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打結的眉頭在聽得男子娓娓道來之後,眉宇間漸漸舒展,星眸裡,是遮蓋不住的熠熠生輝。
齊景薰瞭然欣喜道:“先生是說,在齊澈疏於防範的時候直接給他以打擊?果然不失爲上策之選。照這樣說,景薰倒是有一人選。”亦不指名道姓,眸底黑潮涌動,那個人,肯定適合!
把齊景薰的欣喜看在眼裡,淡淡的水煙眸朦朧似霧,“除此之外,重離勸告太子,切不可打草驚蛇,至於席心緲,能在一場宮廷盛宴上力挽狂瀾、化危機於無形,此中謀智,不可小覷,萬萬不可輕率冒犯。”
重離的話無疑又在齊景薰心裡驚起一片漣漪,不錯,那席心緲,的確是個不好招惹的對象。幸虧她沒有插手自己的事,若是她不犯自己,自己倒犯不着刻意的將其視爲眼中釘。他要掃除的,不過是阻道之人,任何人成了自己成就大業時的絆腳石,那,誅之無疑!
狹長星眸驟然集聚凌光,散發無盡寒意。
……
“咚--咚--咚--”寂靜空巷中的遼遠敲打顯得尤其清晰曠闊。
夜,暗的似能吞噬一切,在無盡暗黑的包圍下,沒有起點,也辨不出終點,無盡的死寂……
……
還是那個房間,桌上的青瓷茶杯已沒有了嫋娜的霧氣,茶,涼了。而那豔紅的蠟燭,早已熄滅,唯留一灘蠟淚凝成的圈圈嫣紅,似乎在無言的訴說剛剛燃燒生命的存在……
窗口處,一白衣男子負手而立,天上的廉鉤灑下輕輕淺淺的月華,鋪灑在男子並不出衆的臉上,如神般迷離,而他的身後,餘留一地陰影,與輪廓外的霜華,無言對比。
他的眼前,是大片的乳白色花海,一陣風過,一波一波,靜靜徜徉,男子額前的碎髮任風肆意,而他的灰色眼底,始終淡漠一片……
京城的另一座府邸
“叮------”一聲刺耳的絃斷之音,在一間樹樹梨花的幽清院落傳出。
院落裡的那間房間卻是溫燈如豆,儼然的亮點,彷彿在倔強的驅散着黑暗。
“吱-----”房門打開,緊接着,細瑣的碎步。
“小姐,你又不小心了!”丫鬟帶着心疼的責備,接過她口中小姐的纖細手指,輕柔包紮。
而坐於琴前的女子,一身輕薄紗衣,顯得單薄嬌弱。瓜子臉玉容淡定,清雅出塵,如瀑青絲柔順垂下,幾綹貼至胸前。
似是沒有感到自己的手被琴絃割傷的疼痛,任由自己的婢女進行包紮。
看見自家小姐對自己如此不上心,喜兒有點急躁,輕皺着眉頭,“小姐,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要是老爺看到了,又該責備奴婢了。”
女子像是沒有聽到喜兒的話,看着窗外被風吹落的朵朵殘花,在空中飄零,落在地上,被沾染污塵,最終融入泥土。那樣淒涼,那樣無助,那樣,無可奈何……
程詩詩失神喃喃:“愛惜?誰會愛惜?”映入眼簾的是那衰敗的落英,觸及了心底的那份隱密的悲傷。
喜兒不解地看着程詩詩自言自語,滿臉愁容。
“花無人惜,心無人懂,花自落,心自哀。風帶走了花,毫無留戀,它可知,那與枝根生相連的花,根本捨不得斷了與枝的依戀?枝上有花數朵,可那些花,卻是依偎着這一枝樹椏。不知它可是發覺了花的艱澀?可知花的離去,並不是風的追求,而是它的不挽留呢?”
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終究是多想了嗎?
無法遏制的絲絲哀怨在女子清澈純淨的話語裡暗自妖嬈,可惜,無人能懂……
喜兒只覺得小姐最近越來越多愁善感了,看見落葉落花,就會獨自傷感半天,還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自己聽不懂的話。
臉上的笑靨更是越來越少,尤其從那晚皇宮夜宴回來後,一言不發,把自己悶在房裡半天,飯也吃得甚少,整天鬱鬱寡歡。問她原因,小姐只是默默搖頭,不肯透露半點。饒是自己再焦急,小姐不說,她也是乾着急啊!
忽的,眸光一轉,停在了那朵快要枯萎的牡丹花上。
那朵紅色牡丹花是那日小姐奉旨進宮之後出來時便帶出來的,記得那時自己問小姐話從何來時,小姐那滿臉嬌羞的樣子,卻是不肯吐露半字。不過,喜兒知道,這花定是七皇子送與小姐的。原因無他,因小姐的眼神裡,她看到了一個女子纔有的癡情。
回到府裡後,小姐更是細心照料那朵牡丹花,每天都撒一些朝露,然後就盯着它失神個半天,有時也會對着花輕聲低喃。她分明看見,小姐眸中的光彩亦或是黯淡全都是來自於那朵花啊!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來自於那送花之人啊!
難道這次,還是與那送花之人---七皇子有關?
……
想把程詩詩的注意力從哀怨的心事裡轉移出來,喜兒故意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小姐,那花開的可真好。”說着就朝那牡丹花走去。
可就在這時,本是如木偶般遲鈍的程詩詩突然渾身一怔,像是發瘋般也朝着插放牡丹花的瓷瓶奔去,由於步子太急,踩到腳下的裙襬,一個踉蹌,向已在前頭的喜兒撲去。
喜兒閃躲不及,被程詩詩這樣一推,重心不穩,也是狠狠的撲下。
“嘭-----”一聲脆亮的聲響……
喜兒首先回過神來,看見一地的狼藉,驚覺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顧不得被碎片扎破流血的手臂,只是向身後仍撲在地上不動的女子拼命求饒,“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奴婢是不小心碰倒花瓶的……”
反觀摔倒後久久不起來的女子,無視喜兒的求饒,直直的盯着那肢解的花瓣,散落一地,塵土將它弄髒了,死了,徹底的死了……
看不出眸中的神色,只是不說話,也不起來,仍保持着撲在地上的姿勢。地上的塵土沾染了潔白的紗衣,她不覺;三千墨發早已凌亂不堪,她不管。只是,那本就纖細的玉指,卻是更加的拽緊,緊的泛白,而不自知。
喜兒從沒見過這樣的小姐,不說話,卻叫她恐懼的不能自持。說出的話早已斷斷續續,“小--小姐,奴婢這就收拾,這就收拾!”說着慌慌張張的爬起來,手哆嗦着就要撿起那碎散的花瓣。
就在喜兒剛剛要觸及花瓣的一剎那,喜兒只覺得眼前一陣白影飄過,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啪-----”,滿室寂靜。
許久之後,被掌摑在地的喜兒艱難支起身體,手掩被打的紅腫的右頰,嘴角溢出的血跡似乎在昭示着出手者的冷酷,她不可置信看着在自己或是外人眼裡賢良淑德的小姐,今天,居然爲了一朵花而動手打自己?!
震驚,恐慌,難以置信。
“誰叫你自作主張的。”程詩詩的目光停留在喜兒身上,冰冷的氣息讓人窒息,“還是,連你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像是責問,不帶感情的責問。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連滾帶爬的重新跪在如羅剎般的女子跟前,不住的磕頭,慢慢的地上染上鮮紅……
可是,程詩詩熟視無睹。
看見那一點血紅濺到自己的白色裙褶上,暈染開,竟是耀眼的刺目,眼裡閃過不耐,“夠了,馬上出去。記住,今天的事,絕對不能說出去!”對着地上磕頭磕的幾近昏厥的喜兒冷聲說道。
“是是是。”喜兒聽見程詩詩放過自己,滿口應承,不敢有絲毫停留,也不敢對上程詩詩的陰厲眼眸,急忙退出。
……
房間裡只剩下程詩詩一人,她靜駐半晌,隨後才走進那片狼藉,緩緩蹲下。
伸出手,卻是沒有落下,停在空中,眸中終於有了與剛剛不同的痛楚,強烈醒目。
手,終是落下,在觸及那一朵冰涼的花瓣時,不可抑制的一陣輕顫,似乎連帶着那冰涼的溫度一併傳到了心間,刺激着那仍舊跳動的火熱……
將花瓣貼於手心,輕輕撫摸,愛柔之極,用指馥抹去沾於上面的灰塵,待到整片花瓣乾淨後,然後,一片片撕碎……
散落的劉海遮住了女子容顏,投下一片陰翳,唯一可見的,是那嘴角勾起的弧度,詭異,驚心。
“爲什麼連最後的一絲自憐,都不肯給我留下呢?”女子輕聲啓齒,手中的瓷片已是一抹粉末,隨風湮滅……
(提問:看到這裡,看客們有沒有發現程詩詩的不同囁~~那身手,那隨風消逝的瓷片粉末……她真的僅僅是翰林學士的深閨小姐?還有還有,有沒有對重離好奇囁~~蟲子很惜字,花筆墨的地方,都是有考究滴喲~~哇,好累哦。今天這篇,蟲子從下午2點開始寫到晚上9點……所以,各位哦也瞭解了蟲子的龜速了吧~~
今天先透露到這裡,補覺了……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