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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老夫人和藹的道:“太子妃這一胎看着像位小皇子。”

太后慈祥的一笑,看向林逸衣的肚子,悲傷的神色有些舒緩:“但願是位小皇孫,不過,是公主也好,太子妃還年輕,再生就是。”

夜老夫人有感觸的頷首,看向林逸衣的神色充滿了喜歡和祝福:“太子妃與太子情深意重,將來定能兒女雙全。”說着徵詢的問道:“太后,臣婦可能沾些太子妃的喜氣,讓臣婦也摸摸太子妃的肚子。”

太后祥和中帶着傷感:“那是她的福氣,逸衣,過來。”皇上這次怕是熬不住了,去了也好……去了也好,不必再像空氣般或者,現在的生活對於唯我獨尊的皇上而言,比死了更痛苦。

夜老夫人深知太后現在複雜的心情,她此次進宮便是爲了陪伴太后,夜老夫人小心的撫上太子妃的肚子,年邁蒼老的手掌依舊柔軟高貴,只是層層疊疊的皺紋、消瘦的骨皮間隔,彰顯着她任意遲暮的悲傷。

夜老夫人目光留戀的在林逸衣肚子上停留了很久,爲了顧及太后的心情,夜老夫人沒有說什麼,但卻萬份方和善的對林逸衣笑笑:“快生了吧,娘娘好好養胎。老婦討個高,總覺得跟娘娘十分投緣,連帶着覺得小皇孫也萬分親近。”

林逸衣微微一笑:“老夫人說的哪裡話,您能喜歡是這個孩子的福氣。”

夜老夫人趕緊搖頭:“不敢,不敢。娘娘身份今非昔比,小皇孫將來也定有大造化,哎,不知我有生之年,能不能抱上曾孫。”說着又捨不得的撫摸了兩下,忍不住歡喜的喃喃自語道:“定是位小皇孫,太子妃好福氣。”

太后聞言勉強一笑:“看來你是真喜歡這個孩子,這些年難得見到你動了反凡心,既然你這樣喜歡,那等孩子以後長大了,讓相爺做孩子的啓蒙先生,你可願意?”

林逸衣垂下頭,神色靜了一下,手掌撫摸着該出生的孩子,目光柔和。

“願意!太后可說好了,到時候不能反悔。”

“你呀,若是位公主你也不能反悔。”

“是位公主也好,衡政一定能教育出一位才學驚豔的公主殿下,讓駙馬爺望塵莫及。”

林逸衣看着兩人一笑,手輕輕的安撫着腹部活躍的孩子,看着她們沉默。

——太子駕到——

……

夜府內。

夜老夫人高興的向陳嬤嬤講着太子妃的孕期:“太子妃是個有福的,能吃能睡,長的比以前結實多了,小皇孫天天晚上不老實,都要惱到她很晚呢。”

陳嬤嬤爲老夫人添柱菜:“夫人真是說笑,太子妃嬌滴滴的女子,夫人竟然說長的‘結實’了,小心太子妃不愛聽。”

夜老夫笑的更加開懷,慈祥的面容充滿了嚮往:“太子妃可不是小心眼的人,你瞧着吧,將來定是有大造化的人。”

“是啊,太子寵着,想不造化都難。”

夜老夫人呵呵笑着,不過又有些疑惑,不禁探口氣:“都說皇威難測,以前覺得也就那樣,跟怎麼正常人一樣,只要順着就不至於惹惱了天家,但這太子真是奇怪,明明那樣恩寵太子妃,怎麼會對大皇子……哎,天威難測啊……衡政,你怎麼單吃飯啊,小迎給相爺夾菜。”

“是,老夫人。”

夜老夫人欣慰的看着慢慢夾菜的兒子,又看向陳嬤嬤道:“皇上大限已到,太后最近心神恍惚,都虧了太子妃在旁邊陪着,也不知道我躺倒牀上不能動了,有沒有孫媳婦照料着。”

“老夫人說的哪裡話,孫少爺一定給您把喜歡的南宮小姐娶回來,讓你到時候煩的想趕也趕不走。”

夜老夫人笑了:“到時候也讓太后羨慕羨慕,免得她總是明裡暗裡的炫耀太子妃。”

陳嬤嬤點頭:“說是不在意,到底是希望太子妃有身孕,太子妃終於讓太后如願以償,太后老人家當然高興。”

“我看太子妃面向好,人又和氣,將來呀,一定能教導出一位——”

“奶奶——”夜衡政忍不住放下碗筷,停了一會,深吸一口氣開口:“飯菜都要涼了,奶奶趕緊吃吧。”

夜老夫人聞言嗔怪道:“怎麼,嫌棄我們這些老婆子煩了,得,既然嫌我們煩了,我們吃總行了吧。”

夜老夫人與陳老姑姑相視一笑,裝模作樣的開始認真吃飯,只是不一會又不知想起什麼,開始大講特講。

夜衡政慢慢地吃着碗裡的飯,思緒已經被夜老夫人先前的話題帶走,她快生了,一轉眼已經五個月沒有見了,自從給了他那管藥膏,她再沒有出過宮,不會偶遇,林宅也變的冷冷清清。

他也應着奶奶的期待去了南宮家幾次做客,兩家的意思昭然若揭,他沒有說同意,也沒有強烈反對,但南宮姑娘在入宮第三輪便回家的事,等於默認了夜家的提議。

夜衡政有時候幾乎要覺得,那段過去,模糊的像不曾發生過,她那天帶着威脅的話,也好像是他的錯覺,不准他說出口的別離,彷彿預示着她還記得他的事實。

但東去春來,再一看,卻什麼都沒有,她沒有再出現過,他埋首工作,他在努力忘記她,她是不是也再試着忘了他,不敢心裡怎麼想,不管相間時多麼不自控,如今的她有了不能不放棄他的理由。

以後再見,也只剩君臣之情,遙遙一望!夜衡政想到這樣的結局,驟然握緊手裡的筷子,不甘心油然而生,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嗎。

去年年初時還會因爲他的絕情,勾着他倔強親吻的愛人,就這樣結束了嗎?

“孫少爺!孫少爺!您怎麼了?怎麼了?老夫人不好了,孫少爺出了好多汗!”

“快請大夫。”

……

元謹恂一身金邊龍袍,身姿如鬆得站在窗前,目光深沉,若有所思。

年已二十的白公公恭敬的上前:“太子,奴才悄悄問過了,太醫院說皇上……皇上大限就是這兩天的事……”

元謹恂負手而立:“這兩天……”如果孩子生在烈日帝歸天的時候,是不是更有‘意義’!

白公公垂立在一邊,謙卑恭敬,探究都不敢有一下,他的前任文公公半個月前死了,悽慘的死相歷歷在目。

在皇家愛身邊伺候,還不足兩年便被皇家處決的,文公公是第一個,如今戰戰兢兢服侍太子不足兩個月的他又怎麼敢放肆!

元謹恂的手慢悠悠的旋轉着拇指上的戒指,目光望着窗外停息在花幹上的兩隻早春蝶,看着它們孤單的在只是剛剛發芽的小樹上徘徊了很久後,悄然飛開。

元謹恂彷彿有種豁然開朗的錯覺,生不逢時、生不逢時啊,在百花未開之際蝶變成型,只需一場無聲的春雨,就能洞穿她的翅膀,再美,也堅持不到春花燦漫的時。

元謹恂突然生硬、堅定的開口:“宣!關太醫!”

“是。”白公公似條最忠臣的應聲蟲般,急忙去辦。

一個時辰後,白公公送走了踉蹌而出的關太醫,他垂着頭不敢去探究,不敢去揣測,只是主子說什麼就去做什麼,事情本身的意義,從不敢過問。

“殿下,應公公到了。”說完退到一旁,如一個木頭人般站子那裡一動不動。

應公公,烈日帝身邊的第一大太監,皇上病了以後,一直是他在照顧,如果不算他在烈日帝大勢已去後,投靠了太子,對烈日帝可算是忠心耿耿。

應公公聽完太子的話,沒有驚訝沒有波瀾:“奴才謹遵太子教誨。”

元謹恂滿意的頷首:“下去吧,答應你的事絕對不會失言。”應公公進宮前是成過婚的,進宮一年後才得知自己當爹,但那又如何,家貧地災,不管他媳婦生了什麼,他一樣要當太監讓全家生存下去。

“是。”

功成名就後,人的*也在膨脹,曾經是想溫飽,如今溫飽了,誰不想給孩子更大的前程。

入夜時,下起了冰雨,雪混着雨水,不一會雪完全消失,只剩宣泄的雨水。

大雨之中,太子妃正殿燈光大亮,所有沉睡的人,立即起身快速忙碌着。

產婆強硬的把太子拒在門外,關上了入殿的大門。

春思、春香焦急的守在娘娘身邊,看着娘娘痛苦忍耐的樣子,只能在一旁乾着急。

元謹恂站在傘下,看着緊閉的大門,奇怪自己現在心裡竟然激烈的爭鬥着。

死,不過是個孽種!死了對所有人都好;活,因爲那是他們辛辛苦苦等到現在的孩子,他也曾聽過他的心跳,看過他調皮時伸出的拳頭,也曾無數次幻想她的孩子長什麼樣子?

白公公舉着傘,如沒有靈魂的曲軀殼,只是爲在大雨中站着的主子撐着頭上的華蓋。

死嗎?活着?死吧!一個小生命的執着。

現在死了,跟他有什麼關係?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沒有任何負擔的安慰她,以後他們也會有很多孩子,總有一個能彌補她現在的創傷。

怎麼可以死呢?他爲他吃了多少補藥,請過多少次太醫,在他折磨的逸衣睡不着時,她多少次准許了他了靠近,怎麼可以還沒出生就死呢!怎麼可以沒有看這美好的世界一眼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