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韋甩開大腳往前跑,肉大深沉,加上一對八十斤的傢伙,每邁一步就是一個大坑。眼瞅着那黑漢子就要回寨了,他一聲斷喝:“站住!你給我回來!”
他這嗓門也不小,把那一羣人都給鎮住了,衆人扭頭一瞧,連黑漢子都嚇了一跳——見典韋身有九尺,比自己還高半頭呢!身披鐵甲,頭戴纓盔,手拿一對出了號的大戟;一張說黃不黃說綠不綠的大臉蛋,大眼睛,獅子鼻,菱角口,整個腦袋跟個大冬瓜一樣。手裡那對傢伙太扎眼,短戟見的多了,可沒見戟杆這麼粗,枝子這麼大的。
黑漢子也懵住了結結巴巴道:“你、你……幹什麼?”
典韋道:“咱倆比比誰厲害!”
黑漢子一看就知道他不是黃巾賊,但卻搞不清從哪兒冒出這麼個傢伙於是道:“我又不認識你!比什麼?”
典韋一臉流氓的樣子道:“不認識也得比,你不就拉回一頭牛嘛,算得了什麼?有本事贏我這對戟。”典韋也真敢說繼續道:“不比就是他媽混賬王八蛋!”
大夥一看這是個瘋子呀!各擺刀槍就要動手。那大漢攔住手下人,咯咯怪笑道:“比就比!以爲我怕你了嗎……給我拿傢伙!”果如曹操所料,這也是個混人。
黑漢子一說拿傢伙,倆棒小夥子扛出杆大鐵槍來。那槍桿完全鑌鐵打造,足有鴨卵粗細,壓得兩人直打晃;槍頭不是尖的,跟個大鏟子似的,掛着黑纓子。曹操可識得這路東西,喚作虎頭霸王矛,因爲所需力氣太大,傳說自光武爺帳下雲臺大將姚期之後,便很少有人使用了。
那黑漢子伸手抓過大槍,雙手一挺似乎毫不費力,嚷道:“白大個,你說怎麼打?”
典韋哪管那麼多,舉起雙戟就砸還喊道:“黑大個,你接着吧!”
耳輪中就聽哐的一聲,雙戟已經砸到了大槍上,把黑漢子震得倒退好幾步,若身後無人擋着他就躺下了。
黑大個穩住身形,跟着一擰槍桿道:“瞧我的吧,看槍!”這路打法真新鮮,沒動手先告訴人家看槍。
說是看槍他可並不刺,而是向前兩步蹦起來舉槍來砸。原來這位是項羽那一路的本事,霸王摔槍式,硬砍實鑿地來!典韋見狀趕緊舉戟招架。耳輪邊又是一聲巨響,槍是架住了,可典韋站立不穩,一條腿跪在了地上。他有一身重鎧,在步下本有些吃虧,索性扔了左手戟,就拿着一支跟黑漢子鬥。
那邊你摔一槍,這邊我砸一戟,兩個人的膂力旗鼓相當,鬥了個平分秋色。連林子裡面帶林子外面的人全看傻了,剛開始還張着嘴瞅着,後來就忍不住笑了,這不是打仗,這是打鐵啊!
兩個人乒乒乓乓打了二十多個來回,最後都累了,耷拉着手裡的傢伙噓噓直喘,兩對大眼珠子兀自互相瞪着。忽聞馬掛鑾鈴之聲,曹操一馬當先趟入陣中,手指大漢高叫道:“君可是沛國譙縣許褚許仲康嗎!”
黑漢子一愣,緩了口氣道:“你怎知我名姓?聽口音……你也是譙縣人嗎?”
曹操大喜,連忙拱手道:“許壯士,吾乃鄉人曹孟德,現居兗州牧之職,特來領兵平亂。”
哐啷一聲,許褚的鐵槍落地。他呆立了一陣,突然仰面號哭起來。就在他身後,那些生龍活虎的小夥子們也已經哭成一片……
許褚,字仲康,生於沛國譙縣,乃是曹操鄉人。他少時就以膂力著稱,行俠仗義好打不平,也算得地方上的一個人物。只因許家不是士族,與曹家的地位相差甚遠,而且許褚比曹操小了十歲,所以他與曹操互相聞名卻從未見過面。
初平之際天下大亂,西涼軍劫掠豫州,許褚便帶着千餘名沛國鄉人流落到汝南,在葛陂沿岸修築石壘,藉以躲避戰亂。後來西涼軍退入關內,豫州黃巾又起,浩浩蕩蕩開赴葛陂舊地屯駐。因人數相差懸殊,許褚只能放任他們修築土壘規劃農田。黃巾軍若是攻壘,許褚便帶人反擊。他兇悍過人,所率又盡是譙縣的勇士,就形成了長久僵持的局面。
許褚帶鄉人守着這座石壘,與黃巾打了又合、合了再打,屈指算來已經有三年多了。因爲音訊不通,外面發生了什麼全然不知,眼看糧食就快吃完了,許褚都不敢奢望有人來救他們了。今天得知曹操來平亂,怎能不哭?
曹昂也過來了,見這裡一片慘然,正不得要領。曹操卻立時間明白過來,扭頭道:“你們倆帶兵馬回營。”
曹昂還道:“將軍您……”
他還沒說完曹操就道:“我到許仲康寨中商議破敵之策,軍中事務按老規矩辦!”曹操不在軍中時,自然是我擔當臨時統帥,這就是曹營的老規矩。
曹昂似乎不太放心:“父親,非是孩兒信不過這位許義士,可若是黃巾賊突然包圍此壘,那您……”
許褚一抹眼淚,氣哼哼打斷道:“那又怎麼樣?他們三年都攻不下來,今天一晚上就能破了?留神我給你一槍。”
曹昂一吐舌頭,不敢言語了。典韋卻悻悻道:“黑大個,我也信不過你,我得留下來保護將軍。”
許褚一吹鬍子道:“若不放心就全都留下。”
曹操把手一攤道:“少安毋躁,此處尚在黃巾斥候眼中,都留下難免暴露軍機,我現在已經有破敵之策了。”
衆人都安靜下來,四下張望,果然有黃巾兵在遠處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