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沈振,他嘻嘻一笑,對兩人道:“方纔我家少爺問起了你們。”
江寧訝異:“問我們?”
沈振道:“不錯,少爺說多虧你們的提醒,這才保住了貨物沒有損失,待回到越州,要給你們再多加工錢。”他說着悄悄衝兩人擠了擠眼睛,小聲道:“你們二人可別張揚,免得讓人聽見。”
江寧笑了:“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還要麻煩沈小哥替我們向三少爺道謝了。”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特別是以他們現在的狀況。
韓致遠一如既往地對那位三少爺抱着莫名其妙的排斥,他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所有的貨物都沒有問題麼?”
沈振擺擺手,道:“箱子都刷了桐油的,除了有兩箱稍微受了潮以外,其他的貨物都完好無損,沒什麼大礙。”
江寧想了想,開口問道:“商隊走商時,沒有考慮過這種大雨天的情況麼?”
聽了這話,沈振的面色一下就沉了下來,他哼道:“我家少爺自然是打算過的,奈何其他人沒帶腦子,用心險惡,有什麼辦法。”他說到這裡又把話頭打住了,轉而道:“不說這個了,明日大概會晚一點啓程,你們好好休息吧。”
江寧兩人應下,沈振便離開了。
韓致遠找了個角落,稍微清理之後,鋪好被子,與江寧就睡下了,到了半夜,江寧忽然醒了,他感覺自己被韓致遠的雙臂緊緊箍住,差點喘不過氣來,他動了動,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只有手指頭能動了。
江寧有些無奈地盯着房樑看了一陣,不遠處的火堆已經熄滅了,在暗夜中發出點點殘光,殿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開了,夜風順着門口吹了進來,涼意入骨。
江寧儘量動作輕微地掙開韓致遠的手,他才爬起來一點點,忽然身上的力道一鬆,韓致遠的手放開了,他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那雙手就再次用力地箍上來,力道大得江寧差點喘不上氣。
他一面無聲地掙扎着,一面在心裡暗暗吐槽,韓致遠這個少女心爆棚的睡姿到底什麼時候能改啊!明天一定要好好跟他商量一下,這樣抱着睡一晚上,人都要廢了。
就在這時,韓致遠忽然迷迷糊糊地哼了一聲,像是發現江寧的動作了,然後他閉着眼摸了摸江寧的臉,睡意朦朧地懶聲道:“乖,別亂動,睡覺了。”
江寧聽了肯定不從啊,乖你個頭啊,又不是小狗,於是他掙扎得更厲害了,奈何韓致遠功力深厚,剛掰開這隻手,那隻手又纏上來了,簡直堪比牛皮糖。
韓致遠似乎發現他不肯安分,還是耐着性子,用困得聽不清楚的聲音安撫道:“乖,乖,睡覺了,再動就把你扔出去……睡地板……”
江寧:“……”求你把我扔出去啊!人要憋壞了!
終於,韓致遠好像聽見了他的心聲,稍微清醒了一點,睡意朦朧地道:“江寧?你醒了?”
總算是感覺到了,江寧深呼吸,咬牙道:“是啊,快放開!我憋不住了!”
“噗嗤——”韓致遠居然一聲笑了出來,胸膛震動,貼着江寧,使得江寧有一種自己也在笑的錯覺。
“我和你一起去。”韓致遠可算是鬆開了手,跟着江寧爬了起來。
江寧走了幾步,回頭低聲提醒道:“記得穿鞋。”
韓致遠拉長聲音,懶懶地“嗯”了一聲,應道:“知道了。”
夜裡的風很涼,尤其是外面,江寧被凍得一個哆嗦,迅速解決完之後,帶着尾巴韓致遠往殿門口走,忽然見到前面正好走來一個人,打了個照面,江寧愣住了,天色雖然黑,但是他還是憑着大致的輪廓認出了這個人。
那人正是前幾日刁難他們的劉肆,他手裡不知道拎了個什麼,走路行事間頗有點鬼鬼祟祟的意思,這回正撞上江寧,嚇得渾身一抖,手裡的東西掉到地上,發出“哐當”幾聲脆響,好似金屬的聲音。
劉肆登時一顆心吊得老高,他緊張得左右張望,見沒有被人發覺,這才放下心來,瞪着江寧與韓致遠,看那神情恨不得上來撕了兩人,嘴裡開始低聲不乾不淨地咒罵起來。
因爲他說的是方言,江寧也懶得去聽,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道:“我要是你,早就跑了,不知道做了什麼虧心事嚇成這樣,還敢跟人對罵,你也不怕撞上鬼。”
韓致遠聽見這動靜,頓時收了滿臉的睏意,從他身後探過來,一雙眼睛暗沉沉的,一本正經與江寧商量:“趁着沒人,他又落了單,我們不如把他拖出去打一頓吧?”
劉肆頓時閉了嘴,他這才發現自己人單勢弱,若是真要打起來,自己肯定是討不了好,於是他惡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憤憤地大步走了。
韓致遠輕嗤一聲,江寧打了個呵欠,扯着他走:“走了,大半夜的,好睏。”
“趕緊睡覺。”韓致遠立刻屁顛顛地跟上去了。
第二日一早,江寧與韓致遠起來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衆人都醒了,一時間,破廟內外都鬧哄哄的,好似塞了幾千只鴨子似的,嘎嘎的直吵得人腦瓜子疼。
吃過早餐後,那沈三少爺便吩咐衆人將貨物裝車,準備出發,江寧俯身搬起一箱貨物,走了幾步,忽然覺得不對,又停了下來:“嗯?”
跟在他身後的韓致遠問道:“怎麼了?”
江寧皺眉:“我怎麼覺得箱子變重了。”
他說着,似乎想到了什麼,離開回頭一看,果然在剛剛搬起箱子的位置發現了一大灘水跡,江寧面色微變:“糟了!”
他把箱子放下來,對不遠處的沈振招了招手,沈振見了,走過來疑惑道:“發生何事了?”
江寧指了指地上的水跡,道:“這箱貨物似乎被淋溼了。”
韓致遠看了看,道:“我這邊也是。”
沈振面色大變,不可置信地道:“怎麼可能?明明昨日我與少爺一箱一箱地仔細查看過的!除了兩箱受潮以外,並無其他的貨物被淋溼,怎麼……”
緊接着,他想到了什麼似的,對兩人道:“我去去就來,這兩箱貨物放在此處休動。”
他說完,便神色緊張地跑開了。
江寧神色若有所思,對韓致遠道:“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妙的感覺?”
韓致遠想到了昨晚見到的劉肆,深以爲然:“要做好被狗反咬一口的準備了。”
江寧看着不遠處正與那位王掌事竊竊私語的劉肆,不由笑了:“那我們也要做好打算纔是。”
兩人遂找到了李掌事,低聲將貨箱被淋的事情告知了,但是絕口不提昨夜見到劉肆的事情。
李掌事爲人雖然固執,但並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相反,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況且在江寧二人看來,當初他們判斷這個商隊裡面有三撥勢力,這位李掌事就應該是單獨佔一撥,從他平時的行徑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份肯定與其他的掌事不同,說不定還要高上那麼一點,話語權也要重上那麼一點。
李掌事聽了這事之後,又驗看了那兩箱貨物,果然問江寧與韓致遠:“你們可有看到什麼形跡可疑的人?”
江寧表現得十分平靜,認真地想了想,才道:“形跡可疑的人倒是沒有,但若說真要說起來,我與兄長昨日起夜時,倒是見到了一個人提了個銅壺,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李掌事皺眉,表情嚴肅道:“是誰?”
江寧躊躇片刻,才遲疑着答道:“實在抱歉,因着夜色太暗,看不太分明,只看到他腰上掛了一串銀色的飾物,不知到底是誰,我也不好妄下斷言。”
李掌事又問韓致遠:“你可看清楚了?”
韓致遠自然也是搖頭:“天色太黑,不曾看清楚,不過他見到我們時,似乎認得出我們,手裡拎的銅壺還掉到地上了,唔……那銅壺似乎摔斷了壺嘴,李掌事或許可以到廊下查看一番。”
李掌事點點頭,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們先不要聲張。”兩人都應了,待他走遠,江寧暗暗給韓致遠點贊,無聲誇道,機智的小夥伴!
韓致遠神色帶笑,挑了挑眉。
果然不出幾分鐘,那位沈三少爺一聲令下,所有裝上車的貨箱又被搬了下來,衆人皆是莫名其妙,然而待開箱查看時,大爲震驚,裡面幾乎有一半多的藥材都被水泡溼了!
幾位掌事登時驚得冷汗直流,這一趟的藥材都是非常貴重的,就算是湊了他們的家底也只夠賠個零頭,要不然東家也不會特意派了一位少爺來走商,這下全泡了水,簡直是要了他們的老命!
沈三少爺也是面色鐵青,但還是堅持將幾十箱藥材全部查看完畢,一共六十箱藥材,其中有三十八箱泡了水,雖然沒有都徹底浸透,但是也差不離了,他表情難看地道:“昨日我親自查看過,除了兩箱藥材受潮以外,其他的都沒有問題,怎麼今天一起來,就全泡了水?”
李掌事也沒想到這損失如此慘重,他犀利的目光一一掃過衆人,厲聲道:“總不能是這水自己跑進去的吧?到底是誰,心思如此險惡,自己站出來罷!若是讓李某來使手段,可就不會善了了。”
衆人一瞬間沉默下來,自然是沒有誰認這種黑鍋的,大殿內一時難得的安靜無比,然而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高聲道:“我知道是誰做下的!”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過去,只見劉肆分開人羣,走了過來,笑容狡詐,眼神透着陰毒,指着江寧與韓致遠道:“我昨夜看到他們二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貨箱旁做什麼,今天貨箱便淋了水,可見一定是他們二人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