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題來了,江寧頓時精神一振,微微笑道:“不錯,我們兄弟二人確實想跟着商隊同去越州。”
沈玄清道:“容我冒昧問一句,二位是去越州謀生?”
江寧頷首道:“北方如今生存不易,我們便想去南方碰碰運氣。
“原來如此,”沈玄清點頭,表示理解,又道:“二位可能不知道,越州繁華,沈氏商行就設在此地,此番走商,我們自北往南走上一段陸路,到達汴州之後,商隊會將僱來的短工隨從發散了,改走水路,回到越州去。”
他說到這裡,笑道:“二位若是不嫌棄,達到汴州之後也可以一路同行,好有個照應。”
聞言,江寧誠懇謝道:“若真是如此的話,再好不過,我們就在此先謝過了。”
沈玄清擺手,不在意一笑:“小事罷了,比起你的功勞來,不值一提,到時候若有機會,我還要再好好答謝二位,不知二位到了越州,可有什麼打算?”
江寧微微皺眉,搖頭道:“說實話,我們第一次去,對越州也不甚熟悉,只怕到時候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玄清笑了,順勢道:“二位若是沒有打算,可願意來沈氏商行做事?”他說着又笑了一聲:“不是我自誇,沈氏商行在越州小有規模,工錢也算是不錯的,足以餬口。”
聽他這樣說,江寧稍微猶豫片刻,沈玄清見了,立刻又加足了砝碼,許諾道:“你們若是願意來,我可許你一個管事位置。”
韓致遠坐在一旁默不作聲,江寧神色躊躇,沈玄清見他對這些酬勞沒有一口回絕,也沒有喜出望外一口應下,便知他是個謹慎的人,於是又退了一步,體貼道:“此事也不小,不如二位細細商量一番,不必急於給我答覆,若是二位有其他的考量,也是無妨的,日後相見,咱們也能做個朋友。”
他這話說得實在上道,江寧正好就坡下驢,順水推舟地笑道:“那請容我們商量之後再作回覆。”
沈玄清端着茶,莞爾一笑:“這個自然。”
江寧盯着他手上的茶,牙齒仍然不由自主地一酸。
轉眼又到了睡覺時間,江寧盤腿坐在鋪蓋旁,盯着拱起來的被子,低聲問道:“韓致遠,你睡了?”
被子裡的人不作聲,似乎是真的睡着了,江寧想了想,自言自語地無奈道:“看來今天要去院子裡睡了。”
他說完,人也沒動,韓致遠就直挺挺坐起來,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沉沉的:“這麼晚了還不睡?”
於是江寧終於得以順利進入被窩,韓致遠盯着他的後腦勺,看了半天,纔開口道:“你要去給他做事?”
江寧聽了,索性轉過臉來,面朝着他,抱着雙臂無奈道:“我這不是還沒有答應嗎?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韓致遠輕哼了一聲,似乎略微有些滿意,過了會,又語帶威脅道:“你不是要給我做助理的嗎?”
江寧笑了,故意提醒他:“我們還沒簽合同呢。”
韓致遠無言靜默,憋了幾秒鐘,才道:“當初我們口頭已經談好了的,合同只是形式而已。”
這話簡直太無賴,江寧忍不住輕笑起來,拍了拍被子,語重心長地:“韓總你一向是這樣做生意的嗎?你們公司在c市還能屹立不倒那麼多年,簡直是祖宗保佑。”
韓致遠不以爲意道:“祖宗是個什麼鬼,就沒見他們顯過靈。”
江寧沉默片刻,當年老韓總去世時,就連他這個剛步入商圈的人都知道,韓氏公司已經處於風雨飄搖的邊緣,偌大一個公司在內憂外患之中能夠挺下來,憑藉的自然不是什麼祖宗保佑,韓致遠他老爹撒手人寰之後說不定立刻就屁顛屁顛地投胎去了,估計也沒空保佑韓致遠。
江寧正心生感慨,卻聽韓致遠還在比比:“我說你還是算了吧,那個沈玄清看着就不像好人,回頭把你賣了你還給人家數錢。”
江寧聽了這話,哭笑不得地戳了一下他,正色低聲道:“沈玄清給的這個機會怎麼樣,其實你心裡比我清楚。”
韓致遠立刻不作聲了,江寧心平氣和地道:“其中的關係,你自己心裡其實門兒清,就是不喜歡沈玄清纔會這麼說,你就可勁兒作吧,等我們到了越州之後每天睡大街就好了。”
韓致遠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反問道:“你知道我爲什麼不喜歡沈玄清嗎?”
江寧認真地想了想,回答:“因爲沈玄清是基佬?原來你恐同?”
“什麼?!他是基佬?”韓致遠猛地坐起來,驚呆了。
“啊?”江寧看着他,神色無辜:“你不知道嗎?”
韓致遠迅速調整了自己的語氣和表情,平靜道:“對,就因爲他是基佬,可是我不恐同啊,你別瞎說。”
江寧就奇怪了:“你既然不恐同,爲什麼又看不起身爲基佬的沈玄清?”
韓致遠沉默一會,才憋出一句:“因爲我覺得他對你有想法啊。”
江寧無語望天:“……”這堪比宇宙黑洞的腦洞啊,他忍俊不禁地問道:“你到底是從哪兒看出來這個事實的?”
韓致遠乾脆地甩出一句話:“哪兒都看到了,不然他怎麼總想着跟你套近乎,等等——”他忽然停下來,問道:“你是嗎?”
江寧認真臉:“我是直男。”
韓致遠有點失望:“哦。”他的情緒一下子跌破了新低度,翻了個身,拿背對着江寧,彷彿完全失去了說話的慾望。
江寧不由挑眉,用手肘捅了捅他的腰,低聲道:“韓總,我記得咱們還沒有討論完畢。”
韓致遠頭也不回,聲音捂在被子下,老神在在,語氣懶懶地道:“朕要罷朝,朕今日不想討論沈玄清,愛卿該就寢了。”
江寧:“……”皇上你開心就好。
由於商隊準備在漁陽城將藥材售出,所以整個商隊又在城內停留了三天,所有人都很開心,僱來的短工們因爲不需要再跟隨商隊長途跋涉去往汴州,便能拿到兩倍的工錢,掌事們也因爲原本被毀損的貨物這次竟然還能成功脫手,回去也不用擔心受到東家的責難,自然是歡欣無比。
至於最高興的,應該當屬商隊的主事沈玄清了,他打通了官府的關係,若是經營得好,日後沈家在漁陽城開設藥行都不成問題,是以整個商隊皆大歡喜。
只有韓致遠不太開心,自從那天晚上跟江寧談過之後,再見到沈玄清時,總覺得那人與江寧交談時,笑起來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做出來的動作,無一不像是在撩騷和暗示,這個死基佬!
可恨江寧這個愚蠢的直男竟然什麼都看不出來,韓致遠鬱悶不已,他或許忘了有這麼一個說法,心中有佛,看什麼都是佛,心中有那什麼,看什麼都是那什麼。
商隊在漁陽城遣散了短工之後,也沒有再多做逗留,再次啓程時,車隊已經縮水了接近一半人手,在得到沈玄清的吩咐之後,所有的隨從都坐上了馬車,於是商隊腳程較之前相比,幾乎快上了一倍多。
一路輕車簡從,只花了半個月時間便到達了汴州城,因需要與汴州的沈氏藥行招呼,又逗留了幾日,待一應事務打點妥當之後,便租了一條船,帶領商隊去往越州。
在船上,江寧靠着船舷坐着,把手中的工錢數了又數,其實說實話,也沒什麼好數的,四個碎銀子,加起來一共是四兩,兩個人這一趟的所有工錢了,就這還是沈玄清允諾翻了一倍的結果。
江寧捏着那麼一點銀子,發自內心地覺得有點兒少,他對於古代的錢幣沒有什麼認知,但是在韓致遠的科普下,以及從其他隨從臉上的興奮的表情中可以得知,這點銀子已經很多很多了,足夠一個普通人家一年多的開銷。
但是,說真的,太少了,一毛錢逼死英雄漢啊,江寧感嘆,韓致遠蹲在他旁邊,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默默問道:“少了?”
江寧嘆了一口氣,掂量着那點銀子,神情若有所思:“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啊,一年的開銷呢。”
韓致遠想了想,說實話他活了二十多年來,像拮据到這種程度的情況還真是沒有過,四兩銀子,放在古代普通人家,確實能過上一年,但是他們總不能這一年裡光靠這點錢吧?更何況,越州城內繁華,開銷肯定不少,錢肯定是首要解決的問題。
江寧站起身來,望向茫茫的江河,水上雲霧繚繞,九月底已經是深秋了,再過幾日就是霜降,江河兩岸是重重疊疊的高山,層林盡染,美不勝收。
大船一路順流而下,載着兩人駛向不可預測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