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滿志的王田止和張平升,辭別無名和靜曉兩位先生,上馬車離開北溝村,踏上前去東平的應考之路。藍怡站在二位先生身邊,看着他們的馬車後帶起的一路飛塵,慢慢掩蓋住車身,消失與山間,“希望兩位師兄此去,能得償所願,金榜題名。”
靜曉先生不雅地打了個哈欠,“傻丫頭,有老朽和你恩師的指點,除非是遇到科場舞弊,考個舉人,還是不難的。”
藍怡看着恩師,無名先生也點頭。
師兄們得兩位先生的親自指點和認可,藍怡對兩位師兄抱得期望,也高出許多,“那順當當地考中舉人後,兩位師兄就能進京參加明年春天的會試和殿試了,若是再中,便是進士!搞不好,會給恩師和先生考了狀元和榜眼回來呢!”
無名先生看着滿臉憧憬的藍怡,無奈笑道,“名列三元,談何容易,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靜曉先生卻哈哈大笑,“無名,這丫頭的運道着實好的出奇,此話由她說出來,天時上便增了幾分;東平已有二十年未出過狀元了吧,地利也算佔住了;至於人和麼,等他們二人中舉後,你我書信幾封讓他們帶去京中走動走動,也便有了。雖說同列三元難一些,但保住一個卻並非難事。”
藍怡摸摸鼻子,靜曉先生這麼光明正大地提出要幫兩個師兄走後門,真的好麼?怎麼越接觸,越覺得他與滿腹經綸的大儒士相去甚遠呢,“先生,您爲何說藍怡的運道出奇的好呢,可有依據?”
靜曉先生眯眼笑了,仰望蒼冥,神秘兮兮道,“天機,不可泄露也。”
藍怡撅起嘴,又是這樣子!
無名先生身後的於伯見了,接話道,“姑娘,若要知曉天機,只需去地裡挖出幾塊番薯便是。”
靜曉先生聞言,哈哈大笑,“知我者,於正也!”
藍怡看着他們二人一眼,無奈搖頭,又轉頭望着村中源源不斷出水的竹管,總覺得管中冒出的水流,比上個月弱了許多,不由地擔憂問道,“恩師,先生,若天再旱下去,水管斷流,該當如何是好?”
無名先生笑道,“不會。神龍峰高聳入雲,其上積雪甚厚,不會斷流的。若是水流再弱,進山中再把入水口擴大些便是。”
他們是在半山腰水流豐沛處接了管子聚水而來,擴大入水口,並非難事。藍怡聽了這才放下心來,又陪兩位先生到客棧中鑑賞了幾首詩詞牆上留下的新作,才心滿意足地下山,向家中慢慢走去。
今日初九,明日便是北溝村的集日了。路遠的商販已經提前趕了來,在客棧中歇腳,趙良秀也帶着僱傭的災民在清整街道,爲明日的集日做準備。藍怡看着忙忙碌碌的衆人臉上踏實滿足地微笑,再遠望着曬麥場上整齊晾曬的各色衣物,心情頗好地對於燕道,“咱們從東邊回家,看看那些災民的情況如何。”
除了散居在村中無人老宅的災民,剩餘的災民在村中的曬麥場和村東平整出來的空地上。藍怡沿着村路,慢慢向東而去,經過週四發家門口時,見到週四嬸張氏呆呆地靠在門上,她擡眼看到藍怡,眉頭皺了皺眉,轉身進院,“哐當”一聲大力地關了院門。
於燕眼睛瞪大,看着緊閉的大門,很有一腳踹開的,進去教訓她一頓衝動。不過,藍怡只是冷笑一聲,她借錢給周衛海的時候,便知道會如此,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依舊慢慢向前走去,心中則想着,周衛海入山“尋寶”,也有八日了,今年天旱,山中也枯死了大片的樹木荒草,動物紛紛逃離,他這時進山,倒比往年安全幾分,只是這山中的寶貝們,哪是輕易能尋到的,周衛海以此道賺錢還債,在藍怡看來是莽撞的下下策。不過,他能有不得寶物不出山的豪言,也算有幾分魄力吧。
“夫人,您來啦,快進來坐一坐吧。”安置在村東的災民見到藍怡,紛紛客氣熱情的打招呼,住在這裡的,多是被王二叔和藍怡僱傭的災民,他們見了這位寬容又慈善的東家,從裡往外的透着感激,話語間充滿着真摯的感謝。
藍怡一一謝過,與她們說了幾句閒話,同樣是幫人,自己幫了這些人,他們感恩戴德;幫了週四發家,他們卻視自己若仇敵,真是讓人不由得不心生感慨。
看着在茅屋見的空地上抓着石子玩耍的八九歲的孩子們,藍怡皺皺眉,向村部走去,這些孩子這樣閒散待着也不成,還是跟趙里正和義學的楊夫子談一談,讓他們也入義學讀書方爲正經。
左右,現在義學的房子是足夠用的。客棧裡還有好幾位毛遂自薦想到義學中免費教書的秀才,也正好給他們個機會,讓他們有機會顯示顯示一身的才學。
不想剛到村部,便聽裡邊傳來婦人的痛苦之聲,藍怡向屋內望去,只見高胖的柳氏抱着一個瘦高的男子,哭得十分傷心。藍怡聽了兩句,頗爲驚訝地打量被柳氏抱在懷裡的男子,沒想到,這竟是柳氏的獨子,周吉慶!
那個因偷胖子家溫室內的蔬菜被抓去衙門罰役數月的周吉慶,周吉慶回來了。藍怡記得他走時還是個高高胖胖的,看來役刑,果真不輕鬆。
想着此事趙里正定沒工夫聽自己說話,藍怡便帶了於燕轉身離開村部,未曾留意到周吉慶盯着她的目光,陰寒惡毒。
看到周吉慶,藍怡不由得又想到被押在梅縣大牢中的王明禮。周人行事,順應天時,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秋爲金,主殺,主刑,所以因罪被判斬刑的犯人,除非罪大惡極就地格殺的,都是在秋後也就是霜降之後冬至之前處斬。此時已是初秋,離着王明禮被砍頭之日,只剩兩月餘,也不知他此時在獄中,可曾因自己的犯下的罪行而後悔,可曾會想起自己寄養在王田止家中的一雙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