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父的推理果然千真萬確,這泥質佛像的確是從二小姐禪房內搜出來的。”葛天一指着包裹在綢緞中的佛像語氣平靜地說道。
淨圓本來因爲葛天一剛纔犀利的目光和猛的變化的語氣而惴惴不安着,此刻見他又恢復了之前的語氣,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想來當官的都會帶着幾分威嚴,剛纔葛大人並不是懷疑她才那樣的。
心裡沒那麼緊張了,淨圓得意地看了景繡一眼,對着葛天一擲地有聲道:“大人你快打開看看吧,那裡麪包裹着的可是純金佛像並不是泥質佛像,我手中這個纔是泥質佛像!”
葛天一冷笑一聲,近乎陰陽怪氣地問道:“小師傅怎麼知道這布里包着的是金質佛像而你懷裡的是泥質佛像呢?”
淨圓這時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額上頓時沁出一片冷汗,瞳孔一縮,猛的看向司馬濬,對上司馬濬那似笑非笑的琥珀色雙眸,恍然大悟。她竟中了濬王的計謀,心裡方寸大亂,卻還極力想着補救之法。“我……”
景繡嘴角一勾,轉身去看靜安的屍體,淨圓此刻已經被司馬濬剛纔散發的冷氣以及葛天一不時變化的神情和語氣擾亂了思緒,說話已經不經大腦漏洞百出了,葛天一完全能應付得了她。
司馬濬跟在她身後,見她毫無顧忌和害怕,神色平靜地在靜安的屍體旁蹲了下去,眼神微閃,靜靜地看着她。
仵作見景繡靠近屍體忙上前想要提醒她不要亂碰,卻被司馬濬伸手攔了下來,顯然不想讓他去打擾到景繡。
爲了以示尊重景繡掏出懷中的手帕輕輕的敷在了靜安雙目圓睜的臉上,轉頭問仵作:“老先生有手套嗎?”
“有……有的。”仵作說着掏出懷中的手套遞給她,卻不明白她要手套做什麼。
景繡道了謝,接過手套戴上,看着屍體輕聲說了句“師太得罪了”就掀開靜安身上的袖子,然後是褲腿又是觀察又是伸手按壓的,手法老道熟練,神情格外的嚴肅認真。
好幾次仵作想要上前阻止她都被司馬濬攔了下來,司馬濬看着此刻認真檢查屍體的景繡峻臉上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淡漠。他知道她是個大夫還是個醫術了得的大夫,可能接觸過死人,所以對於屍體不會如別人那般害怕,但他沒想到她竟然能如此平靜地去碰觸,不帶恐懼不見厭惡,有的只是認真和敬畏。彷彿屍體在她看來是個普通的病人一樣。
仵作也有些不淡定了,看着景繡的目光變了又變,相府二小姐名動平陽城,對其美貌他早有耳聞。可是卻想不到她還如此膽大,一般人別說是她這麼大的女子,就是成年的男子面對這麼血腥的屍體恐怕也做不到如此淡定。
就拿他自己而言,他已近花甲之年,擔任驗屍官兼仵作有五十年了,午夜夢迴還總是能夢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麼多年下來面對屍體時還是會有一種淡淡恐懼感。可是這個二小姐只是個十幾歲的女娃娃,怎麼就如此膽大呢?她不害怕嗎?不覺得晦氣嗎?
一番查看之後景繡又輕輕地放下靜安的袖子和褲腿,轉而查看起她胸口的傷口,不時地伸手在傷口上比劃丈量着。
葛天一見淨圓已經頭腦混亂手足無措了,就讓手下將她帶了下去找間禪房關押起來。扭頭看到景繡正蹲在屍體旁比比劃劃,好奇地走了過來。
景繡剛好檢查結束,站起身取下手套放到一旁。
看着葛天一道:“從肌肉萎縮的程度、屍斑按壓之後的變化以及眼膜的渾濁度來看靜安師太的確是在和我見面之後被殺害的,兇手用的兇器初步判斷應該是一把七寸長的匕首。”
她是學醫的對法醫的知識也有所涉獵,偶爾也會看一些有關法醫學的書籍,不過都是純屬打發時間並沒深入學習過,只懂得皮毛。
恐怕她說的這些仵作也都看出來了,如果是現代真正的法醫過來,得出的結論可能更多,不過那恐怕都要靠尸解來完成了。比如說可以通過切開死者的肚子查看胃裡食物的消化狀況或者膀胱內尿液的多少更精確的推斷出死亡時間。
但是在這個時代,恐怕尸解是件駭人聽聞的事,沒人會同意這麼做的,所以即使真正的法醫到了這兒恐怕也施展不開,只能當個普通的仵作,從屍體表面特徵去進行屍檢工作。
短短的幾句話卻把葛天一和仵作二人說愣住了。只有司馬濬還算比較鎮定,繡兒可是有“鬼手神醫”之稱的扁鵲仙子,看出這些又有何難?他唯一感到詫異的就只是景繡面對屍體的淡然,還有被冤枉後還能如此鎮定的欣賞。
葛天一想到懷中仵作剛纔交給他的屍檢報告,和景繡所說一點不差。沒想到這二小姐竟然還有這等本事,這可真是讓他大開眼界同時又覺得不可思議啊!
仵作更是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沒想到這二小姐還真懂驗屍,他震驚中又帶着濃濃的好奇和疑惑。
“二小姐,你年紀輕輕屍檢水平就如此之高,不知道你師從何人?”
景繡明白他的心情,一如當初她得知司馬濬一直在服用一位醫術可能和她難分高下的大夫開的藥壓制住了毒性,她也很好奇很想見見那位大夫一樣。
她說的這些不過是書本上看來的皮毛,但在古人眼中可能已經極爲了不得了。她的師傅就是書啊!
“這個……我以前聽扁鵲姑娘說起過一些屍檢方面的知識,所以就獻醜一試了,說的不對的地方還請老先生指教!”怕說出是從書上看來的這老先生再刨根究底問是什麼書,景繡只得說謊了。
“哦?扁鵲姑娘……怪不得怪不得……”扁鵲之名西臨誰人不知,那可是天靈老人的弟子,出了名的“鬼手神醫”,哪怕將死人救活了他都不會驚訝,別提懂一些屍檢知識了。
“二小姐說的都對,小老兒和二小姐的看法是一致的。”仵作看着景繡讚賞地說道。
葛天一吩咐人將屍體先運回大理寺的停屍房,揮退了仵作及另外兩三個手下,屋裡只剩下他和景繡以及司馬濬三人。
三人交換了對此事的看法,一致得出結論:有人殺了靜安藉此陷害景繡。
但同時景繡又認爲這很有可能是個一石二鳥之計,殺靜安滅口順便陷害她!
她沒有說出這個猜測,因爲這件事涉及到她來靜安寺的目的,關係到南宮新月還有已故的良妃,在她沒有弄清楚一切的時候還不能說。
“葛大人爲何會這麼快就趕到這裡?”景繡看着葛天一問道。
葛天一嘆了口氣,“距離此地十里外一處村莊裡昨天上午也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本官接到報案連夜趕了過去,忙到清晨剛準備閤眼休息靜安寺的小師傅就又報案說靜安師太遇害,本官就又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了。”
景繡見他眼底果然黑眼圈明顯,很想讓他去休息會兒,但還是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疑惑。
“葛大人就不覺得奇怪嗎?”就好像昨天那起兇殺案是爲了專門引他過來一樣,目的就是爲了今天能及時將他叫來。
葛天一深以爲然地點頭,怎麼會不覺得奇怪呢,簡直太過巧合了。
“那兇手爲了陷害二小姐可是殺了兩條人命啊!”葛天一氣憤地嘆息道。
景繡緘默不語,這兩條人命算是因她而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心裡充滿了深深地負罪感。如果說靜安是因爲知道了什麼秘密纔會被滅口,那另外一人完全是死的不明不白啊!兇手何其殘忍簡直沒有人性!
司馬濬坐在她左側,看到她因氣憤和愧疚而緊緊握拳指節泛白的左手,心裡微微抽痛,伸手過去用力地掰開她的手,然後手指穿過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相握,傳遞給她安慰和力量。
景繡擡眼看他,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心裡一陣感動,搖頭道:“我沒事!”
“葛大人,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一定會全力配合!”看向葛天一,景繡語氣堅定的說道。
不管怎麼樣,她不能讓那兩條人命白白死去,她一定要捉出幕後兇手!這件事也讓她更加確信十幾年前良妃之死必有蹊蹺!
葛天一煩躁地站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兩圈才道:“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叫淨圓的小師傅了。”除此之外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二小姐你可曾得罪過什麼人?”葛天一猛的想到這一層,兇手既然是爲了陷害景繡而殺人自然是景繡的仇人。也是他剛纔一時煩躁,忽略了問。
景繡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她得罪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太子公主郡主那是數不勝數,更別提還有家裡那兩隻母老虎了。可是她覺得這事真跟這些人沒多大關係,直覺告訴她,這事就是因爲她懷疑起良妃之死有蹊蹺才引起的。
葛天一見她神色也猜到了幾分,對於這二小姐和嫡母嫡姐不和,以及四公主的糾葛他也有所耳聞,更別提和太子的矛盾了。
一時間他看景繡的眼神也微微起了變化,似乎自從這二小姐回了相府,這整個平陽城發生的大事總跟她脫不了關係。腦中倏地冒出“紅顏禍水”四個字,不禁搖頭,這女子長的太美果真不是好事,古人誠不我欺啊!
景繡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才喚回葛天一的思緒。
葛天一對着他們拱手道:“下官一夜未睡想去歇息片刻,這事有些複雜,可能要委屈濬王殿下和二小姐暫時留在寺內了!”
“葛大人即使不說本王也會留下來的,有人膽敢陷害繡兒本王怎會袖手旁觀,在兇手捉到之前本王不會離開的!”司馬濬堅定又淡漠地說道。
景繡也點頭道:“葛大人累了去休息便是,需要用到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一定義不容辭!”
葛天一目光曖昧地在他們二人臉上走了一遭,直看的景繡臉色微紅他才轉開視線走了出去。
景繡和司馬濬也跟着走了出去,門口的一衆尼姑全都雙眼紅腫眼含期待地看向葛天一,葛天一卻只是擺了擺手說案件還要進一步審理,就讓手下帶着景繡回了她的院子“關押”了起來。並讓尼姑們散了,自己找了間禪房睡覺去了。
來到景繡主僕居住的院子,葛天一派來的官兵識趣地守在了院門,他們看的出來葛天一對景繡的態度不像是對待兇手的態度,而且景繡是丞相之女身邊又跟着濬王,他們說什麼也不敢得罪她。
“要不要睡會兒?”回到景繡的禪房司馬濬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樣子問道。
景繡笑着搖頭道:“不用,我不困,出了這樣的事就是困也睡不着的。”
司馬濬伸手撫平她眉間的褶皺,眼神堅定聲音輕柔地說道:“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想!”
原本滿肚子話的青霜青銅還有蔣遷以及扶桑孫嬤嬤都識趣地退了出去。
聽着外面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景繡臉色微紅地拉下司馬濬放在眉間的大手拉着他坐了下去。
臉色嚴肅地看着他,“我有話跟你說!”
頓了頓才道:“我覺得有必要暗中監視兩個人。”
“什麼人?”
“六姨娘,哦,當然還包括她的兩個丫鬟,至於另一個……”景繡猶豫地看着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司馬濬見她如此神色,莫名地又想起昨日在馬車上她說隔牆有耳的事,心裡有了一絲猜測,“另一個是阿遷或桑姨?”
景繡詫異於他的聰明和敏銳,點頭道:“是桑姨。”見他露出不解的神情,她解釋道:“實不相瞞,我來靜安寺並不只是祈福那麼簡單,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但是這件事事關重大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司馬濬沉吟道:“就是因爲這件事靜安師太纔會遭到殺害?”
“不錯,靜安師太可能是知情人,我猜測背後之人怕她向我泄露了什麼所以纔會殺了她順便又嫁禍給我。”
“可是這一切怎麼會跟桑姨有關係?”他雖然不知道她口中那事到底是什麼,但顯然是他們西臨的事,桑姨除了多年前和母妃來過幾次祥雲寺根本沒到過西臨的其他地方,而且桑姨此次來西臨距離上次已經有十年之久,她口中的事怎會和桑姨扯上聯繫?
再者桑姨是個心善之人,怎麼會做出殺人的事?而且如果說十里外那處村子中的命案的兇手和殺害靜安師太的兇手是同一人的話,就更不可能是桑姨了,因爲桑姨昨天可是一天都跟他們坐在同一輛馬車上在來這兒的路上啊!
景繡看到他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也能猜到他心中大概的想法,開口解釋自己如此懷疑的理由,說道:“我向景天嵐提出要來靜安寺的時候,他的反應很奇怪,好像並不想讓我來,隨後見我堅持就以不放心我獨自出門爲由提出讓二姨娘跟我同來……之後又是我從未見過的六姨娘……我猜這六姨娘應該是來監視我的。”
“我懷疑桑姨是因爲她主動提出來要跟我一起過來,我知道你可能會說因爲出了太子一事,桑姨只是不放心我纔要跟我同行。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覺,我的直覺告訴我桑姨要來靜安寺有別的目的!”
聽了她這一大段話,司馬濬心裡對她來靜安寺的目的更加好奇了,但是還是忍住沒有問。
“桑姨不會殺人!”他無比篤定地說道。
她十年前還幫着你母妃殺我呢!景繡在心裡反駁道。沉默了會兒抿脣道:“昨日我去會見靜安師太的時候讓青霜盯着六姨娘主僕三人了,到我回來這主僕三人一直老老實實在屋子睡覺。”
司馬濬擰眉:“所以,你覺得一定是桑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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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竟然520,單身的人永遠這麼後知後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