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挑禮之事交給一些懂分寸的下人便可,又何必親自出去?”
“翎霜表妹與太子的婚期已定,我這個做表姐的自是開心,我與她又多年不見,爲她挑禮也是於情於理,黎兒切莫妄言,免得叫人聽去招人口舌。”
女子專注的看着櫃檯上的玉器,表情柔和,語氣亦是輕柔,卻愣是叫身邊剛剛出言的婢女不敢再多話。
“是,黎兒曉得了。”微低下頭,一派恭敬。
纖纖玉指緩緩拂過各式精美玉器,終於在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前停下。
“哎呀陸小姐果然是好眼光,這玉鐲選自礦山內難得一塊礦石,經過多道工序細打精磨,每一道工序都繁瑣複雜,力求將這玉鐲打造的完美無瑕,若是送禮絕對會驚豔全場的!”
掌櫃的笑容滿面的介紹着玉鐲的來歷,這陸小姐可是相爺的千金,又是明珠郡主的表姐,身份高貴自不必說,更難得是溫良賢淑,知書達禮,又是個美人胚,想讓人不給好臉色都難。
陸雪靜靜聽着掌櫃的對此玉鐲的誇耀,溫瑩恬柔的臉似乎永遠帶着淺淺的笑,一派不食人間煙火的素淡。
“黎兒,你覺得如何?”
“小--小姐,”面對突然詢問的小姐,那份恬美叫她有些怔怔,隨即恍過來,“小姐看中的玉鐲自然是極好的!”
聞言,女子脣畔的笑意似乎有些暈染開,轉過頭,黎兒似乎還能聞到陸雪身上淡淡的香味。
映水蘭花雨髮香,果然是說這般的女子啊……
“掌櫃的,這玉鐲價錢幾何?”
掌櫃一聽也喜了,“看的出來陸小姐是真心喜歡這玉鐲的,既是有緣,那便按小店的進價來售如何?四千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聞言,女子嘴角笑意不減,只是微搖了搖頭。
“三千兩。”菱脣微啓,卻是讓衆人都是一驚。
掌櫃的已經微微收斂了笑意,半是不信的說道:“陸小姐莫要開玩笑,三千兩買這玉鐲實在是……”
“若我沒有看錯,此玉乃是蘭陌玉(注一),雖說玉質難得卻也不如掌櫃所言足以媲美絕世之珍,誠如掌櫃所言此玉工序複雜,而蘭陌的價值與否也恰恰在此,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每道都需以同一個巧師寸刻不離琢磨,可是根據楚國律例,技師者,薪不過千。”
微微停頓,看着已經變了臉色的掌櫃,她勾脣,繼續,“除去玉鐲加工的費用一千兩,玉鐲本身取材一千兩,我猜想掌櫃購得此玉時的價錢不會超過兩千四百兩,我出的三千兩,掌櫃可還有異議?”
依舊不慍不火,聽着女子娓娓道來,掌櫃的從最初的輕視到後來的震驚,已經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用袖口連連拭汗,誠心感嘆道:“想不到陸小姐竟博學至此,小人佩服。”最後狠狠心一咬牙,“這玉鐲,便按小姐說的價錢賣吧。”
“如此,便多謝店家了。”陸雪展顏一笑,“黎兒,付賬吧。”
“是!”黎兒在一旁真的是看的目瞪口呆了,直到陸雪叫她這才興沖沖的跑去取出銀票。
陸雪淡笑着,眼不經意的掃過店鋪外,人羣熙攘,不過平庸,眼中浮現一抹微嘲。忽的一抹驚豔快速在女子眸中一閃而過,渾身一震愣在當場,竟是天人!
顧不得黎兒的詫異提起裙襬追逐而出,熙攘的街道,往來的人羣,她翹首以望,而那人竟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絕跡在繁華的街道。
望着前方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焦距,久久沒有反應,“好美的人……”她失神的喃喃,一抹淡淡的失落瀰漫上心頭,手不自覺的覆上胸口那跳動的位置,從未有過的震撼,第一次,心如鹿撞……
“主子-----”
看着面前腳步輕快的男子,楓雪欲言又止。
“楓雪,我不記得你何時變得如此扭捏。”拎着手中的東西,水冽寒心情似乎很好,連帶語氣也染上了一絲輕快。
“屬下、屬下是想說若小姐看到主子爲她做到如此定會很開心。”
“是嗎?那就好。”
楓雪看着走在前面的水冽寒,不用想也知道那男子現在定是上揚着嘴巴的,似乎是被男子的愉悅感染,楓雪眼中也慢慢染上笑意,但視線轉到男子手中的東西時,噙笑的面容頓時有些僵硬。
若是小姐知道了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血谷噬魂現在不做殺人密探的活兒而是八百里加急被主子指派去齊國就爲了買福記的煎餃時會作何感想。
暗歎一口氣,他甚至在想主子會不會某天心血來潮讓噬魂改行做別的活計?
街道上,男子的氣質是如此尊華,與以前的漠然不同,現在更因多了一絲屬於人間的生氣而愈加引人注目,這樣的他,纔是真正的活着吧……
太子府內院
湖心一亭處,有二人圍桌而坐。
“整整五萬黃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現在付吧。”
席心緲攤出手抖啊抖的,頗有幾分黑道大佬要債的姿態。
“靠!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你究竟懂不懂一丁點的含蓄美?”
危機解除,楚隱皓自然便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摳門加毒舌,當即一拍桌面表示抗議。
“怎麼滴,翻臉不認人了是吧,好啊,我回頭就揭發去。”
一起身,席心緲甩手就走人,被眼疾手快的皓子一把扭住。
“別嘛,老大,哪有不認賬,我認,我一直都認的啊,只是剛剛有點小激動,談錢多傷感情。”
他蹭啊蹭,試圖緩解。
瞥了狗腿的某人一眼,忽的扯脣一笑,“好啊,不談錢,你摺合成銀票就行了。”
繼續攤手,意思很明顯。
見局勢不妙,楚隱皓唯有任命般的從懷中掏出一疊規整的銀票,“啪”的一聲砸在女子手中,憤憤道:“陰險小人,趁火打劫,不用找了,多了當爺賞你的。”
他自顧做回座位,倒着酒,“我說你男人是餓着還是凍着你了,他那些家當還不夠你砸得?”
“你懂個屁,”席心緲毫不嘴軟的駁斥,“一個靠男人吃飯的女人還算什麼女人,我男人我當然得養着,他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既然都是進我的口袋還有嫌錢多的道理?”
席心緲理所當然的反問,灌下一杯酒。
聽着這駭人聽聞的話,楚隱皓徹底一副“我服了你”的挫敗,“得!我瞭了,感情你家的女人都得像男人活着,爲男人撐起一片擋風遮雨的天。”
“那是爲培養女性自主自立意識你懂不?”看着對面男子果然搖搖頭,女子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懂”的樣子,微微揚了揚下巴。
楚隱皓心裡腹誹:我寧願一輩子也不知道……
“對了,那個小碧……”
“是雲青……”
“ok,就他了。”無意在他名字上深究,楚隱皓視着女子,“你是怎麼說服他來幫我的?傳聞碧雲公子可是連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清高角兒啊。”
“人格魅力。”
席心緲露齒燦笑,某人則誇張的抖抖身子一副受不了的惡寒。
要到了債,席心緲也心情頗好的爲他釋疑,“你可知那個碧雲公子有個規矩:若要見他,必須回答他設定的一個問題?”
“可不是,聽說他出的問題很難,從來沒有人答對過,所以那些慕名而來的人一直都不曾見過他。”楚隱皓像是回憶般說着,忽的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盯着她審視半晌,表情古怪,“你不會是想說你一不小心踩到狗屎就答出來了吧!?”他的語氣,有些酸~~
“我不是某人,踩了狗屎也想不到答案。”說着,席心緲的眼悠悠的飄過某個人,微勾的脣角突地有些刺目,“也是,畢竟不是一個檔次上的,可以理解。”
楚隱皓強忍着打爆她的頭的衝動,心裡默唸好幾遍莫生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將某人的敢怒不敢言看在眼裡,席心緲心情大好,朝着皓子又對着空了的酒杯努了努嘴,果見到皓子便秘着一張臉爲她斟滿了酒。
她滿意的點點頭,繼續方纔的話題,“那個傢伙就給出了一條樹枝,放在精緻的盒裡,然後便問在座的人這樹枝價錢幾何。一時間,各樣價錢紛涌而出。”
“那你呢,你給的什麼價?”
女子伸出四個指頭,在男子不解的目光中,“四個字:全是狗屁。”
“全是狗屁!?”
在男子不敢置信的驚呼中,席心緲頷首,然後聳聳肩,“他們的反應跟你一樣,不過坐在帷幕後的正主卻開口要我解釋。”
“繼續繼續!”皓子忽的來的興趣,他倒想看看她是如何化解的。
“物品因其價值而被賦予價格,那價值的體現自然重要的,不僅重要,而且還會變換。若你是在大街上看見一個樹枝,你會認爲它有價值?直接忽視的吧!若是被一個小孩拿在手中,也會被大人嫌惡的丟擲一邊,棄之如履還尤恐不及,更談何價值?”
“可是,”她微微一頓,皓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若是它是在有頭有臉的人手中時呢?衆人可還會認爲它不值一文?尤其還是被雲青‘特意’裝在精緻盒裡時,他們的思維裡,這樹枝已經被自動賦予了無上的光環。所以,問題的重心不是樹枝,而是擁有它的人。”
“這麼說來,其實無論什麼東西都是一樣的,還真是血淋漓的現實啊。”
席心緲讚許的點點頭,頗有感慨,“所以啊,這就是常說的一個皇帝他拉的屎也是香的是一個道理。”
“……”
楚隱皓額頭滑下冷汗,有她這麼打比喻的麼?不過,他也算是瞭解了事情的始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