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新月看着她臉上的淚痕,又看了一眼臉上有淚的葉傾心裡也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不着痕跡地從景繡手中接過葉老夫人的手臂,和葉傾同時扶着她老人家往位子上走,說道:“外祖母纔是瘦了,是不是最近胃口不好?”
葉老夫人拍着她的手,“天氣冷了,胃裡有點不舒服,老毛病了過段時間就好了,繡兒已經幫我看過了,沒什麼事兒。”
剛進來的葉尋恰巧將南宮新月擠過景繡攙着葉老夫人往回走的一幕納入眼裡,眉頭輕輕蹙了一下,阻止了下人的通報,悄悄來到景繡旁邊,低聲問道:“你和五公主怎麼了?”
景繡擡眼疑惑地看着他,一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樣子。
葉尋眼中一片瞭然之色,景繡啞然失笑,真是精明敏銳的可怕,剛纔南宮新月順勢而爲的動作衆人都沒有發現端倪,偏偏他剛進來只需一眼就能發覺異常。
面色含笑地退到一邊,葉尋跟着她身後,聽她無奈道:“大概是覺得我搶了她的東西吧。”
葉尋一貫溫潤如玉的臉上糾結了幾分,眉眼低垂,默然不語。
濬王縱然對繡兒情真,但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婚事又豈是他自己能完全作主的,哪怕西臨名正言順的公主東旗皇室都不一定看在眼裡,又何況繡兒?
皇上皇后固然喜歡她,可畢竟身份所限,哪能處處顧及得到她,所以他纔會用話語引導祖母和母親憐惜繡兒的處境,最好母親能認繡兒作義女。
東旗皇室當然更不會將葉家放在眼裡,但是他只是希望讓繡兒知道不管將來她遇到多少困難和挫折,她不是一個人。
他考慮這一切的時候卻沒顧及到月兒的感受。
祖母和母親對繡兒的喜愛遠遠超過他的想象,別說是傾兒月兒了就連自己都忍不住嫉妒。
從小他就知道月兒非常敏感和缺乏安全感,每次來葉家,不管祖母和府中上下人等對她多好,她始終是神色淡淡。不是她不在乎,而是她不習慣那樣的溫情,害怕得到後失去,所以下意識的總是與人保持疏離。
但她心裡是知道她在祖母以及他們葉家人心中特殊的地位的,此刻看到繡兒在葉府如魚得水很得祖母、母親的疼愛,府中上下人等的喜愛,她的心裡難免會有恐慌。
以前只會對她極致寵溺而笑的外祖母和舅父舅母,現在也會對另外一個女子那麼笑了,繡兒無形中讓她感覺到了威脅,自然對繡兒沒有好臉色。
她是皇上捧在手心裡高高在上的公主,心裡雖然缺乏安全感但卻也有着天生的優越感,這是他自小就看出來的,所以他一直都明白她爲什麼和他們葉家的孩子都不親近。
她這次來葉府,看樣子並不是真心來看祖母的,而是來給繡兒下馬威的,來警告繡兒祖母最疼愛的人永遠都是她南宮新月!
景繡正因爲自己說錯話給神色訕訕,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就沒有開口解釋什麼。
葉尋卻已經回過神來,神色如常地看向她,意味深長地說道:“懷璧其罪,不用自責和內疚。”
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剛纔話中的意思,景繡神色尷尬,心裡卻爲了他的話而暖暖的,輕輕點了點頭。
葉老夫人正跟南宮新月說笑,忽然瞥見葉尋的身影看着他和景繡低聲說話,兩個人站在一起那麼登對,不由心裡又是一陣惋惜。
揮開腦中的思緒,衝着景繡招手,“繡兒,怎麼躲到一邊去了?”
繡兒和月兒那是一出生就註定的緣分,怎麼月兒來了她倒一句話不吭的站到一邊去了。
知道她這是不想打擾他們敘舊,爲她的體貼而感動。但在自己心裡她也是自己的孫女兒,和月兒一樣疼的。這個時候她們祖孫見面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不是正好觸動她的心事嗎?
心裡頓時心疼起來,看着景繡的神色越發慈祥。
南宮新月臉上笑容微收,看着向她們走過來的景繡,眼中神莫測。
景繡故意忽視她的視線,在葉老夫人面前站定,將手伸進葉老夫人朝自己伸出的寬厚手掌中,“祖母……”
“外祖母,我聽說舅父舅母認繡兒作義女了?”景繡話沒說完,南宮新月就驚喜出聲,問完又目光詢問地看向葉國公夫婦。
“是啊。”葉老夫人滿臉笑意,臉上的神色越發的慈祥和藹。
葉國公夫婦分別看了景繡一眼,葉夫人自是滿目慈愛,一臉不苟言笑的葉國公神色也是柔和了不少。
自從繡兒住進來,府上就一直處在歡聲笑語之中。如果不是她,他都不敢想像母親會因爲二弟入獄的事憂心成什麼樣。
南宮新月袖子下的拳頭微微緊了緊,面上卻依舊笑容不減,看向景繡淺笑道:“我在宮中出來多有不便,不能常來看望外祖母和兩位舅父舅母心中一直十分愧疚,能有你代爲敬些孝心,陪着外祖母說笑逗她老人家開心,我在宮裡也就放心多了。你又懂醫,外祖母年紀大了,你更要多費心注意她的身子纔是……”
她仰頭看着景繡,神色溫和帶笑,景繡卻覺得自己驀地矮她一截。
彷彿聽不出來她話裡高高在上和隱含的命令意味,景繡淡淡笑道:“孝敬祖母和義父義母是我應該做的,不會假手他人,請五公主放心!”
南宮新月心裡一窒臉色陡然難看起來,櫻脣緊緊的抿成一道冰冷的弧度。
一旁站着的葉尋原本因爲南宮新月的話而蹙起的眉頭舒展開來,憋着笑。
這話真是回擊的漂亮,月兒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吩咐繡兒替她好好孝敬祖母和他的父母親。繡兒卻不動聲色,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既表明了自己理應孝敬祖母和他的父母,爲的是自己的心,不是爲了什麼別的人。同時又用“假手他人”四個字諷刺了月兒,表達孝心當然是自己來,讓別人代爲孝敬是個什麼意思……
葉國公目光在南宮新月臉上略過,定定地看着景繡,眼中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他在官場多年,怎麼會連南宮新月話裡隱含的意思都聽不出來。這月兒從來都自矜身份,但好在也沒有因爲公主的身份跋扈張揚,所以也無可厚非。卻沒想到今日會用這種命令的口吻和繡兒說話。
據他所知,兩個人的關係應該很好纔對,這話裡暗暗的敲打到底是怎麼回事?
至於其他人如葉老夫人、葉夫人還有自從南宮新月來了後就毫無存在感的葉傾母女以及周圍的下人都沒有聽出來南宮新月話裡對景繡的頤指氣使。
反而因爲她的話而感動和心酸。
五公主常年在宮中,出來一趟不容易,不能在老夫人膝下承歡,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葉老夫人熱淚盈眶,鬆開了握着景繡的手兩隻手將南宮新月的雙手緊緊地握在手中,哽咽道:“你在宮裡好好的,祖母和家裡都不用你操心……”
想到她在宮裡雖然有皇上寵愛,吃穿都是最好的,可皇上日理萬機陪她的時間有限,她性格又極爲孤僻,一直獨來獨往,從來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這樣年紀輕輕的日子過的這麼平淡無味,想想她就覺得心疼。
葉夫人也和葉老夫人想到一處去了,爲她清冷孤僻的性子擔憂,擔心她日後會因爲這樣的性子而吃虧,出聲道:“你在宮裡一個人才更要保重身子,別讓我們擔心!”
南宮新月神色緩和下來,收回落在景繡面上的視線,看着她們點頭道:“我會的!”
*
飯後,送走南宮新月,葉尋和景繡一道往清楓院而去。
冷風襲襲,景繡緊了緊身上的小襖,問道:“宇文烈還沒消息嗎?”
葉尋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他應該還在平陽城之中。”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不是不可能的。
景繡深以爲然,她總是覺得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看着他們,那雙眼睛的主人除了宇文烈不作他想。
葉尋見她一臉沉思,不想讓她去想這些煩心事,想到南宮新月,開口道:“月兒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是他當初沒有考慮到月兒的感受,纔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讓她白受了委屈。
景繡不以爲意地搖搖頭,南宮新月也不單單是因爲她成了舅父舅母的義女住進葉家而針對她,還有別的原因。
“你住進葉家,濬王……同意了?”見她沒有放在心上,葉尋鬆了一口氣,眼見着到了清楓院,猶豫又半帶打趣地看着她問道。
景繡臉色微紅,所幸有夜色作掩護,語氣如常的說道:“我願意的事情他從不會阻攔。”
葉尋還是聽出了她話裡掩飾不住的甜蜜,臉上劃過一絲苦澀,嘴角卻止不住的上揚,看着清楓院的院門,柔聲道:“進去吧,起風了!”
景繡點頭,“師兄晚安!”
說着搓着已經冰冷的雙手快步走了進去。
葉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擡步離開,如今她不僅是自己的師妹還是自己的義妹,不是親妹妹卻甚似親妹妹,葉尋你應該死心了……
司馬濬對她那麼好,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
清晨,景繡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入目之處都是白茫茫的,到處銀裝素裹,一雙本就亮晶晶的眸子在皚皚白雪的映照下更顯得亮了幾分。
“下雪了!”充滿驚喜地開口,迫不及待地跑進了院子裡,在潔白纖塵不染的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腳印,正玩的不亦樂乎的時候青霜從院門外跑了進來,“小姐!”
景繡停下動作看過去,她已經走到面前,腳印從身後一直延伸到院門口。
看着她手中捧着的大紅色繡着金色花紋白毛領的披風,疑惑道:“這是……”
青霜展開披風替她披上,說道:“剛纔我去廚房拿熱水,剛好路過榮樂堂,老夫人讓我帶來的,說這是良妃娘娘雲英未嫁的時候穿過的,她一直小心收着,所以現在還嶄新的,給小姐穿正合適。”
景繡顫抖着手摸上披風,軟軟厚厚的穿在身上卻並沒有多少重量,這是母妃穿過的衣服嗎?
青霜沒有注意到她神色的變化,替她繫好後退後兩步,神色誇張地看着她,“真好看!”
小姐平日都喜歡穿顏色素淨一些的衣服,像白色青色之類的,穿大紅色還是第一次呢。越發顯得整個人氣質卓然,光彩照人了。
景繡也轉悲爲喜,覺得整個身子立馬暖和起來了,就像置身在一個溫暖愛意融融的懷抱中一樣。
忽然往院門外飛跑而去,青霜趕忙疑惑地跟在她後面,一邊追着她一邊高聲提醒道:“小心地滑!”
景繡卻絲毫沒有放慢腳步,一路直奔榮樂堂而來。
榮樂堂此刻極爲熱鬧,全家上下都知道老夫人喜歡雪,所以一早飯都沒吃就全都來給她請安賞雪了。
此刻衆人簇擁着老夫人正要往榮樂堂外走,去花園中賞雪景。
忽然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輕盈而來,和周圍的雪白相映成趣,彷彿一道暖陽一樣,那樣熱烈明豔,照進衆人心裡去。
衆人不由頓住了步子,目光全都定定地落在那一道紅色靈巧的身影上。
景繡倏然頓住腳,沒想到剛進院子就能撞見這麼多人,意識到自己剛纔風風火火的樣子,不由面色尷尬起來。
訕訕地緩步走向前來,還未來得及行禮葉老夫人已經拉着她的手從上往下細細打量了她一番,眼眶溼潤,不住地點頭,“……像,實在是太像!”
旁邊的葉國公夫婦也是深以爲然的點頭,繡兒穿着這披風倒有娘娘當年的影子。
景繡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心裡因爲他們的話而欣喜,她看過母妃的畫像其實不仔細看她和母妃長的並不像,但是眉眼間的神韻很相似。
因爲守着自己是真正五公主的秘密,不能正大光明的去祭拜良妃,不能以真實身份和葉家人相處,心裡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遺憾,聽到葉老夫人說她和良妃相像她的心裡莫名的喜悅,好像這樣就更能拉近自己與他們的關係一樣。
葉老夫人看着她不住的點頭,就像欣賞一副美麗的風景畫一樣。衆人的視線自然都是追隨着她的視線也都落在景繡身上。
景繡心中的喜悅被尷尬取代,神色也不自然起來,正在她正準備出聲化解自己此刻成爲展覽品的尷尬時葉老夫人已經回過神來。
她轉頭對同樣一臉笑意看着景繡的葉夫人,說道:“你剛纔不是還說要抓緊時間給她準備過冬的衣服嗎,我看倒不着急,慢慢準備,先將娘娘以前在家的時候穿的衣裳整理出來給她穿。”
葉夫人一愣,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娘娘在入宮之前用過的東西,母親都一直小心的收着,捨不得讓人碰的,怎麼今天……
彷彿看出來她在想什麼,葉老夫人嘆息道:“留着也是無用,拿出來給繡兒穿,我看着就像娘娘還在一樣……”
說着眼角滑下一滴淚來,景繡見狀心裡一緊,鼻子一酸也險些落淚,想到本來祖母心情很好的,卻因爲見了她勾起傷心事來,她心裡就愧疚起來。
葉夫人也是眼眶一熱,但忍住了落淚的衝動,點頭道:“我馬上就去。”
然後看了旁邊的葉尋一樣,才擡腳往外走去。
天矇矇亮雪還未停的時候這個傻孩子就跑去見她,說天氣冷了讓她抓緊時間請個裁縫回來給繡兒做衣裳。她就忙讓人冒着雪跑出去請裁縫去了。
但是就算師傅動作再快,這三兩天內繡兒也是穿不上的。
她還想着等會兒去買現成的呢,這下好了,不用着急了,娘娘的衣服多的是,而且件件和新的一樣。
------題外話------
剛開始進作者羣的時候,被各種各樣的稱呼叫懵了,安安、福福、寧寧、安子、安寧、福寧、阿寧、安郡主、安福晉……
當初起筆名的時候真的從來沒想過“安福寧”三個字會衍生出這麼多種叫法,囧~
其實我最喜歡最後一個叫法,安福晉~多麼威武霸氣啊~
結果,漸漸的,大家好像說好了一樣,統一稱呼“阿福”了,特別像叫二汪的~
一開始我好排斥啊,再三強調叫我安福晉!
然而沒人理我,阿福阿福叫的那個歡暢啊~
然後現在我竟然覺得莫名的親切好聽,阿福~滿滿都是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