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鳥鳴陣陣,綠草縈香。一匹極其漂亮的馬上,兩人緊緊靠着。
“……不是要去白鬚園的嗎,繞這麼遠做什麼?”三六略微偏頭,側身垂着眼問。
“你還好意思說,陳三六,今天你夫君生辰,你不陪着還想些有的沒的?”追命斜斜揚了嘴角,用下巴戳戳他頸窩,“再說了,傍晚尚早,現在去,難道是你喜歡聽鐵手奚落我。”
三六被他逗笑了,輕呼出一口氣,舒舒服服往後靠,嗅着香氣愜意地半閉着眼,忽然又想到什麼一樣臉刷地紅了,“胡胡胡說什麼啊,什麼夫君……”
“是是是,不是夫君,是相公,相公好不好?”追命輕笑起來,湊過去吻上近在咫尺的雪白脖頸,口齒間含含糊糊,“你小時候可不是這麼害羞的,動不動就啃我一臉口水……”
“崔略商!”三六急了,也不管是不是在馬上,竭力扭動着身子不給他親,他越掙扎追命抱的越緊,他越臉紅追命笑得越開心,只是兩人玩鬧的有些過了,忽略了緊緊挨着的身體,加上追命今日實在是因爲三六歡喜感動地很,所以當他感覺到自己已經起反應的時候,便只覺得那白淨細嫩的脖頸,粉潤水澤的嘴脣,淡淡的清冽香氣,一分勝過一分地勾人。
“三六……”追命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往前頂跨蹭了蹭,三六陡然間呼吸一緊,不再掙扎。
追命滿意地笑笑,咬咬小巧得耳朵,手臂一緊帶着人騰下馬來,順勢一個翻轉,把三六壓在一旁的樹上,眼睛一垂就親吻下來。
熱切的,黏膩的吻,不留情面地逗弄着軟嫩的舌頭,狠狠吮着水潤的雙脣。
三六情不自禁地圈上他的脖子,輕喘着迴應,當那雙手分明在扯自己的腰帶時才恍然驚覺,水着一雙眼睛拼命搖頭,“……這是在外面,不要好嗎,我們回去,回去我……”
他今天自然是做好了被追命抱的準備,只是萬萬沒想到兩個人在荒郊野外就起了火。光天化日行如此羞恥之事怎麼能行?
“回去怎樣?”追命纔不放過他,低喘着笑,手已經撫上要害,在三六變調的哼唧中又覺得自己漲了幾分,低頭咬上漂亮的鎖骨,“反正都是做,今天是我生辰,聽我的好不好?”他舔一下嘴脣,又擡起頭來看進三六的眼睛,“況且你知道,我忍不到回去的。”
那雙眼睛讓陳三六覺得自己就快要沉溺進去,再沒了拒絕的心思。
親吻,撫摸,在清風陣陣中,在林濤草香裡,莫名其妙地刺激,莫名其妙得有感覺,羞恥的聲音開始慢慢升騰起來。
許久,三六伏在他肩頭喘氣,眼睛紅得讓人憐惜。
“吶,先放過你。這裡終歸不方便清洗,等晚上回去……”
肩膀被人軟軟咬了一口。
“嗯,別鬧了,你別考驗我忍耐力。再來一次我可不能保證,我還可以弄在外面。”
“崔略商你閉嘴!”
“我閉嘴了還怎麼親你?”
“你你你……”
三六又羞又氣,眼睛又紅了一個度,想咬他掐他又使不上勁,愈加委屈。追命趕緊哄,用裡衣給他仔細擦乾淨了,又像小時候一樣把他抱在胸前裹好,一件外衫,兩個人穿。
三六是極其喜歡這樣的,也不再計較,縮縮身子靠着,微微眯了眼。
“我們抱一會兒就找個地方洗洗,再過去鐵手那邊,你不要睡着啊,會生病。”
“嗯,沒有睡着。”
很困,很累,很暖,很安心,可是,不捨得睡。
百里思君明白,無論朝代怎麼變更,非禮勿視的規矩還是不會變的。所以當他聽清那讓人面紅耳赤的聲音時,立刻退避開來。
也只有他這樣的“人”,靠近離開纔不會被追命發現。
他倒是沒尷尬羞赧,不是因爲九百年淡了煙火,而是這相愛之人行的相愛之事,他亦不是沒做過。
忘了什麼也忘不了他紅衣凌亂,無助又依戀地喚自己師兄的樣子。
百里思君嘆一口氣,手指勾起自己的一絲銀髮,笑的沉靜卻哀傷。
屠蘇,時光茫茫,到底何時能再將你,抱在懷裡。
很久以後,追命再過生辰,三六非常明智地禁止騎馬,禁止去郊外。追命立刻天塌臉,抱着長壽麪委委屈屈地吃。三六看了又覺得不忍心,說要不然我陪你去集市上逛逛吧,買些喜歡的東西?
所以一手攥着糖葫蘆,一手抓着雲片糕卻被按在隱秘小巷中親吻的時候,三六所有能聚起來的神智都在拼命後悔着。
而對此神捕大人只是很無辜的表示,過生日嘛,總不能和平時一樣。
雖然路途中有所“耽擱”,但好在出發地早,兩人不必急着趕路,再加上三六的腰着實不太舒服,追命便一手握着繮繩,一手輕輕給他揉着,平穩慢行。
三六微微側着頭閉上眼,額頭抵着他臉頰,整個人縮在他懷裡,安靜清淺地呼吸着,攥着他衣角的手卻暗暗用了些力氣。
難受,是真的難受,他心裡清楚,身體的不適並不完全因爲剛纔那通胡天海地,也不是追命按幾下就能緩和的。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貪戀這懷抱,恨不得把每一次接觸都狠狠記下,刻進心裡。
追命曾經笑着對他說,你是我心尖上的寶貝,寶貝是用來疼的。
三六閉着眼睛想,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一生一世所有的小心翼翼,所有的溫柔憐惜都給了自己,還要怎麼疼?
這麼想着,鼻子一酸,又向他懷裡靠了靠。追命笑着收緊胳膊,嘴脣蹭了蹭他的頭髮,垂眼去看,看到他睫毛掛着淚,只覺得是還在餘韻裡未回過神,笑容又大了一個弧度。
“這都過去多久了,怎麼還溼着眼睛。”故意壓低了的調笑聲音,蹭着小巧的耳朵滑進去,瞬間紅了懷裡人的半張臉。
追命心情大好,索性笑出了聲,三六瞪他不成,有些惱羞成怒地扯過他護在自己腰間的手,把手背按在眼睛上就是一通亂蹭。
濡溼的睫毛刷在手上,清滑溫熱,加上三六的舉動委實可愛,追命一下子覺得心裡癢了起來,鬼使神差地抽回手,舉到嘴邊,舌尖覆上去舔舐着淚漬。
“你……你……”三六這下整張臉都紅的不行,索性歪了頭不去看他。
“唉……”追命忽然苦笑一聲,把他拉回懷裡,“以後再也不故意把你欺負哭了。”
“……嗯?”
追命垂着眼睛吻住他,舌尖輕輕掃進口腔,送進自己嘴裡的味道。
“太苦了,我心疼。”
兩人再站在竹陣前的時候,正是傍晚。
三六呼一口氣,捏了捏追命握着自己的手,揚起一個笑臉,“好啦,你去做該做的事情吧。”
追命看他眼睛還是紅紅的,覺得心裡沒由來泛起一股擔憂,“我就在這兒等。”
“略商,”三六有些無奈,“我不想你因爲我耽誤事情,你知道的。”說完又調皮地翹了翹嘴,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我是相信自己的,你相不相信?”
追命看着那雙眸子裡平和而靈動的光,輕輕嘆了一口氣,緊緊握了一下他的手,“我當然信你。”說完又微微皺了眉頭,“要是有什麼事情,一定喊我,我就在不遠的地方。”
“好。”
追命走遠,三六才放心地讓身體的痛苦在臉上泛開,皺着眉按了按腹部,卻又咬了牙挺直背脊,望向茫茫竹海。
他苦心研究了這麼多天,終於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最關鍵,也最險。
只是有些事情容不得他考慮猶疑,再不去做,就真的沒有時間了。
擡眼默默計算了一遍,三六呼一口氣,踏出了第一步。
“怎麼心神不寧的。”無情輕輕杵了一下發呆的追命,又想起了什麼一樣,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用太過擔心,三六也不是第一次去,更何況我們都在,不會有事的。”
追命笑着撞了下他肩膀表示感謝,又嘆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我信他,可是最近總覺得不太踏實。”
無情看着他微皺的眉,良久,忽然喊道,“崔略商。”
“嗯?”追命有些意外,除了三六,其他知道他真名的人,幾乎從來不這麼叫他。
無情想說什麼,終於笑着搖了搖頭,轉身走開了幾步。
“無情,你怎麼了?”追命還在身後喊,無情苦笑着答道,“沒事,沒事。”
沒事。
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想試一試喊你真正的名字。
偶爾還是會想象你放在心裡的人是我。
偶爾,還是會羨慕。
只是偶爾。
三六輕輕繞過一棵竹,閉上眼睛,聽着風聲,默默計算着什麼。
竹葉紛飛,亂影叢生,他第一次置身於這迷陣深處,閉上眼,反而能憑藉多日的研究,深刻的記憶,穿透虛像,找到陣眼。
只是越往深,越覺得惶恐迷茫,心裡沒由來增出一分恐懼不安。
三六咬着牙,忍着心中和身體的不適,一步步穿過障礙,往裡走,便感到頭腦越來越混沌,內心徒生出悲痛來。
“三六!回去!三六!”
有熟悉的聲音悠遠卻清晰地傳來,是略商,崔略商!
三六猛地睜開眼,視野被一片白光所席捲,鋪天蓋地的大雪,寒風凜凜的崖頂不知什麼時候代替了詭譎神秘的竹林。
幻覺……擾人心智的幻覺!三六狠狠閉了眼睛,想擺脫,卻又聽到有人撕心裂肺地喊,“快回去!聽話!回去!”
是他……是他……不能不管!
再睜開眼,看到的就是視野盡頭的黑衣少年一邊渾身是血地與人纏鬥,一邊對着自己瘋狂得喊着。
略商!略商!
想喊,出不了聲,爲什麼!
三六急了,向前跑去,一邊跑一邊喊,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噗通,摔倒在地上,雪冰透了衣服,又冷又疼,可短手短腳,跑不穩!
“別過來!回去!”
崔略商!你流了那麼多血,你痛不痛!崔略商!你不要趕我走!
爬起來,再跑,摔倒了,再爬。喊不出,再喊,只有眼淚,越來越多,視野是模糊的,冰冷的,他卻能清晰的看見那個黑色身影。
崔略商,崔略商。
眼裡只有他
,心裡只有他,整個世界只有他!
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在冰天雪地裡,怕冷,忘了冷,怕疼,也忘了疼。
手持長劍凶神惡煞的人忽然一個轉身,舉劍向自己刺過來,三六隻看見他的崔略商用盡全身力氣拽住那人的胳膊一扯,帶着他墜下了懸崖。
電光火石之間,崖頂一片寂靜。
只有風聲。
“崔略商!”
這三個字,終於伴着鮮血衝出喉嚨,染了白雪,泣了寒風,震了寰宇。
“崔略商!崔略商!”
血不停地留下來,嗓子像是一把針在拼命地刺,他哭!他不是因爲疼在哭!
早在三六第一聲呼喚衝破竹林的時候,追命就焦急萬分地用了最快的輕功身法飛來。
那聲音讓他心痛至極,如此悲慼,如此絕望,帶着哭喊的腔調,觸動了心裡最軟最疼的地方。
如此血淋淋從心裡摳出來一樣的三個字,他聽過,一定聽過!
無邊的疼痛和寒冷快要讓人失去意識,三六越來越不清醒,只是一遍遍哭着喊那個名字,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弱。直到感覺有人輕輕撫上自己的額頭,清明溫暖的氣息慢慢度過來,良久,心緒平穩了一些,輕輕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是那雙再熟悉不過的眼。
“略商,略商……”三六笑出了眼淚,想伸手去碰他的臉,卻沒有力氣舉起來。
“我在,你安睡吧。”抱着他的人嘆一口氣,輕輕撫上他的眼睛。
追命趕到竹林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藍衣銀髮的人,抱着沉睡三六,已經退出了竹陣。
他眸光一凜,作勢要衝上去,卻在那人一個回頭之後,愣在那裡。
那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很久以後,也是大雪,梧桐樹倒下,重明鳥擁抱了藍色輕芒。
從雲際望下去,三六在冰天雪地裡輕輕吻了追命的嘴角。
陵越握緊了屠蘇的手,顫抖着嗓子笑,“你呀,是不是也要親一親師兄,纔像話?”
屠蘇紅着眼睛摟住他的脖子,貼上他的嘴脣,眨一下眼,一滴淚掉在了舌尖。
“師兄,師兄。”
足夠了,陵越想,笑着抱緊了懷裡的人,深深吻下去。
他等了九百年,不過等的是這個人,在觸手可及的距離,喚他一聲師兄。
“略商,崔略商。”
“我在。”
亦有人,等的是這三個字。
“你……”追命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壓抑不住的震驚完完全全地展露出來。
百里思君垂下眼睛嘆了口氣,抱着三六往前走了幾步,在追命的面前站定。
藍衣飄飛,銀髮輕漾,隱隱的光華騰滿全身,自是一派仙風道骨,追命看得發愣,卻在看到三六憔悴的睡臉的那一刻,心痛地清醒了些。
“不管你是誰,把他……還給我。”說完紅了眼睛,伸出雙手,作勢要接。
百里思君深深看他一眼,搖了搖頭,緩緩開口。
“崔略商,你照顧不好他。”
追命眉頭倏地緊皺,暗自握緊了拳頭,“你算什麼?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你放開他,不然,休怪我……”
“你可知道,這迷陣深處能以幻象惑人,那幻象便是經歷過的最痛苦的事情。”百里思君看進追命的眼睛,“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是因爲你?”
追命愣在那裡。
那一聲淒厲絕望至極的崔略商,像是從他內心最深處衝擊出來,帶着無法言說的悲哀,回想一下都覺得難過。
是怎樣的痛苦的經歷,
“你……”追命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人,壓抑不住的震驚完完全全地展露出來。
百里思君垂下眼睛嘆了口氣,抱着三六往前走了幾步,在追命的面前站定。
藍衣飄飛,銀髮輕漾,隱隱的光華騰滿全身,自是一派仙風道骨,追命看得發愣,卻在看到三六憔悴的睡臉的那一刻,心痛地清醒了些。
“不管你是誰,把他……還給我。”說完紅了眼睛,伸出雙手,作勢要接。
百里思君深深看他一眼,搖了搖頭,緩緩開口。
“崔略商,你照顧不好他。”
追命眉頭倏地緊皺,暗自握緊了拳頭,“你算什麼?我們之間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你放開他,不然,休怪我……”
“你可知道,這迷陣深處能以幻象惑人,那幻象便是經歷過的最痛苦的事情。”百里思君看進追命的眼睛,“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是因爲你?”
追命愣在那裡。
那一聲淒厲絕望至極的崔略商,像是從他內心最深處衝擊出來,帶着無法言說的悲哀,回想一下都覺得難過。
“因爲我……”追命咬了嘴脣望着三六輕闔的眼,喃喃道。
“……罷了。”百里思君見他如此,似是想到了什麼,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也,從不能將心上的人照顧好。”
說完,輕輕把三六交到崔略商懷裡,低聲道,“無論如何,把他留在身邊,就算他執意要以身犯險,也要時時刻刻緊跟着,千萬,別讓他一個人,到你看不見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