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病了?怎麼地這般不經嚇。”楚妃聽得張嬤嬤的稟告,微微冷笑,放下手中的荷塘夏景青花茶盞,接過身後大丫鬟遞過來的帕子輕輕拭了拭嘴角道。
亭子前一派春光明媚,花園中的花都冒出了花骨朵了。看着就是一陣神清氣爽。
“回王妃,聽大夫說是水土不服,着了涼……”張嬤嬤小心地回道,扶着她緩緩步下亭子走向花園中。
“哦?不過看她樣子,昨天倒是規規矩矩,不像是個狐猸子。比起那些女人可順眼多了。”楚妃漫不經心地伏下身子,摸摸幾叢將開未開的牡丹。
楚地盛產牡丹,她也極愛牡丹,不但因爲牡丹漂亮,更因爲牡丹是花中之王,富貴美麗。
“王妃說得極是,聽說,她是華地大家出身的,想來爭寵媚主的事她還不敢。”張嬤嬤得道。
“哼,嬤嬤得了她什麼好處,竟替她說起話來了。本妃怎麼聽說她以前是伺候那個華國公的人呢,宮裡頭出來的人,再怎麼大家出身,也都是一副毒腸子。嬤嬤以後可要注意點了。”楚妃回頭冷冷看了張嬤嬤一眼,張嬤嬤額頭就沁出了冷汗。
這個女主人她可從來不敢小看。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是看她一副柔弱樣子,王妃還沒給她個下馬威呢,她就先病倒了,想來也是個弱身子的主。”張嬤嬤換上笑臉,滿臉皺紋撐出一朵菊花。
楚妃滿意地微微一笑:“也是。她也就是個殘花敗柳,能讓侯爺看上也是修了八輩子的福了,看來不足爲慮。再說,她孤身一人離國離鄉,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倒是徐氏這女人,哼……”
張嬤嬤連連點頭:“那七夫人生病這事?……”
楚妃漫不經心地道:“派人送點補品,傳個話就行了。”她摸了摸手中的牡丹花。
那日歐陽箬雖然穿着素淡,但是她身上的風華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就像這將開未開的牡丹一般。即使未全盛開,卻已露出了絕世風姿。
她比她年輕,甚至比徐氏還顯得更年輕。
可是再怎麼美麗,依然只是她手中一朵可以隨時掌控的花。叫她生,她便能生;叫她死——她便只能是死!
她心中冷冷一笑,塗滿鮮紅丹蔻的指甲狠狠地掐掉那朵盈盈未盛開的花。
……
歐陽箬的病反反覆覆病了五六天,纔算是初初略好了些。府中的大夫是說是車馬勞頓,憂思鬱結於胸,再加上水土不服受了涼,一起發作,才病得這般兇狠。
楚妃早已派人來傳話安慰,又送了些補品。柳氏也送來了不少東西,徐氏卻只是派人來傳了話,宛蕙都一一妥當打點了。
歐陽箬在病牀上,只是冷眼看着,口中也不說。宛蕙與鳴鶯自是盡心伺候。德軒的腿也好了,因他懂得藥理,煎藥配藥都由他看着。
歐陽箬便安心在“靜雲閣”養病。日子也過得甚是風平浪靜。
楚府有條不穩,日日如此,卻不知在楚朝堂之上已經是風起雲涌,一片殺機暗藏。
楚霍天回朝,前些日子暗傳的“分江而治”的謠言慢慢平息。只不過接着又有人開始盛傳楚霍天居功至偉,功高蓋主,似乎隱約把矛頭直指楚霍天想要謀朝篡位。
謠言隨着大軍的進京日久而日漸盛傳開了。
朝堂之上,紛紛有諫官開始把矛頭指向楚霍天,說他居功自傲,集兵屯田,歷數他種種,似乎忘記了在前幾日,楚帝偕同百官親迎楚霍天
“皇上,忠勇定侯在柳州私自集兵屯田,四萬兵馬日日厲兵秣馬,此乃太平盛世,臣不知侯爺此舉是何用意,況侯爺已然得勝回朝,手中兵權應該儘早歸各地郡衛將軍……”
楚霍天微微轉身,看向說話的來人。空闊奢華的金鑾殿上,一排排文武大臣們正屏息凝神,玉階前站着御史中丞張書英,他正滔滔不絕地一一列舉楚霍天行事不當之處。
他每說一條,文武大臣中便響起切切私語,等他堪堪五條說完,金鑾殿上已是一派抑不住的譁然。
這是楚霍天回朝第三天來,第一次有人公開站出來針對他的“參奏”。才三天呢,得勝回朝的盛大宮宴似乎還在眼前,如今卻已然是一派肅殺。
張書英說完,底下紛紛有贊同合議的,也有跳出來反駁之聲,也有不少無動於衷之人。武將之中更是一片譁然。
“奶奶的,我們出生入死,死了多少兄弟,在京城外歇息幾天,你們便嘰歪個不停,侯爺!你只要一聲令下,我德虎便把他腦袋給砍了!”武將之中忽然跳出個馬臉漢子,楚霍天一看,原來是吳德虎這個莽夫。
他輕喝一聲:“金鑾殿上豈容你無禮!左右金甲衛士何在?”話音剛落,兩位金甲衛士上前向楚帝示下,楚帝點點頭,兩位金甲衛士便將他拿下。
吳德虎尤自不服,口中依然叫嚷:“皇上……侯爺,那羣小人就是見不得您打了勝仗……”聲音漸漸遠去了。
楚霍天面色如常,微微一瞥階前的張書英,若他想得沒錯,那些人已開始按耐不住了。他又看了看對面的國丈王景,只見他面色如水,渾然事外。底下百官卻是個個面上表情生動。
好一副百官百態圖啊。他心中微微冷笑,靜心等候。
龍椅上的楚帝不自在地動了動他臃腫老邁的身軀,輕咳一聲:“愛卿所奏,朕會好好考慮,……這個……皇弟,你如何看?”
楚霍天微微一躬身,不慌不忙地,清朗醇厚的嗓音在大殿裡盪漾:“啓稟皇上,柳洲乃是我楚國於粱秦交界之地,向來是我楚之咽喉,若不日日操練兵馬,如何能一朝有可用之兵?況柳洲地域貧瘠,每年的糧草都需從楚地各處徵集運送,且不說勞民傷財,因路途遙遠,很多時候都不能及時運達,若不屯田,如何能讓四萬兵馬有可食之糧?”
他說着,頓了頓,犀利的眼神射向衆官員:“且集兵屯田,自先帝之時便也有之,臣想請問張大人,風老將軍柳洲屯田,朝中人人都贊好,爲何本侯在柳洲屯田,便是不宜之舉?”說完,一雙利目直盯在張書英的身上。
“風老將軍屯田之時乃是樑國狼子野心,想要犯我楚之境,如今我國與粱秦二國交好,侯爺此舉已屬不當。臣懷疑侯爺恐有私心。”張書英甚是不畏,大聲道。
楚霍天面露鄙夷:“張大人也知道粱國曾有狼子野心,本侯想請問張大人,粱國的狼子野心是何時曾消失?難道一句交好,便不用防了麼?用兵之道,乃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日日厲兵秣馬,便是讓粱國知道,我楚有好兒郎堅守邊關,不敢一日鬆怠,如此才能讓別國不敢有窺視之心。這點道理張大人都不知道,想來書都是白讀了。”
楚霍天語言如鐵,只幾句便駁了張書英“直言”。張書英被窘得滿面通紅。最後只能退回列中。
接下來,有人又提出立儲之事,挑起話題的依然是御史官。言官無罪,他們之中不少人自然希望楚帝能儘快立儲,讓朝廷的立儲之爭儘快平息。
朝堂兩派之人如煮的湯開始沸騰,以戶部尚書,吏部尚書爲首的國丈一黨自然支持立王皇后的嫡生皇子,以孫大人一派的文官清流自然想立文武雙全的大皇子。武官們自然一動不動,不參與爭論。楚霍天冷眼看着一衆之人互相攻擊推委,國丈王景卻是文風不動。蒼白的髮絲在官帽下顯得十分顯眼,一個老狐狸!選在這當口想要立儲!
立長還是立嫡,兩派之人爭論不休。
賢妃所生之子爲大皇子,性格溫和,詩書通讀,十分得楚帝心意。清流一派自然更是大大喜歡。
皇后之子爲三皇子,生性頑劣,但爲嫡皇子。他身後的國丈及黨羽更是實力深厚。
立誰哪一派都不服,爭執不下。楚霍天見龍椅上的楚帝一臉煎熬,猶豫不決,心中掠過一絲憂慮。
終於,爭執不休的早朝結束了。
楚霍天走在羣官之首,國丈王景走在另一邊,二人步下青石御階交匯之時,國丈忽然扭頭笑道:“侯爺立下的蓋世偉功老夫還沒向侯爺祝賀呢,侯爺爲國爲民,真是辛苦了。不過想來侯爺在華地收穫不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