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考場,黎耀楠突然感應到一道強烈的視線,回過頭一看,正好對上黎耀宗敵視的目光,似乎還夾雜着濃濃的恨意。
黎耀楠不解,自己除了打過他一頓,好像並沒有做什麼,離開黎府時都是好好的,黎耀宗如今的恨意又從何而來?
黎耀楠想不明白,心裡也不在意,只微微頷首,很有風度地回以他淺淺一笑,接着便轉身尋找自己的座位。
黎耀宗眼中的仇恨更甚,黎耀楠的笑,更讓他覺得是一種嘲諷,黎耀楠是在笑話他,笑話他們一家子都被當成傻子耍。不過只要一想起黎耀楠兩次科舉未中,他的臉色又緩和過來,心裡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黎耀楠身敗名裂,他要把這賤種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黎耀楠對黎耀宗複雜的心思並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今次科舉,他一定會高中。
原主底子打得很好,只是被一個老酸腐給教壞了,經過他一年時間的通匯貫通,還有舅爺跟林以軒指點,如果再考不中舉人,簡直可以買一塊豆腐撞死,考秀才更是不在話下。
黎耀楠坐的位置並不好,屬於中等,靠近考場的北角,牆壁上還有深深的裂縫,涼風呼呼地吹進來,他倒覺得是一件幸事,至少空氣流暢,隔間內也很涼快。
隨着考生們陸陸續續到場,沒過多久,監考官就頒發試題。
縣試考的無非是四書五經,原主早就瞭然於胸,但對黎耀楠來說,其實他寧願考策論,他覺得自己寫策論的水平,應當比四書五經要好,畢竟現代人的眼界寬,四書五經卻要死記硬背,如果不是原主底子紮實,又連續考過兩次,他還真不敢放下大話。
發完卷子,考生們開始研磨,黎耀楠自然也是其中一個。
看着奮筆疾書的莘莘學子,其中還有六旬老頭,他的心似乎也沉澱了下來,提筆開始答卷子。
縣試題目對他來說並不難,黎耀楠很注意時間調節,縣試之後,還有府試,院試,他可不想由於身體的原因,從而大意失荊州。
感謝原主的兩次經驗,也感謝表舅母爲他準備的艾草,讓他晚上不會被蚊子侵擾。
三天時間過得很快,黎耀楠覺得還行,或許是這一年的鍛鍊和調養,讓他的身體結實起來,出考場後,並沒有和其他考生一樣,累得臉都成了菜色,有的人還因爲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黎耀楠看着熱鬧非凡的考場門口搖了搖頭,這些事與他無關。
回到客棧,黎耀楠首先洗了個澡,然後倒在牀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上午纔起來。
相比起其他學子,他的狀況還算不錯,睡了一覺之後精神飽滿。
感覺肚子有些餓了,黎耀楠打算出去吃點東西,見黎有侾還在睡覺,便沒擾着他,獨自一個人下了樓。
剛進飯館,沒想到就遇見一個不想看見的人。
黎耀宗一臉輕蔑地看着他,說話陰陽怪氣,目光中飽含惡意:“喲,這是誰呀,怎麼又來考秀才,我勸你還是歇歇吧,省得丟人?有些人連父母都不知孝敬,還讀個什麼書,考個什麼秀才,活着都是浪費糧食,真噁心。”
黎耀楠挑了挑眉,這裡是福來客棧附近的飯館,此時看見黎耀宗,讓他不得不產生懷疑,這人是不是專程在這裡等他。
看見周圍的人竊竊私語,黎耀楠很明白黎耀宗的用心,不就是想敗壞他的名聲嗎?那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果然什麼人教出什麼兒子,跟馬玉蓮的那套一樣。
黎耀楠故作訝然,蹙眉道:“族弟此話何解?學生父母早逝,便是學生也從未見過,何來不敬父母一說,並且,活到老學到老,倘若連續兩次科舉未中,便不能來考秀才,你這樣要置廣大學子與何地。”
黎耀楠說着,目光似笑非笑,在飯館裡掃了一圈,最後落在了一位年過五旬的考生身上。
果然,這位老先生的臉色立馬黑了下來,衝着黎耀宗橫眉怒目:“黃口小兒,休要放肆,此乃清靜學子之地,哪容得你信口胡言。”
黎耀宗顯然沒想到還有這一出,滿臉漲得通紅。
黎耀楠解釋的很清楚,他連父母都沒有,黎耀宗說他不孝,擺明就是污衊,更何況,天下學子那麼多,又有幾個人能一舉高中,黎耀宗的那句話,算是把飯館裡的一半人都給得罪了。
黎耀宗憤怒地注視着黎耀楠,心中暗悔不該如此大意,難怪母親說這小畜生奸猾狡詐。
這時他身邊一的位同窗站了出來,正義凜然地看着黎耀楠,很不悅地斥道:“你雖已被過繼,但到底是黎家兒子,仲德也是你兄弟,你可曾掛念過他們,可曾想過他們,對兄弟可曾有半分謙讓,我看仲德說的沒錯,如你這般不孝父母之人,簡直侮辱了聖賢書。”
仲德也就是黎耀宗的字。
黎耀楠神色一斂,眼中閃過一道冷芒:“學生自問對得住父母,請問這位兄臺,學生究竟哪兒錯了,還請指點一二,既然兄臺熟知聖賢書,那便當知長舌婦,若沒有真憑實據,還請兄臺慎言。”
書生被噎得難受,氣得臉都綠了,想他張宕遠,亦是青山學院小有才名之人,今日竟被說成長舌婦,這讓他以後如何在衆位學子中立足,最重要的是,黎耀楠的話讓他無從辯駁,因爲這些事情,他只聽黎耀宗提起,並不知具體內情,又如何舉例說明。更何況,他所說的話,也完全佔不住理,倘若過繼的兒子,還要惦記親生父母,敢問,這世上又有多少人願意過繼。
只是不反駁卻是不行的,否則他的一世清明,豈不是要毀在這長舌婦上,張宕遠挺胸擡頭,義正言辭地指責道:“聽說你被過繼後,一年音訊全無,可知父母擔憂,便是你成了別家兒子,也無需如此絕情。”
周圍的人瞬間明悟,原來是別人的家事,紛紛換上了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黎耀楠恭謙有禮,絲毫看不出生氣,淡淡道:“這位兄臺說錯了,學生並沒有不去拜見叔父叔母,想必你是誤會了,以後切記莫要偏聽偏信,否則便是當了官,又豈能造福一方百姓。”
黎耀楠的這句話,一竿子把人打死,從不孝父母的高度,上升到能不能當好官,這位書生若不能扳過一局,今日那麼多的人,周圍又全部是學子,如果這事流傳出去,他的前途是別想遠了,腦袋上偏聽偏信的帽子也休想摘掉。
黎耀楠只信奉一句話,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既然張宕遠自己前來找抽,也別怪他不近人情。
“你......”張宕遠氣得渾身發抖,手指着黎耀楠說不出話來。
黎耀宗見同窗敗北,心裡更是氣得不行,惡狠狠地瞪着黎耀楠:“你胡說八道,母親被你害得臥病不起,祖母更是舊疾復發,你這不忠不孝之人休想狡辯。”
黎耀楠只溫和地看着他,輕言細語地勸解:“耀宗,爲兄雖被過繼,但好歹也是同族,你如此這般爲難是何意?夫人生病爲兄很爲着急,只是自從被趕出黎府,爲兄一年不曾登門,這與我又有何干系?”
噢!周圍的人瞬間譁然,原來不是不登門,而是被趕出去,只是這書生看起來光明磊落,長得也丰神俊朗,究竟犯了何錯,竟連親生父母也要趕他離開。
有的人心裡則在想,如此大的污點,這位學子既然光明正大說出來,其中肯定別有內情,
“我呸!”黎耀宗徹底毛躁了,指着黎耀楠的鼻子就罵:“那座魚戲荷花摺扇屏是假貨,害得母親送禮的時候被人責罵,臥牀不起三個月......”
黎耀楠恍然大悟,他就說呢,難怪黎耀宗一看見他,火氣就那麼大,原來問題出在這兒,故作不解地問道:“若是我記得沒錯,魚戲荷花摺扇屏似乎是夫郎的嫁妝,怎會被夫人拿去送禮,你莫不是搞錯了吧。”
黎耀宗此時已知說錯話,然而也收不回來,原以爲黎耀楠脾氣暴躁,聽見他的嘲諷,定會忍不住發火,了不起把他揍一頓,這裡是飯館,周圍又全是各地學子,黎耀楠倘若真動手,他雖然會受一點傷,但黎耀楠也會壞了名聲,無論學問怎麼樣,主考官是絕對看不上他,這輩子也就休想擡起頭。
主意打的是不錯,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黎耀楠竟如此能言善辯,反倒是他自己有些沉不住氣。現在事已成定局,無論他怎麼辯解都是錯,承認的話,族中侄兒夫郎的嫁妝,爲何會在黎府手中,不承認,那就是他信口開河。
其實他還不知道,上一次是黎耀楠是藉故生事纔會打他,今天任由他說破嘴,大庭廣衆之下,黎耀楠絕對不會動他一根毫毛,只會死命地貶低他,踩死他,打擊打,從內心深處折磨他,所以說,他的算盤一開始就打錯了。
聽到這裡,周圍的人哪還有什麼不明白,雖然黎耀楠言辭閃爍,但正因爲這樣,他們才更加相信自己腦補來的事實,敢情是親生父母霸佔了夫郎的嫁妝,所以這位學子纔不登門拜訪,這樣一想倒也情有可原,更何況他是過繼的兒子,早跟親生父母再無關係,就算斷絕來往也無不可,雖然會顯得略爲寡情,但若追其根底,其實也並無什麼錯處。
張宕遠一臉悔色,這一次吃虧最大就是他,黎耀楠和黎耀宗可以被稱爲意氣之爭,但他卻被指名道姓說成長舌婦,外加偏聽偏信,原本這樣也就罷了,最可恨的是經過後來的一段對話,這個名頭竟被坐實,張宕遠把黎耀宗也給恨上了,念在同窗的份上,他本是好意相助,誰知會落得這樣一個結果。
壞一個人的名聲容易,但要讓他好起來,卻要經過十倍百倍的努力,張宕遠陰沉着臉,滿懷怨恨地瞪了黎耀楠和黎耀宗一眼,袖子一甩,扭頭就走。
黎耀楠對此絲毫沒有愧疚,張宕遠既然分不清形勢,去了官場也是禍害人,說不定還會連累全家,倘若這一關他過去了,那麼恭喜,以後你將飛黃騰達,黎耀楠覺得自己其實做了件好事。
張宕遠若是聰明人,這會兒道個歉,這一章也就揭過了,偏偏他卻怒氣衝衝地走了,這種人就算在官場,想必也不會走得太遠,那一點點的恨意,黎耀楠壓根不放在眼裡。
黎耀宗心裡氣不過,見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卻不知該如何辯解,恨恨地跺了跺腳,只能灰溜溜的走了,他會等,等考試的成績出來再說,他就不信考了兩次都落第,這一次黎耀楠還能飛上天,新仇舊恨,到時候他要一起報!
這一齣戲可謂精彩,黎耀楠的口才,給衆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用飯的時候,就有幾位學子前來搭話。
黎耀楠本就見慣各種場合,舉止優雅,談吐也很風趣,很快就跟大家說到一起。
拋開這個小插曲,一餐飯吃得很不錯。
回到客棧,黎有侾正在大廳和人講話,黎耀楠上前跟他打探,到底出了什麼事,纔會讓黎耀宗憤怒成那樣。
黎有侾衝着他神秘兮兮地一笑,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跟朋友道別了一聲,找了個安靜的地方,這才娓娓道來。
原來過年的時候,馬玉蓮給京城大兒子,還有揚州知府送禮,挑的自然全是好東西,結果卻讓人發現是假貨,馬玉蓮丟臉丟大了不說,還被知府夫人狠狠責罵了一頓,黎泰安在衙門也變得艱難起來,馬玉蓮無奈,只得給揚州知府送了三萬兩銀子賠禮道歉。
按說才三萬兩而已,黎府的日子應當不會拮据,可是他曾聽人說,黎府竟然賣了一座祖產。反正具體情況他也不清楚,只知黎府現在日子不好過,老夫人病了是真的,馬玉蓮精神倍好,獨攬府中大權。
黎耀楠腦筋一轉,立即明白過來,黎有侾不知情,但他卻知道,自家夫郎離開前,狠狠坑了黎府一把,如今又賠了知府三萬兩,嘖嘖......
難怪前來蘇州的路上,自己的名字那麼出名,其中肯定有黎府不少功勞,怕是把他和夫郎恨透了,所以才無所不用其極,敗壞他的名聲。
不過任由他們怎麼敗壞,事實面前,也說不了慌。
對於黎府現在的境地,黎耀楠咧嘴笑了笑,張嘴吐了一個字:“該!”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啦,今天更新得晚了,會繼續努力。
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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