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兩天,若漪每天都往外趕,排舞,練歌,忙的不亦樂乎,順便還要去裁縫鋪趕製舞衣。
一忙起來很多事情就顧忌不到,也很久沒有再胡思亂想過。
就這樣,一場晚宴在若漪的忙碌中踏着穩穩的步伐,緩緩走來,同時揭開了她塵封兩個多月的晦澀的心。
傍晚時分,若漪仍是以白色面紗遮面,露出一雙眼睛盯着佈置會場的衆人。
蕭清逸一早便去了城門口迎接貴客。
晚宴位於蕭府最大的院子中。
約莫兩百多平米的空地四周是移來的各種花卉,淡紅色的芍藥,大紅色的牡丹,各色月季花組成了一個美妙的圖案,在夕陽的映襯下更顯豔麗。
院子的正首位只放了一張金椅,繡着繁雜的花紋,估計就是給那位貴客備下的。
首位的下方兩邊擺滿了桌椅,各色茶點皆已擺放穩妥,只等着晚宴的開始。
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紅色舞臺,四周鑲嵌了明亮的夜明珠,熠熠生光。
夜色一點點鋪展開來,心沒由來地跳得狂快。若漪捂住了胸口,心想自己這是緊張了麼?
末了還是去了給舞女們準備的房間。
“雲兒,怎麼樣?”雲兒帶領的十幾位舞女早就穿上了紅色繡金線牡丹的紗裙,長長的袖子及地,束腰的紅絲帶打了一個美麗的結在右下方,襯得臉龐豔麗動人。上的妝走的卻是與之相反的清淡,只在額頭點了硃砂色的花鈿。
雲兒微微笑了一笑,連帶整個人都無比明豔,“自然是準備好了,若漪姑娘不必擔心。”
“嗯。”若漪點點頭,“我相信你們,你們跳得真的很好。”
“若漪姑娘放心,定然不會讓蕭王府丟臉。”雲兒無比自信。
“好,一切拜託諸位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雲兒頷首,若漪出了門便趕往另一個房間。雲兒的舞是第二支,第一支還是蕭清逸原先安排的一支霓裳舞。壓軸的還是天舞樂坊這一支舞蹈,是她花了最多精力的舞蹈。
惜諾見若漪走進來,笑着迎了過去,這兩日她們一直在一起跳舞,聊天,很是投緣。
“若漪,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啊,咱們可是要壓軸的。”
“呵呵,都準備好了,你看。”
舞女們都穿上了若漪趕工出來的舞衣,的確收到了她想要的效果。
“很不錯,我們一定可以的。”
惜諾笑得十分開心,“若漪,我有預感,這一次天舞樂坊在潁都一定會更加有名的。”
“信心很高啊!”
“誰讓若漪你的舞讓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呢?與其說我信心足,不如說是我相信你呢。”
“呵呵,謝啦。對了,我也來換衣服吧,宴會快要開始了。”
“好,你的衣服我早給你拿好了。”說着惜諾便從箱子中拿了一套衣服出來。
“若漪,你到時候的面紗怎麼辦?要拿下來麼?”惜諾有些擔心地看向她,她早就知道若漪臉上是兩道疤痕。
“惜諾,猶抱琵琶半遮面有時候收到的效果是你不能想象的。”
惜諾不置可否,她對若漪有種難以言喻的信任感,這是若漪獨特的魅力。
當若漪換好衣服站出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覺。雖然這裡的一般人都穿了這樣的衣服,可是似乎沒有人穿出了她的味道。
她穿了紅黑相間的長裙,裙子按照她的要求特地把下端做的寬大些,寬大的袖子上繡了繁複的花紋圖騰,凌亂中渲染着一種別緻的美感。
束腰長裙墜了黑色的流蘇,裙襬由於無法撐起,只得做了三層疊起。
黑紅極致張揚的色彩配着若漪白皙的皮膚,有着徹底的魅惑。
惜諾繞到若漪身後,拆了原本的髮髻,黑色的長髮鋪滿了背後,用梳子一遍遍梳順。
將兩邊兩縷髮絲綁到一起,用了黑色絲帶繫好。
白色的面紗換成了黑色,看着鏡中的自己,若漪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原本她心中的服裝並非如此,但改良至此已經是極限了。
惜諾也換了衣服,她的衣服與若漪的相互映襯,同樣也是紅黑相間。不同的是,惜諾上半身穿了兩層,裡層黑色,外罩了紅色紗幔,黑紅映襯,下半身卻是穿了這個時代的黑色騎裝褲。頭髮挽起,不留一縷在肩頭,倒也算是英姿颯爽,若漪的標準也差不多達到了。
“咚——咚——”鼓聲突然傳來,若漪擡眼走到門外,遠遠看見院子裡傳來的光亮,低低說了聲,“開宴了。”
蕭清逸早就迎到了貴客——凌王殿下以及承淵侯爺陸淵。
他也覺得奇怪怎麼這麼兩個人會光臨他這裡,但是該做的禮數還是要做好的。
“凌王殿下大駕光臨蕭府,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蕭清逸坐在左手位,寒暄着。
紫曜凌坐在正位,一手抱着小狸,一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
冷冷看向蕭清逸,“王爺客氣了。”
早就聽說凌王是流連花叢之人,蕭清逸沒有想到竟然是如此冷情的人。
坐在右首位的陸淵見此也打着招呼,“凌王殿下和本候多有叨擾,到讓王爺費心了。”
“小侯爺客氣了。”蕭清逸朝着陸淵點了點頭。
“如此,那便開席?”蕭清逸徵求紫曜凌的意見,見他頷首才拍了拍手。舞臺上原本罩着的黑色幕布“譁”一聲拉開,絲竹樂響起。
宴會緩緩拉開帷幕。
這次晚宴還請了潁都的地方官以及蕭家另外幾個兒子女兒,以示對凌王的尊重。
紫曜凌在首位沒有說話,只拿着酒杯細細喝着。陸淵也是話多的人,陪着蕭清逸說着話,一時間觥籌交錯,歌舞起落,氣氛到也不錯。
蕭清逸眼睛在席間略略一掃,倒是沒有看到若漪,叫來了青蘇才知道這丫頭等會也會出來表演,這倒讓他期待了。
舞臺上的霓裳舞千篇一律看多了,衆人也早把注意力放到了第一次見的凌王殿下身上。可是首位的人從來沒有朝他們看過,幾個女眷也是第一次見到了如此風華絕代的男人,悄悄地瞧着。
霓裳舞終於是結束了,便輪到了第二支舞。
紅色衣裙翻飛,以雲兒爲領舞的十五人佔據了舞臺的各個方向。
參宴的衆人倒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紛紛停下來,饒有興趣地看着。
“叮——”隨着古箏一聲響起,十五位舞娘邁開了步伐,卻都是赤腳跳着。
衣袖翻飛,豔紅色的衣衫陪着額頭一點硃砂,映襯着晶瑩的腳,給人造成了強烈的視覺效果。
行雲流水的動作,十五名舞娘完美的配合,在場都興致高昂地看着。
若漪隱在即將上場的地方等候着,看着宴會上衆人的反應,嘴角微揚,這只是開胃菜罷了。
十五人以雲兒爲中心,右手掀起裙襬,腳下的腳步不斷改變,猶如一朵含苞開放的花兒,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緩緩開放。
十四名外圍的人忽然全部蹲下靜止,只留下雲兒一人在中央盡情揮灑着。
“次啦——”一聲,兩邊的人忽的站起,拽住雲兒長長的衣袖,一拉一扯間,紅色的舞裙破裂開來。
雲兒身穿一件純白色繡着蘭花的長裙,蹲下身,行了個端正的禮,“恭迎凌王殿下。”
一抹純白映襯在紅色之間,直叫人拍手叫好。
紫曜凌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到了一句,“賞。”
衆人這才鼓起掌來,這一舞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陸淵也朝着蕭清逸舉了一杯,“不想潁都竟有如此精彩的表演,多謝王爺。”
“侯爺謬讚了。”仰首灌下去一杯。
雲兒早已帶着舞女退了下去,若漪深深吸了一口氣,走上舞臺,現在的舞臺屬於她了。
黑色的面紗,紅黑相間的怪異長裙又讓在場的衆人目不轉睛地看着。
若漪鞠了一躬,看向蕭清逸,眼神寫滿了笑意,蕭清逸對她點點頭,眸子裡是溫柔。
陸淵見到若漪出場時,便有種熟悉的感覺,她的眼睛。陸淵忙看向紫曜凌,但他只低着頭看着懷裡的小狸。
“天舞樂坊,恭迎凌王殿下。”若漪朝着紫曜凌行了標準的禮儀。
紫曜凌原本撫摸着小狸的手一頓,接着擡起頭,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這聲音……
右手不自覺地收緊,差點拗斷了扶手。小狸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眼睛滴溜溜地轉着。
蕭清逸見從一開始就冷眼冷臉相對的凌王此時竟然露出這樣的表情,心也“咯噔”一下,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此時,惜諾早就帶着她的人上了舞臺。
輕快的樂曲輕輕流瀉/出來,若漪哼給樂師的G小調小步舞曲。音樂就像精靈般跳躍在每個人的心尖。
惜諾向若漪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若漪後退了兩步,單手拉起裙襬,微微低頭,而後把手交給了她。
樂曲逐漸響亮開來,前進,後退,擺身,傾斜,以二人爲中心,另外四隊人逐漸加入其中。
紅色的裙襬隨着主人的舞動飛揚,紅與黑,最美的搭配在這樣的夜裡散發着異樣的味道。
月光在她們身上踱上了神聖的光芒,紫曜凌看着舞臺中間那抹熟悉的背影,呼吸不由自主地加快着。
若漪也感受到了一道強烈的目光,舞步也亂了,還好被惜諾極好地掩飾過去。
“專心。”惜諾淡淡的話讓若漪回過神來,一心一意繼續着舞蹈。
可是一個聲音卻開始在她的腦中叫囂,這個夜晚似乎要發生點什麼。
曲聲逐漸加快,惜諾揚起右手,牽引着若漪的手,衣袖滑落至手肘處,露出一段晶瑩的手臂。
舞臺上的五隊人不停地旋轉着,圍城了一朵黑紅魅惑之極的花朵,像罌粟,像毒藥,侵蝕着在場每個人的心。
旋轉,旋轉,不斷地旋轉。墨發飛揚,擦着紅色的衣衫,帶出最美的弧度。優雅,高貴,華麗……所有的詞似乎都不能形容此時的舞蹈。
華爾茲——愛的旋轉。
舞蹈以最後的旋轉結束,若漪牽起惜諾的手,雙腳交疊,俯下身子,算是謝幕了。
衆人早就被這一舞震驚得不能說話。
只有愣愣地看着舞臺中央的人,訝異,驚喜,讚歎……
若漪站直身體,眼睛直視前方,眸中帶了驚訝,卻只是靜靜地看着首位那人邁着步伐緩緩向她走來。
黑色的髮絲在空中飛揚,紫色的衣袍隱隱閃着銀色的光芒,堪比空中的明月。
男子宛若神祗,白皙的臉龐上帶着一絲猶疑,眼睛裡包容這如海般的深情。
理智告訴她這樣像罌粟般的男人應該趕快遠離,可是她的腳卻生生停在原地,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強烈。
男子終於是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最終伸出手向她耳鬢掠去。
忘記了閃躲,忘記了阻止,若漪眼裡只剩下他。
男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末了,還是緩緩揭下了她的面紗。
微風吹過,黑色的面紗飛揚在空中。
男子怔怔地看着腦海中熟悉的臉龐,那消失了兩個多月的人就這麼站在了他眼前。
冰涼的手掌撫上她的疤痕,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很熟悉很熟悉。
男子看着她的臉,雙脣囁嚅出聲道,“小羽,小羽。”
若漪身軀一震,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她擡起頭望進男子紫色的瞳眸,淚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滑落,心好疼好疼。
男子終是把她擁進懷裡,死死的抱着,像是窮盡了一生的力氣。“小羽,我的小羽。”
蕭清逸手中的杯子已經被捏碎,血液緩緩流淌,他絲毫不知。
陸淵早就站起身,定定地看着舞臺中的兩人,不知何時開始,眼淚也掉了下來。
若漪猶豫地伸出雙手,回抱住了他,就像身體的本能一般,環住了眼前的人。
原本空白的大腦忽地閃現出無數的畫面,有哭的,有笑的,有生氣的……一幕一幕,頭就像被撕裂般的一樣。
腦子不斷地抗議着,最後實在是承受不了,若漪,不,應該說羽曦,軟下了身子,暈在了紫曜凌的肩頭。
“小羽,小羽。”紫曜凌急急地看着她,“離辰,離辰!”離辰也是跟着來的,隱在陸淵身後,此時急急地掠到羽曦身邊,把着脈搏。
蕭清逸看着混亂的宴會,似乎什麼東西在他的身體裡流失了。
“她到底是誰?”
陸淵看着他,明白了什麼似得,輕聲道,“藍雲曦,凌王唯一的愛的人。”
“唯一的,唯一的。”蕭清逸身體一晃,扶住了桌子,再也無法思考。
這一夜,蕭王府的夜宴,以混亂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