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她看不清自己身處何方,沒有方向的走着,卻冥冥中似有一股力量牽引着她。撥開漸漸散去的白霧,景物影影綽綽的也漸漸清晰起來。
待到焦距重新聚攏,眼前所見之景不禁讓本是迷茫的女子心頭一顫,:綠色的窗簾,臺式機,放滿着書籍的書架……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久違的熟悉。
她只覺眼中酸澀,緊接着看事物的眸就隔起了一層水層,胸口那強烈的跳動幾乎跳出她的胸腔!
她的房間,這是她21世紀的房間啊!她回來了?!
“吃飯啦!”
她還猶自震顫着,卻聽得樓下那聲熟悉的早已可在腦海裡的叫喚,怔怔不知反應間,她看見一道身影在她面前跑過。是她的妹妹。
她顫着身子跟隨,飯桌上,所有熟悉的日思夜想的臉龐印入她的眼簾。
“媽,這糖醋排骨你醋放的太少啦!”
小瞳嘟着嘴嫌棄着,只是不曾減少筷子伸向那道菜的頻率。
“有麼?”在盛飯的老媽回頭回了一句。
“你說呢,爸?”她急急詢問坐在一側的老爸,要證明她說的不假。
“好吃,你老媽燒的都好吃。”就在小瞳嘴裡爆出一句“叛徒”時老爸話鋒一轉接口道:“就是廚藝沒我的好,以後老爸給你整個。”
“得!”老媽盛好了飯端過來,“就你是大廚,以後這廚房就歸你管了!”
一家人開飯前的“例會”每次都會上演,以前,她也在這個行列……
看着他們齊聚一桌歡聲笑語不斷,席心緲,不,應該是和瓊早已讓淚水肆虐了臉龐。
這份溫馨,她以前也享受過。
站在這裡這麼久,離他們這麼近,她怎麼沒有察覺出:他們----根本看不見她。
她已經無暇顧及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只是私心的想再看一眼他們,哪怕只是多停留一刻。
她的父母,已經老了。老媽眼角的皺紋又加深了,可是,她的飯量還是那麼好,每次吃飯,都是老媽最快,而且吃的也多。她笑稱這是爲她們勞碌的,得多補充。
她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老爸飯量很小,最愛飯後來一碗燒酒,以前,他老喜歡纏着她一起喝酒。爺倆兒一桌,他喝白酒,她喝啤酒,隔着一個輩分,竟也能像朋友般聊得天南地北的,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多廢話。
至於老妹小瞳,從小是個潑辣戶兒,但是也只對家裡人撒潑,到了外面就訥訥的跟個小綿羊似的,膽子又小,看個鬼片都會好幾個星期不敢在晚上上廁所,被老媽訓斥了好一陣,直罵她窩囊沒出息。她也不管,只是上廁所依舊要有人陪着。不知道現在,她上廁所是否還要人陪着?
這羣可愛的家人吶……
和瓊含淚笑看着他們,捨不得移開眼。
可是幸福總是如此短暫,就在她想要伸手觸碰一下她的家人時,身後莫名的襲來一股拉力,她惶然回頭,身後是巨大的黑色旋渦,她掙脫不得。猛地扭頭,卻只來得及瞥見眼梢處的他們如煙幻滅,家人的音容笑貌不再,心的一處轟然塌落。
然後,黑暗吞噬了一切……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和瓊,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突兀的一聲讓她警覺,她擡頭環顧,除了黑,再無其他,她亦辨不出聲源是在何方,好似是從整個黑暗中擴散出來的。
而這一切,都讓席心緲覺得詭異。
見她不答話,那聲音又繼續響起,而這次似乎還帶了一絲古怪的笑意:“故人重逢,這場景還真是讓人感動啊。”
一波波傳盪開,消散下去。黑暗中,似有一雙眼睛鎖住她,無所遁形。
“你是誰?”
“我?”她能感受到她幽幽一笑的輕響,夾雜着太多複雜的情感,她無從判斷,卻聽得她又道:“我就是能讓你回家的人啊!”
“你?!”席心緲心裡驚疑,面上卻不動聲色,現在的一切太過詭異,她不得不謹慎對待。
“我知道你已經信了。”
她篤定。而她不語。
“我知道你心裡存有很多疑惑。這次就讓我們好好談一談如何?你會知道你想要知道的。”
“而你----”席心緲忽的勾脣,“會不會就得到你想要的?”
果然,那聲音消寂了下去。
若說剛纔的對話還在試探,那麼現在她反而有些底了。
這個人,恐怕是她認識的,亦或是----認識她的?
“呵呵,好個玲瓏心思。不過我奉勸你一句,機會只有一次。欲知迴歸之法,頂崖一聚。記住,我只見你一個人。”
“如果我纔沒錯,閣下是潛入我的夢境吧,我怎麼知道你的話是否可信?”
那頭窒默了一會,席心緲只管等着,也不急。
“你醒了自然就知曉。”
……
牀上,女子的眼瞼微動,緩緩睜眼,黑曜眸子即使是在黑夜中還是星點閃爍。
見到這古韻依舊的場景眼中不期然劃過一絲落寞,果然只是夢麼……
席心緲微動了動手指,卻意外感覺到手中一陣冰涼的觸感,立即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擡手。
藍黑的昏暗中,那一塊星形玉佩在暗夜中泛着微微清澤。
眉頭一緊,那果然不是單純的夢那樣簡單。這玉,來的蹊蹺。
席心緲收回了玉佩,腦中思緒已經轉過萬千。
剛剛她說要憑證,一是作爲辨別夢境真僞,二來,則是想判定來人的身份。
瞧那玉佩,通身碧透,溫潤無暇,分明是難得的好玉。而讓她驚訝的不是玉的質地,而是----它的形狀。
外圈一個圓環與鏤空的星形成一整體,似乎在昭示着它的來歷。
席心緲閉目,憐星,我們---終是要再見了。
再睜眼時,女子眸中的一切情緒已經斂下。轉頭視向熟睡中的男子,不覺柔了眉角,“好好睡一覺。”
她輕聲呢喃,幾乎聽不出聲響,小心的拿開身旁男子放在她腹部的手,起身,穿衣。
有七個月身孕的她身子雖沒有以往的靈便,但是好在小傢伙最近一直很乖,比起其他的準媽媽,她倒是不覺很吃力。
現在已是二更天,挺着個大肚子席心緲也不敢讓自己着涼,待穿戴妥帖後,再次回眸看了一下那沉睡的男子,眼露憐惜。
他本淺眠,可最近因爲要照顧懷孕的她幾乎連着這些天徹夜未眠,如今卻是累的熟睡,她怎麼忍心再叫醒他?
席心緲拍拍自己隆起的腹部,“小傢伙,讓爸爸好好睡一覺,這次換媽媽保護你?”
似是有感應般的腹部輕微的一動,席心緲已然笑開。
女子離開後,誰也料想不到那本是閉着眼的男子倏地彈開了雙眼,傾世瀲灩剎那傾•瀉而出。
暗夜中,他眉宇斂抿,脣角微沉,眸光卻異常炯亮,視着那房門,隱隱的帶着一絲深彌。
良久,才聽到空氣中一聲無奈的輕嘆……
席心緲前腳剛走,水冽寒後腳就跟上,可是就算是這樣,終究還是敵不過的命運的強大。他和她都不知道,這次意外,帶給他們的變化是那樣巨大。那措手不及的分離,以及由此牽連出的所有事物,於參與在其中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噩夢!
當然,這是後話。
此時,並不知水冽寒已經醒來的席心緲卻是依照夢裡的約定隻身一人來到頂崖。
不是不知道此趟的危險,但是,和家人重聚的感覺太過美好,那是她渴望已久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只能拼一把。況且,她雖不能判定憐星藏的有多深,但是,自保的能力她還是有的,不僅如此,她還要保護好他和她的孩子。
思及此,她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肚子裡的胎兒似是感受到了母親的想法,此時也乖乖的安靜下來,席心緲心中欣慰。
頂崖風大,吹的林間樹葉簌簌作響。在如此深夜,更顯陰森鬼魅。
席心緲裹緊了身上的外袍,將身子全部遮蔽起來,只露出一張素淡的臉。
“你果然來了。”
聽得聲音,席心緲警覺回身,卻是噙着笑對來人答道:“能讓憐星教主親自接見,如此天大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
“你不笨。”她真心讚賞,慢慢從隱蔽的叢林中走出。
“故人見面,難道你就這一句‘我不笨’,玄舞?”席心緲別有深意的鎖住她的臉,脣角微掀,“或者說,我更應該叫你----雲、兒?”
果然,來人在聽到那兩個字時渾身一震,卻是很快了掩下去。不過,這一切沒能逃過席心緲的眼睛。
“憐星、玄舞、雲兒。從憐星教主到魯國大祭司又到名不見經傳的雷家堡的小婢女,你是我見過的最忙的一個人!”
三重身份,竟能隱藏的叫人察覺不出,若不是她早有懷疑加上那一夜林中獲得的內幕,她還着實想不到這身份相差如此巨大的人竟是同一個人!
如此心計……
“原來你都知道。”斂下所有情緒後玄舞渾然不在意一笑,“我以爲你即便是聰明也絕然猜不到我還曾是雲兒的身份。看來倒是我低估你了。”
她雖笑着,可眉眼裡卻透着一股嚴厲,探尋似的與對面的女子對視。
“不,恰好相反,”席心緲搖頭,直言不諱,“我最先猜出的反而是你的婢女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