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
上下素縞,白綢高懸,只爲那個老人的離去。大堂中的一個大大白色“奠”字擺在正中,前面就是一口七尺四(注一)有餘的楠木棺材,棺蓋並沒有完全闔上,裡面,劉婆正安詳的躺在那裡。
這個葬禮,正式而簡單。席心緲以家中長輩之禮安葬劉婆,卻並沒有對外界放出任何消息,大門緊閉,任外界如何猜忌席府究竟是哪位人物逝去。
除了知曉這件事的人之外,沒有外人來弔唁,所以這個靈堂格外的安靜。
席心緲,水冽寒,楚隱皓等人皆是一襲素服,尤其是楚隱皓收斂了平時的嬉皮笑臉,露出一絲鄭重與凝肅。
此時,衆人的視線卻是齊齊的一同落在了那個棺木旁的女子身上,眼中有着一樣的擔憂。從她出現開始他們懸着的心就不曾放下過,她看上去無悲無喜,正常的讓人不安,這樣過分的正常真的正常嗎?
席心緲並沒有梳任何髮髻,三千墨發被完全解除了束縛,盡數放下柔順的貼在女子後背,幾綹垂直胸前;也沒有塗抹任何脂粉,素面朝天,她在以最原本的自己給婆婆送行。此刻她的臉看上去雖未施任何粉黛卻有着一份驚心動魄的美,那種天然去雕飾的昳麗,清澈純淨而自然,遠在美色之外。
只是那個身影,何時竟是清瘦至此?還是她本來就是如此而是他們一直沒有發覺?
幾近透明的手覆上棺木,感受着絲絲脈脈的紋路,視線循着婆婆交叉的雙手移上去,在那似笑未笑的臉龐上定格。
人死如燈滅,滾滾紅塵,又有幾人是坦然走完的?
如是我聞,若未來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聞是菩薩名字,或讚歎、或瞻禮、或稱名、或供養,乃至彩畫刻鏤塑漆形像,是人當得百返生於三十三天,永不墮惡道。
婆婆,一路好走!
大堂上沒有一個人忍心出言打擾這份靜謐,不忍打攪那默默無言的女子。可片刻的安詳卻突然被一道刺耳的撞擊聲打破了,衆人視去,門口處卻是凌肅帶着大幫人馬闖了進去,比起上次人數更是有增無減,而且憑着練武之人的感覺,其中有幾個高手摻雜其中。
“他們,他們,小姐,老奴實在攔不住他們啊!”徐伯連忙解釋,一臉懇切的望着席心緲。
“沒事了,徐伯你下去吧。”席心緲向前走出一步,淡淡吩咐着,終是出聲。
水冽寒等人連忙緊隨一步站至她的身側,視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若有似無的寒氣隱隱瀰漫開去。
“席小姐,請跟我們走一遭吧。”凌肅自是知曉着大堂之上的人個個不可小覷,雖是帶了一些高手,恐怕萬一真的動起手來又會是他們自己吃虧。
“理由。”婆婆去了,她也就沒必要再忌憚什麼了。只要她不願意,沒人可以強迫她。
看着眼前黑髮飄飄白衣揚逸的絕世女子,凌肅不覺有些看癡了,絕世無雙,當世一人爾!沒有喜怒哀樂,有的僅僅是淡漠,遠離世俗的淡漠及冰冷。
“席小姐,你是聰明人,我也就不繞彎子了。”凌肅回神後沉聲道,“昨日你一氣之下觸怒聖顏,更是縱容下屬連殺數名禁衛軍,可知此罪已滔天?以下犯上,罪行滔滔,若是聖上一道誅殺聖旨下,莫說你,恐怕整個席府都要爲你的言行付出慘痛的代價,想必這也不是你願意看到的。席將軍一生征戰沙場,立功無數,朝野上下無不敬仰欽佩,難道你就願意因爲自己的過失辱沒了將軍的忠肝鐵膽,毀了將軍的一世英名?”
“所以你想說我這樣的人是將軍府的恥辱是麼?”
“不敢!我的意思是既然聖上只是口頭吩咐末將將小姐帶走而並沒有下達聖旨,說明皇上還是顧及將軍幾分薄面的,你何不隨末將走一趟,向皇上解釋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爭取最大限度的從輕發落,這樣纔是上策啊!”說着,臉上帶上了一絲急切,不知怎的,他心裡有一種呼喊,他不希望對她出手。
“那些人是我殺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只管將我壓去即可,放了我家主子。”影跨出一步,冷眼一掃凌肅,沉聲道。
“退下。”
“小姐!”
“你還要我說第二遍麼?”話很輕卻有着不可反駁的堅決。
“是!”雖是不甘卻不得不從,只因她是他的主子。
彷彿有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奇怪的是凌肅的耐心出奇的好,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或許他有着更深層的顧慮:剛剛偶然的一瞥,他看見了席心緲身旁的那個叫人忽略不得的男子,看清楚後更是大震,他竟是藍眸的!江湖上早有傳聞血谷谷主就是擁有一雙藍眸,難道他……
越想越心驚,早前就有傳聞席府小姐與血谷谷主關係匪淺,皇上壽宴那日谷主更是破例爲他獻壽,究其原因竟是來自這個神秘的席小姐。而且探其周身的氣質,竟是無可比擬的高貴淡緲,那俯視天下,踩天下於腳底的絕然姿態不就是最好的說明麼!
且不論血谷谷主背後隱藏的巨大神秘勢力,單單他神鬼亦不可測的高深武功就已經讓人膽寒,而凌肅很清楚,自己帶的那些高手,在血谷谷主眼裡,是多麼的可笑與不堪一擊。所以,他現在願意等,只能等!
“我跟你走。”席心緲看着臺階下的凌肅,臉上談不上什麼表情,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表情。半晌後才幽幽吐出這四個字。
什麼時候開始,她自己才發現一些淺淺淡淡的牽掛已化爲如今的難以割捨?她---本不需要這些的啊!
“小姐(老大)!”衆人驚呼,只是眼前的白衣女子不爲所動,秀髮遮掩了她大半的臉頰,帶出一份蕭索的悽美,宛若天地間僅她而已。
“緣來緣滅,有些事只能由我說清楚。整件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去選擇結束。一切,都該了結了。”她喃喃,看着天上的雲捲雲舒,目光卻一點點堅定,最終凝成了一股不可磨滅的光點。
伸出腳,踏過了一級級臺階向下走去,經過凌肅身邊時瞧見了他身後一人手裡捧着的物品,嘴角浮現一抹譏笑。
衆人不明所以,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怔住。
水冽寒輕微皺了一下好看的眉,如枯井的眸海中泛起了一絲漣漪;楚隱皓霎時黑下了臉;影面如寒霜,手中的幽冥劍似乎在發着嗡嗡的響聲;冰凝如冰般的眼神打在那人身上,冰的刺骨。
那人一下子被這麼多人聚焦着,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涼至全身,生生的打了一個激靈,而手裡的重量卻詭異的消失了。
“看來皇上還真是看得起我呢,不僅吩咐了高手來光顧席府,還來了這麼個‘禮物’,受寵若驚啊!”把玩着捆壓犯人才用的鐵鏈,發出“叮叮鈴鈴”的響聲。沒有鐵鏽的氣息,表面泛着點點銀光,一派嶄新,分明是剛剛打造好的。這齊帝,倒是用心良苦!
凌肅面色煞白,正猶豫着要不要開口解釋。
“啪!”一聲脆響已經率先堵住了他的口。
將手中斷成兩截的鐵鏈扔到凌肅腳下,掀起一層淡淡的塵土,矇蔽了鐵鏈表面的光亮。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
她走了,跟着那人走了,可她的話還是猶言在耳,飄散不去。天地不仁,這不仁的,難道僅僅是天地?
“她會沒事吧。”他望着空空的門口陳述着,琥珀眸中似是有一份堅定。
“她不會有事。”他負手而立,神色淡淡,卻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楚隱皓扭頭,看着身邊的水冽寒,他好像永遠都是這麼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心中溝壑非常人難以比擬,或許是這樣,纔會讓人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吧。
那份天塌不驚的穩重,那份歷經滄桑後的沉澱,那份看盡世間沉浮的通透……讓他欣賞且自嘆不如,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吧!
似是沒有注意到楚隱皓的注視般,水冽寒擡頭望天,看着她剛剛曾仰望過的那片天,天空中的雲彩或重疊或消散,倒映在他如水般迷濛的藍眸中,天上浮動的雲朵此刻就像是藍眸中浮涌的浪潮,藍得迷醉,白得純粹。
他專注且迷離的表情攝取着場中人的注意,沒有人注意到那大拇指處的白玉扳指被輕微的轉動,那裡的痕跡,其實還很清晰,也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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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那個七尺四的棺材,是蟲子問了自己的老爸知道的,蟲子不知道別的地方的棺材尺寸多少,只是蟲子當地的棺材尺寸都是那個值~~雖是大白天,談棺材還是感覺有點陰森啊~~蟲子問自己的老爸:爲毛都是七尺四的?老爸答:你問做棺材的人吧~~……
還有那楠木棺材,百度上說是屬於“柳州棺木”的一種,性價比高~~現在都是當藝術品收藏了~~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