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三郎媳婦,你們兩個都回來罷。”大約是怕沈氏說些什麼不得體的話,許老夫人此時便出聲喚道。
這一聲喚,立時便讓沈氏那張表情豐富的臉變得正常了些。
“老太太在叫了,你小心着些罷。”許氏柔聲說道,拍了拍陳瀅的手,便與沈氏相攜而去。
許老夫人招手喚陳瀅近前,慈聲道:“祖母會留張車子等你。你也別耽擱太久,免得你母親惦記。”
這是在提醒陳瀅適可而止。
陳瀅只希望儘快接觸案件,聞言便應下了,許老夫人又叮囑了幾句,便帶着許氏她們告辭了。
此時,賀客們也已盡皆離開,郭冰姐妹一面送客,一面又將劉氏母女送去客院安置。
說起來,郭冰做事可比她母親大方得多,命人厚厚地備了禮,以向劉家賠罪。此外,這位郭家大姑娘又叫來大批僕婦,臨時紮起青幔,將岸邊給圍擋了起來,同時約束府中女眷,以免被外人衝撞了去。
雖然諸事極繁,郭氏姐妹齊心合力,卻也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妥當,隨後她們便帶着人離開了,臨去前只象徵性地跟陳瀅打了個招呼,說是“去去就來”。
陳瀅知道,郭冰這一走,肯定是不會再出現的了。
今天丟了這麼大的臉,郭家女眷心中必是恨極,如今單留下陳瀅一個女子在岸邊,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報復。
隔着冪籬上垂落的薄紗,陳瀅看向空落落的水岸,心情卻並不算太糟。
無人打擾,她倒還覺得自在些,總比她在這裡做事,旁邊總有人問東問西來得好。
府衙的人來得有些遲。
陳瀅頗等了一會兒,纔等來了這羣穿着綠油油的官服的男子。
只是,奇怪的是,他們是單獨來的,並沒有郭家的人作陪,也沒有官員帶隊。
就只來了一羣小吏。
按理說,就算興濟伯本人不來,世子爺無論如何也該露個面兒,說兩句場面話,跟陳瀅打個招呼。
可是,不僅郭家的人一個不在,那帶隊的官員想必也是被郭家人絆住了,竟也不曾露臉兒,來的皆是些不入流的雜吏。
這是擺明了要給陳瀅一個下馬威。
陳瀅見狀,尚未如何,許老夫人單獨留下的那位管事媽媽,卻已經沉下了臉。
這些小吏知道些什麼?
就算陳瀅拿出那塊御賜金牌,他們可能也未必識得。而一旦雙方起了爭執,陳瀅一個姑娘家,現就吃不了的虧。
思及至此,那管事媽媽便半側着身子,向陳瀅做了個手勢,請她留在原地,旋即上前幾步,從袖中掏出了一張大大的名帖兒,提聲道:“國公府三姑娘在此,幾位還請留步。”
那羣小吏見水邊站着個戴冪籬的女子,也自覺得奇怪,以爲陳瀅是郭家的哪位女眷,如今驟聞國公府三字,幾個人就都變了臉。
其中一個看着白胖的小吏,似是衆人之首,此時便越衆而出,甚是客氣地拱手道:“在下朱繼明,這位媽媽有禮。”
那管事媽媽點點頭,也不答話,只將名帖往前一送。
朱繼明忙雙手接過,仔細觀瞧,卻見那帖子不只是燙金的,上頭還壓着極精緻繁複的花紋,而帖子的正中,明晃晃地鈐着一方大印,正是國公爺的私印。
即便朱繼明並不曾親眼見過國公爺的名帖兒,但他的眼睛又沒瞎,眼前幾人一身富貴,正是高門豪奴的作派,可見這帖子不假。
望着那鮮紅的“成國公陳”四個字,朱繼明只覺得手心發燙,那帖兒便有點拿不穩,總像是要往下掉。
這真是一腳踢到了鐵板。
他們幾個不過是辦個閒差,怎麼竟撞上了國公府?
還好這位管事媽媽提前說了一聲兒,若不然,萬一他們方纔有什麼不敬,那不是找死呢麼?
“還回來罷。”那管事媽媽冷冷地說了一句,單手朝前,掌心向上。
朱繼明立時“哎”了一聲,恭恭敬敬地便將那名帖兒又還了回去,隨後擦着額頭的汗,連聲道:“我們來得唐突了,唐突了,失敬,失敬。”
那管事媽媽“嗯”了一聲,大搖大擺地回到了陳瀅身前,故意用着很大的聲音道:“三姑娘,一會子您要查什麼,怎麼查,只管吩咐奴婢,奴婢會轉告他們的。”
陳瀅隔着冪籬對她點了點頭,算是承了她的好意,說道:“我知道了。”
那羣小吏此時連大氣都不敢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個個兒都是一臉的古怪與茫然,不明白這一主一僕的對話又是何意?
陳瀅拍了拍那個管事媽媽,請她站去一旁,旋即上前幾步,舉起了那面御賜的金牌,朗聲道:“此乃御賜金牌,我奉君命在此查案。請諸位多加配合。”
當這面閃爍着刺目光芒的金牌,出現在衆小吏眼前時,奇蹟發生了。
他們的臉上,居然同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原來您就是那位神探三姑娘啊!”朱繼明立時便說道,旋即又趕忙閉緊了嘴巴,偷偷瞅了瞅那個面色肅殺的管事媽媽。
旁人看不出,他可是看出來了,這位管事媽媽怕是會武,一行一止之矯健敏捷,大異於常人。
“陳三姑娘見諒。”朱繼明拱了拱手,笑容既古怪、又討好,還混雜着那麼一絲絲的不以爲然,道:“那報案的只說是興濟伯府死了人,並沒報上姑娘的名號,我等並不知曉姑娘在此查案,多有冒犯,還望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態度尚算客氣,不過,他的表情卻證明,他與大多數人一樣,都認爲陳瀅這是在鬧着玩兒,是嬌嬌貴女瞎胡鬧。
陳瀅倒也不以爲意,更不欲與他們多廢脣舌,張口便道:“事情是這樣的,方纔有位劉大姑娘落了水,落水的位置就在前頭小湖的中心位置,離岸約有……”三言兩語間卻是直奔主題,將事發經過說了一遍,直說到發現了死人毛髮才停下。
略頓了片刻,她便又道:“因這頭髮上還粘有些許皮膚,故我認爲這湖下頭必有沉屍,這才請人幫忙報案。還請諸位先行打撈屍首,再進行勘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