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劉媽媽慌忙擠過人羣,伸手要扶薛芷,不想手足俱軟,身子一歪,直往下躺。
陳瀅眼疾手快,一手一個,將她二人穩穩托住,尋真並知實忙趕來,將劉媽媽先扶去一旁。
“你們幾個,快將薛三姑娘扶去榻上躺着,給她喝些糖鹽水,衣裳也解開。”陳瀅飛快招來幾名丫鬟,又轉向一名健壯僕婦:“媽媽快些去請保安組長過來。”
薛芷的情形應是要請大夫,這些往外跑的差事,女侍衛們顯是比僕婦更合適
那媽媽飛奔而去,餘下衆人亦皆被尋真等約束,辦公樓外的慌亂,終是平定。
陳瀅轉身跨上石階,眼尾餘光卻瞥見,劉媽媽白着臉立在一旁,觀其神情,倒還鎮定。
“你過來。”陳瀅點手兒喚她,一面疾步踏進遊廊:“到底出了何事?”
“回陳校長的話,是我們三姑娘。”劉媽媽嘴脣顫抖着,說話聲也不太連貫,所幸邏輯尚算清晰:“我們三姑娘方纔突然往自個兒身上倒了什麼東西,一下子……一下子那衣裳就爛了,皮肉也有股子味道,她人也昏了過去,那個味道簡直是……”
她面色慘白,再也說不下去了。
方纔的情景,委實嚇人。
前一息,薛蕊還好好兒地,與薛芷說着話兒,可後一息,她突然便自袖中取出個小瓶兒,向身上一傾。房間裡頓時散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薛蕊悶哼一聲,仰頭便倒。
衆人自是大驚,齊齊衝過去要扶,可誰想,薛蕊身上的衣裳竟是飛快蝕爛,竟露出了身上皮肉,且那皮肉似乎也泛出股子味道,衆人哪見過這些,驚慌中有人便道“怕不是中邪了”。
這話一出,再看薛蕊那詭異的模樣,衆人皆慌了,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兒,全都跑了出來。
陳瀅靜靜聆聽,眸底光華冷湛,大步跨進門檻。
屋中並無人跡,唯桌翻椅傾,迎枕與椅袱散落滿地,空氣中,瀰漫着一縷刺鼻的氣息。
陳瀅的心,剎時墜入谷底。
這味道她並不陌生。
那是強腐蝕酸性物質的氣味。
在夢中的世界,偵探先生曾破獲過一起濃硫酸傷人案,彼時案發現場的味道,與此極爲接近。
陳瀅面容如常,然心底,卻涌動着一絲不敢置信。
薛蕊往身上倒的,居然是濃硫酸、或是三氧化硫,或是諸如此類的化學物?
大楚朝,有這樣的物質麼?
前世時,直到十八世紀中葉後,三氧化硫以及濃硫酸才被製出,而以大楚朝目前的科技水平,遠未達如此水準。
心念電轉間,陳瀅腳下卻絲毫不慢,繞過幾張歪倒的梅花凳、踢開散亂的棉織物,便見薛蕊仰臥於窗下,面色青白,顯是暈了過去,月白上衣從右肩至胸口,蝕出大片空洞,露出內中肌膚。
陳瀅緊緊蹙起眉頭。
薛蕊此刻情形,與被強酸灼傷的傷者,別無二致。
來不及思考此類化學物的來處,陳瀅自袖中取出手套、口罩,邊戴邊吩咐:“尋真,馬上去找人送乾淨的布和清水進來,清水一定要多;知實,挑兩個精細的小丫鬟來,要手腳輕些的。記得進屋時全都戴上口罩和手套。劉媽媽請過來幫忙。”
尋真並知實皆面色凜然,奉命而去。
劉媽媽應聲走來,嘴脣都白了:“陳校長,奴婢要……要怎麼做?”
陳瀅將手套與口罩遞去,儘量放緩語聲:“你別慌,先學着我的樣子,將手套和口罩都戴上,我們來配合一下,將薛夫子身上的衣物先除去。”
身體接觸到這類強腐蝕酸性物質,需快速除去外層衣物,先以乾布拭淨皮膚表面液體,再用清水沖洗傷處四十至五十分鐘,最後以碳酸氫鈉溶液(即小蘇打)沖洗或浸泡。
只是,從事發至今,已然過去了兩三分鐘,此時再作處置,恐已太遲。
此外,這個時空亦無小蘇打,而陳瀅除知道其爲石灰與天然鹼液生成,別的一無所知。
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劉媽媽的輔助下,薛蕊身上衣物盡被除去,總歸此處皆爲女子,倒不虞有人窺見。
很快地,尋真並知實也皆迴轉,一應人、物亦皆備齊。
陳瀅以淨布拭淨傷處融液,又試了試水溫,便再度吩咐:“再叫人去竈上燒些熱水來。”
雖然正值初夏,天氣卻還不算很熱,若以涼水澆身澆上大半個小時,薛蕊怕也要凍出病來。
知實忙又去了,陳瀅便以瓢舀水,開始不斷地衝洗傷處,且絕不觸碰那一處肌膚。
此亦緊急治療的重要事項,若觸碰皮膚,會造成其脫落,極難修復,而若脫落嚴重,則危及生命。
只是,看薛蕊傷處,皮膚碳化跡象十分明顯,情況卻並不容樂觀。所幸她倒在身上的融劑,其強度比濃硫酸差了許多,也因此,並未傷及身體的其餘部位。
而即便如此,薛蕊胸前的這部分皮膚,只怕也很難保住。
心中雖這般想着,陳瀅的動作卻絲毫未停,仍在不住沖洗傷口。
在醫生到達前,必要的救治,不可或缺。
那兩名小鬟很快便學會了,各自拿着水瓢,替下陳瀅。
陳瀅終是空出手來,遂站起身,叮囑一旁的劉媽媽:“請在此處盯着,這澆上身的水絕不能斷,要澆足三刻纔可。等一時熱水來了,便摻一些到冷水中去。”
劉媽媽唯唯應諾,陳瀅又轉向尋真:“多叫幾名粗使婆子過來,專門往這裡送水。”
尋真自去了,此時,外頭又有僕婦通傳:“校長,保安隊留組長過來了。”
陳瀅聞言,忙行出花廳,便見“留一線”穿着一身蟒袍箭袖,肅立於階下,面上神情極冷峭。
“校長,聽說這裡出事了,可是有人行刺?”一俟陳瀅出門,她便當先問道,眸光森然。
“並非如此。”陳瀅搖頭,簡短說明了薛蕊的傷勢,又道:“……事不宜遲,請你騎快馬去城裡請個擅治外傷的大夫來,如果能請到女大夫就最好了。薛夫子傷得很重。”
之所以要請女大夫,是因了陳瀅希望着,盡最大可能保住薛蕊名聲,不叫她再遭受二次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