自顧挾了一筷青菜:“我可餓了。”她這青菜還在半路,碗裡卻多了只雞腿。
劉青看着雞腿皺皺眉,睨了丹公子一眼:“我不喜歡吃雞腿。”
“你太瘦,要多吃點肉。”丹公子一付以家長自居的樣子。
瘦嗎?那是苗條好不好?劉青不理他,對喚兒道:“喚兒,來,坐下吃飯。”
喚兒嚇了一跳,忙道:“劉公子,小的在這兒站着就挺好。等公子們吃過了小的再吃。”
劉青看丹公子也是一付不贊同的樣子,嘆了口氣,不再堅持。她從山裡出來幾個月,接觸到了陸寶成、李植以及歸園茶居的一干人等,知道他們的等級觀念極強,並不贊同跟下人同桌吃飯的做法。她斜了一眼丹公子:估計這人就更加了。
不過,要是她堅持要跟他們同桌吃飯,便是下人自己,也是一身不自在。如果今晚她堅持,最後的結果,就是喚兒捱餓。
劉青只好擺擺手:“喚兒,這兒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吃飯吧。吃完飯,把我房裡桌面上的茶具拿到竹林旁邊,把燒水的東西準備好。”
喚兒本要張嘴堅持留下,但看到丹公子掃過來的眼光,只好應聲而退。
他們吃完飯出來,喚兒已將茶具擺好。這日天氣晴朗,正好有些微月,月光把竹林的影子照得斑斑駁駁;溪水反射着月光,白白亮亮的,潺潺流動的聲音,讓這地方更顯幽靜。
劉青把茶具一一擺好。這是她一直放在芥子裡的功夫泡茶具:陶質炭爐、提樑燒水壺,精雕細琢的雙層抽屜式竹製茶船和茶道組,茶壺、公道杯、品茗杯、聞香杯、濾網、茶托甚至蓋置,應有盡有。因爲她的行程還未到宜興,紫砂壺尚未出世,所以她現在手裡拿的主泡器,是一個景德鎮出產的青花小瓷壺。
燙杯、投茶、洗茶,劉青的動作如流雲拂月。茶湯出來時,先用公道杯斟入聞香杯中,再用鯉魚跳龍門的手法把茶杯翻轉過來,把茶奉給了丹公子,示意他照着自己的做法,把茶旋入品茗杯。然後她提起聞香杯,放到鼻前聞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