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元謹恂終於施捨的看向他,深邃的眼裡露出一縷若有所思,沉默了很久,凝重的開口:“先下去……”

林逸衣把神色微恙的夜衡政送到門口,突然伸出手,拒絕了他的回頭:“以後……不要來了……”

然後又快速道:“什麼都不要說……也不要企圖讓我心軟,如果我還有最後一點讓你愧疚的地方,就請你答應我這個要求,不要再出現我面前……”

夜衡政僵硬的站在門口,感受着背後灼熱堅定的溫度,身形堅硬:“我……做不到……”

夜衡政快速消失在拐角。

林逸衣的目光在他離開的地方停了很久,久到沒有任何溫度,扶着門框慢慢的轉身。

……

晚霞籠罩了聖都大半個城池,橘紅色的光暈在青瓦綠牆上閃爍着厚重的驕傲,肆意揮灑掩不住的尊貴。

重樓院內,‘書’字輩的丫頭不斷在門口處張望,在看到走來的三人時,眼睛一亮,頓時激動的衝上前,躬身:“娘娘,王爺和關大夫在等您。”

“知道了。”

元謹恂坐在正中央並沒有看進來的林逸衣。

春思、春香沉默的跟在一旁,俯首帖耳。

元謹恂放下茶杯,威嚴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關大夫!把脈!”

關大夫聞言心裡一顫,雙腿頓時軟了一下又堅定的站直,真……真的是娘娘:“……是……”

林逸衣看了中央座位上的男人一眼,見他低着頭,一邊喝茶一邊翻着手邊的摺子:“娘娘最近總覺得頭疼,嗜睡,你幫娘娘好好看看。”

“是,殿下。”

林逸衣收回目光。

元謹恂自始至終沒有擡頭的打算。

“勞煩大夫了。”林逸衣坐下,伸出手。

關大夫立即搖頭:“不敢,不敢。”絲毫不敢耽擱的跪在林逸衣腳下,在太子妃手下墊上棉墩,手指平穩的搭了上去。

片刻後,關大夫凝重的臉色慢慢變的平靜,最後甚至是無謂:“殿下,奴才想與殿下借一步說話。”

元謹恂啪的一聲合上奏摺:“走。”

關大夫急忙收拾起桌子上的東西,拜別了沒有追問的太子妃,快速跟上殿下的腳步。

關大夫再次站在中午時的地方時,神色已沒剛纔那麼緊張,自動在腦海裡再次完成他的虛設:“太子,這件事太子無需擔心。”雖然禮佛期間讓娘娘有孕對殿下來說是不能存在的污點,但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娘娘腹中的孩兒現在近乎兩個月,或者說還不完全到,這個時間段內只要用藥得當,殿下完全可以把孩子當做娘娘回府後佛祖心慈娘娘的付出,恩典了殿下與娘娘一位麟兒……”

元謹恂聞言,背對着關藥冷笑,如果是他的自私,什麼時候懷的,孩子也會光明正大、沒有任何是非的生下來,至於這個不!需!要!

“尤其……”關大夫斟酌再三道提醒:“尤其娘娘身體一向不好,雖然近一年來有所調養,但終究是以前傷了根本,如果小產……小產的創傷或許……或許會讓娘娘……”

元謹恂回頭,目光陰冷怨憤:“說!”

關大夫嚇的噗通跪下:“會讓娘娘一屍兩命!殿下三思啊——”關藥的頭重重的落在地板上!

元謹恂眼裡堅定的報復瞬間閃過一絲裂縫,‘一屍兩命?’這不就是他要的嗎,報復他們那對有違世俗的男女最好的方式。

只要他下令!他可以憑此打擊夜衡政,可以讓林逸衣徹底消失在他眼前!只要他下令——

元謹恂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久到他也不知說了什麼,關大夫已經劫後餘生般領命離開。

……

林逸衣看眼碗裡的藥,再看眼跪在三米之外的關大夫。

“娘娘放心,藥是奴才親自煎的,用水用藥用爐都是奴才親自過目,定可保娘娘母子平安,娘娘大可安心,只管九個月後爲殿下生下健康的嫡子即可。”

林逸衣聞言看向關大夫,頭上的朱釵隨着她輕微舉動,搖曳的晃動,九個月?元謹恂要忍下這個孩子?“知道了,下去吧。”

關藥聞言表情頓時有些爲難:“娘娘,恕……恕小人冒昧,奴才等着帶碗回去……”他說了是他親自煎熬的,就要爲這碗藥負責,如果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再娘娘的口,萬一……有幾張嘴他也說不過腦子搬家的速度。

“娘娘放心,走時安胎養神的藥,娘娘儘管喝,對娘娘和孩子沒有任何壞處……何況……娘娘最近覺得困頓、不適,也是娘娘身體本身就差,需要調養,奴才加了幾味調養聖品,對娘身體百利而無一害……”

林逸衣看了跪着的人一眼,再看看桌子上的藥,然後端起來,一飲而盡。

春思立即端上一盤蜜棗、酸梅。

關藥舒了口氣,接過春思遞上的藥碗,恭敬的告辭。

待關藥離開後,春思瞬間不知該激動還是該哭的看着幾家主子,娘娘有孩子了?若是早兩年……若是……這一定是值得慶賀,甚至讓重樓院整座王府後院的威儀時刻,一個嫡子,無人可撼動的地位。

即便是生活在陰謀重重的皇宮裡,娘娘也有了一搏的實力,可翩翩……翩翩是現在。

林逸衣拉過她的手:“笑一個,還是我嚇到你了……”

春思趕緊搖頭:“不是,奴婢是爲娘娘高興,娘娘盼了這麼多年!娘娘一定很高興。”

林逸衣拍拍她的手臂,環住她的腰,頭埋在她的腹部:“別爲我擔心,這件事殿下知道,不要疑神疑鬼,恩?”

春思擦擦眼淚,用力點點頭,又怕主子看不見,重重的嗯了一聲。

林逸衣拍着春思的背,卻在想元謹恂,接受一個孩子?林逸衣不覺得他有那麼大方,如果他命令關大夫在藥里加幾種不該出現的藥材,他反而相信,不是覺得元謹恂說話不算數。

而是將心比心的明白,她如果站在元謹恂的立場上只會憎惡這個讓他揹負了污點的孩子,時刻提醒他妻子出軌證據的小生命,他能看的下去?

但那碗藥理的確沒有多餘的添加,就如鄭大夫所說都是對身體無害的藥物?爲什麼……

林逸衣安撫着春思的背脊,心中若有所思……

……

垂虹讓奶孃把大小姐抱下去,悄聲在韓側妃耳邊道:“娘娘,確實是關大夫,關大夫擅長女科,尤其在安胎上最被人熟知,奴婢見他今天是帶着藥箱去的,剛纔纔出來,身上有藥味。

娘娘,你說會不會是……”

韓氏娟秀的小臉瞬間失了一絲溫柔,但也沒有完全失態:“別瞎猜,娘娘的身體一直不好,這麼多年都沒有子嗣,或許只是太子傳來爲娘娘調理身體的。

你以後注意點,如今殿下身份不同,不可再輕易去重樓院打聽消息,若是被人知道……,我也保不住你!知道嗎!”

垂虹聞言立即惶恐:“是,娘娘。”

韓氏從榻上起身,神色若有所思,真的只是調理身體?殿下是不是更在乎擁有嫡子?畢竟殿下本身……

年嫿抱着一疊衣物站在洗浣局內。

聶姑姑穿着灰布粗衣,彎着腰彙報完,擔憂的看着姑娘:“姑娘,我們怎麼辦?”如果王妃真的懷上身孕,那麼二少爺……

但,就是現在沒有懷!將來呢,由關大夫親自調理,誰能保證娘娘將來懷不上?到時候二少爺還有什麼優勢……

年嫿讓自己鎮定,不斷撫平心裡突然冒出的焦躁,這並不是嫉妒和憎恨,而是本能的表現,無論後院哪位主子有孕,剩下兒子的女人都會緊張,如果那個懦弱的女人還活着,也會爲大少爺緊張一樣。

年嫿也不例外,她不喜歡聽到後院的女子有孕,更不喜歡有人生下兒子,增加二少爺將來競爭的籌碼。

她已經有半年多沒近身伺候殿下的牀事,雖然每次殿下去了哪裡,哪裡翌日都會大張旗鼓的歡喜被褥,但年嫿直覺認爲沒有。

沒有,就不會有孩子,她不否認她很慶幸這樣的局面,甚至想,王爺能永遠這樣下去纔好。

“我們先不要亂想,殿下最近對大少爺,二少爺的功課看的很重。”明顯是重點栽培的樣子,殿下應該不會……“總之我們不要先亂了方寸,胡亂打聽,知道嗎?”

聶姑姑趕緊垂頭:“是,姑娘,奴才逾越了……”

年嫿慢慢的往前院走着,雖然明知太子妃身體不好,可還是擔心。

殿下爲什麼讓關大夫調理殿下的身體?想要位嫡子?如果殿下有這個想法……這本身已經很恐怖。

重樓院早已沉寂在一種無法言說的暗喜裡,每個人都在猜測,每個人都覺得有無限可能,不管是哪一種,殿下在娘娘回來後,依然對娘娘無微不至的照顧,就能另她們趾高氣昂。

林逸衣覺得這種情緒會詭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卻是爲了一位不該出生在這裡的生命,元謹恂不覺得可笑!

此時,紀道一直站在書房門外,裡面的人沒有出來,沒有傳膳,更沒有給予一個有效指令,裡面安靜的什麼聲音也沒有。

若不是紀道不時偷偷的從門縫中向裡面掃一眼,確定王爺依然安靜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他會所不定早就衝進去了。

這都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