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他猛然發現尾隨自己的手下都被埋伏的神侯府高手解決,三神捕齊齊立於跟前,而諸葛正我卻不見蹤影的時候,便暗覺不好。
這分明就是爲他們設計好的。
“安王爺總算來了,叫我們兄弟好等。”鐵手上前一步,挑眉笑道。
冷血和無情一身殺氣,絲毫不斂。
安世耿冷笑一下,“本王倒是想告誡各位神捕,年輕氣盛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說罷迅速從袖口取出一瓶藥劑,放在鼻口一嗅,頓時眼眸精光乍現,邪氣凌厲而出。
三人俱是一驚,躍身迎戰。
洞內,追命三六二人攜手而行,繞過重重機關,終於得見石臺上端放的精緻木盒。
三六眼睛泛紅,放開他的手,輕輕拂去盒子上的積土,剛要打開,卻感覺胸腹一陣劇痛,頓時悶哼一聲,向後歪倒在追命懷裡。
“三六!三六!”追命緊緊的抱着他,顫抖嗓子喚着。
“略商……略商,把它打開,我……”陳三六隻覺疼痛難忍,頭腦也混沌起來,渾身冰冷,竟是連說話都要費許多力氣,喉頭一陣腥甜,涌出一口鮮血。
“三六!”追命只覺得那噴落在他的下巴,自己手背的鮮血將心臟燙出了窟窿,恐懼和心痛寒冰一樣席捲全身,顫抖着幫他一點點擦着,“再堅持一下,不要怕,不要怕……”
“把它……打開……”三六虛虛抓着追命的手,眼睛裡已經剩不下幾絲清明,追命咬咬牙,取過盒子打開來,卻發現裡面一片空虛。
竟是什麼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追命只覺腦內一片混亂,心痛和憤怒摻在一起,忍不住低吼。三六在他懷裡艱難的喘着氣,卻微微笑起來。
“我……我知道了。父親他……已經告訴我了,只可惜我……”說罷又是一陣劇痛襲來,鮮血順着嘴邊溢出,又染紅了潔白的衣襟。
“三六,別說了,別說了,我這就帶你走,我帶你回去……”追命擦去他下顎的血,狠狠吻着他的額頭,將他又抱緊了一些。
“略商……你抱着我,我太累了……”三六覺得眼睛沉沉,耳朵已經不太能聽得見聲音,只是本能一樣扯着追命的衣角。
“三六,乖,回家再睡,你看着我,你看着我我就什麼都不怕了,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你聽見了嗎?”
追命的眼前已經模糊了一片,他咬咬牙抱起已經神志不清的陳三六,運起最疾迅的輕功。
安世耿吃了藥物,功力竟是增了近一倍,鐵手追命無情三人聯手,卻也是越來越吃力。
“我跟你拼了!”鐵手抹掉嘴角的鮮血,掙扎着站起來,正要往前衝,忽然被無情扣住了肩膀。
“他來了。”
隨着無情低低一句的,是騰躍而來,抱着陳三六的追命。
他盈然落地,微微低着頭,看不清眉眼,卻周身縈繞着沉痛卻堅毅,厚重而凌厲的氣場。
白衣染了點點鮮血的陳三六輕輕閉着眼,靠在他懷裡,說不出的安靜乖巧。
安世耿微微眯了眼,“追命……啊!”
剛要開口,卻被瞬間襲來的渾身經脈的劇痛衝擊的大吼一聲,膝蓋一軟跪在地上。
“你……啊……爲什麼……”
追命也被血液逆流的痛苦鎮住,忍不住顫抖起來,卻穩穩站着,抱着三六的手未放鬆一分。
“無情!”
追命大喊一聲。
無情咬咬牙,上前一步,抵住了追命的肩膀。
如此一來,即便是他疼得神志不清不能控制自己,有了無情的阻止,也不會拉開距離。
這便是他求無情的事。
“安世耿,解藥!”追命強忍着劇痛吼道。
“追命……!”安世耿蜷縮在地上,身上各處經脈像是有淬了毒的鋼針狠狠地攪,從最深處往外,不鑽破皮肉誓不罷休。
“解藥!”
安世耿越痛苦,追命就越痛苦,無情咬牙吼道,“你若不想腸穿肚爛化爲血泥,交出三六的解藥!”
鐵手紅了眼要衝上來,被冷血皺緊了眉死死按住。
無情乾脆閉了眼,不忍再看。
陳三六被追命劇烈的顫抖驚得清醒幾分,微微睜開眼,“略商……”
追命低下頭,嘴脣慘白,冷汗順着額角滴下。
通紅的眼睛裡卻全是溫柔。
“沒事……別怕……”
三六得了他的安慰,眉眼稍稍舒展,又沉沉睡去。
無情看到,心猛地一揪。
有幾隻蠱蟲的形狀已經在手臂上凸顯出來,安世耿扭曲的痛嚎響徹山林,七竅流血,渾身抽搐,似再也忍受不了一般掏出一枚藥瓶,重重擲了過去。
無情單手接住,迅速打開查看一番,“沒問題!”
追命這才脫力似的後退一步,被衝上來的鐵手一把扶住纔不至於跌坐在地。冷血望了他們一眼。咬咬牙去壓制癱軟的安世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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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看着追命慘白的臉,紅着眼睛急忙把藥丸送進三六嘴裡。
衆人屏息,追命懷裡的人卻沒有絲毫醒來的反應。
也許,已經過了解毒的時間。
“追命……”無情閉了眼,顫抖着嗓子輕輕道。
鐵手也明白過來,紅了眼眶,伸手想去探三六的鼻息,卻被追命發怒一樣一把揮開。
追命捧着他的臉,捱過去輕輕蹭。
“三六,你醒來,你說過離不開我的,你醒來啊。”
懷裡的人沒有絲毫的動靜,好看的眼睛緊緊閉着,臉頰越來越冷。
“陳三六!”追命狼狽着一張臉狠狠把他抱在懷裡,“你不可以說話不算話,你不能騙我,不能騙我……”
說着,卻眼睛一黑暈厥過去。
“追命!”“追命!”
鐵手和無情急忙扶住他,擡頭間,卻被一陣藍光晃了眼睛。
很久以後,鐵手向新來的捕快炫耀追命神捕如何如何威猛的時候,提到當年的事,恰好被無情聽到。
無情說,別老亂講,三六聽到又該傷心了。
鐵手說,那安世耿也是個人物,竟然也就那麼把真藥交出來了,那蠱如此厲害,也虧得你在追命背後,不然他怎忍得住?
無情沒說話。
其實那天,他根本沒用一絲力氣。
從頭到尾,都是追命自己撐着。
他問過追命這個問題,因他知道雙絕蠱的威力,能堅持如此之久的人從未有過。
彼時追命喝一口酒,笑的溫暖疏朗。
他說,大概因爲那時候,我懷裡抱着三六。
諸葛正我最後那一劍刺過去,元十三限沒躲。
諸葛正我看着噴涌而出的鮮血,怔怔擡頭。
元十三限說,“師兄,我後悔了。他死了,你可以找我尋仇。若你死在我手下,我該找誰尋仇?”
山頂有風略過,諸葛正我怔然看過去,他面前的人竟牽起了一絲笑,已經花白的頭髮拂過臉頰,化了凌絕的戾氣。
多少年前,久到像是前世,月色下,夜風裡,酒杯一碰,他也是這麼笑着,叫一聲師兄。
諸葛正我慘然一笑,哀吼一聲拔出了劍。
鮮血漫天,洗的昔年心事明明白白,卻也將回憶化作利刃,割人心肝。
許笑一說,萬事皆有因緣,切莫執意追尋。
許笑一,總會不錯。
對於百里思君,衆人雖抱着十二分的好奇,卻也不敢貿然詢問。
那人,長着一張和追命幾乎一樣的臉,銀髮垂肩,仙風道骨,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靈氣盈然,運足功力醫治,不出半個時辰,三六就已經明顯好轉。
如此一來,竟然像是特意來助的仙人。
無情望了一眼一邊昏睡的追命,咬咬牙上前行禮。
“前輩救命之恩,無情替三六和追命二人謝過了。如今三六已無大礙,可晚輩無能,用盡辦法也未能使追命甦醒,還請先輩……”
“你不必謝我。”
百里思君垂眼道,“是你們及時取得了解藥,關鍵時刻抑制了毒素衝向心脈,我才得以打入真氣衝開滯澀,使藥效渡了全身。至於他,”百里思君望了一眼追命。
“肉體上的痛苦或許可以忍耐,但心痛到了極致,逃避,也許就成了本能。”
“這病,無人能醫。”
十日後,安世耿蔡京的餘黨全部落網,他二人慾借天衣居士秘本,得絕世兵術,勾結外敵,起兵謀反,幸有神侯府赤膽忠心,力挽狂瀾,奸謀得以被攻破。
一時間,神侯府四大名捕和一位絕世公子的傳說,飄蕩在江湖廟堂的每個角落。
晨光熹微,鳥鳴陣陣,一盆清水緩緩冒着暖人的熱氣,三六一雙白皙的手,投洗了毛巾,輕輕擦在追命額頭。
“百里前輩說,你這個樣子,是自己不願醒來。我猜也是,你是覺得之前照顧我太虧了,如此裝睡,想換我照顧你是不是?崔略商,哪有你這樣的。”
嘴裡埋怨着,眼睛裡卻是化不開的溫柔。手裡的毛巾一點點擦拭着,擦過平日裡飛揚明亮的眉眼,挺闊的鼻樑,溫柔的嘴角。
他卻依舊睡着,呼吸輕淺,寧靜執着。
三六無奈的嘆一口氣,“崔略商,你怕醒來見不到我,你就睡到現在。你這個膽小鬼,如今我好好活着,你敢不敢看我一眼?”
說着,竟是心裡漫上了無法言說的委屈,三六紅了眼眶,輕輕俯下身吻上追命的嘴脣,緩緩貼合。眨一下眼,淚珠從睫毛尖滑落,掉在追命的臉頰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中,忽然有一隻手輕輕撫上了後腦。
溫柔的,熟悉到骨子裡的力度。
三六沒有睜眼,只是狠狠揪了身下人的衣角,哭的更加厲害。
就在這一瞬間旭日初昇,天地間,一片大好光明。
小廝端來一碗藥膳,說是無情統領吩咐過,追命統領剛醒,只能循序漸進,先吃些細軟宜化的食物。三六笑一下,道了謝,接過碗,那小廝驀的紅了臉,逃跑似的趕緊告退了。
三六轉過身來,追命立刻抓住他一隻手,蒼白着嘴脣,眼睛卻閃亮的很。
“你做什麼?這樣怎麼餵你,喏,要不自己喝。”
追命嘆一口氣,摩挲着他的手指。
“我說過多少回,你別動不動就對人家笑。我纔剛醒,你就氣我。”
“崔略商,誰氣誰?”三六覺得好笑,無奈的把碗放在一邊,“你生了次病,反倒越來越孩子氣了。反正我笑都笑了,你想叫我怎麼樣?”
追命挑眉笑了笑,握着三六的手,舉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
眸光閃閃,分明寫着“我想叫你這樣。”
三六本不想理他,奈何此時喜悅滿腔,追命又確實十分虛弱,那份疼惜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了,索性紅着臉捱過去吻上他的嘴。
追命滿足的嘆息一聲,摟緊了三六的腰,舌頭撬開貝齒,溫柔堅定的勾起他的軟舌一起舔吻。
三六情難自已,索性勾住了他的脖頸,坐直了身子,放任自己沉迷其中。
熟悉的甜蜜溫暖氣息,歷經生死的失而復得,一時間一起涌上來,亂了呼吸,溼了眼眶。
“略商……”三六退開一點,喘息道,“別親了,你的藥……”
“不管他,你過來,讓我……”
剛想伸手摟過臉頰緋紅的人,忽然一陣敲門聲響亮的衝進耳朵。
“是我,現在進來方便嗎?”
三六嚇得急忙推開他,“哎哎快別鬧了,”說罷胡亂理了理衣領站起身來,儘量平靜的回答,“無情公子,請進來吧。”
無情推開門,走入裡間,看到三六嘴脣紅潤兩頰飛紅,追命一臉怨氣不甘,便覺好笑,“看來還是不太方便吧。不然我先出去?”
三六紅透了一張臉,“無情公子別再笑話了,快坐下吧。”說着手忙腳亂的沏茶。
“是啊是啊”,追命瞪他一眼,小聲嘟囔,“不方便不是也進來了。”三六用手肘虛虛杵了他一下,無情看他們甜蜜更進一層,略有辛酸,卻也是安心歡喜的。
“我剛差人送來藥膳,本要去世叔那裡的,路過你這兒纔過來看看,可不是故意壞你的好事。”
“說到世叔,”追命看一眼三六,眸光肅然起來,“事情我都聽說了,他……沒事吧。”
“說沒事,又怎麼可能。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無情苦笑起來,“對了,皇上下旨,要將那秘本上交的,說起來還得辛苦三六。”說罷向三六點點頭。
陳三六原本是舉起藥膳要喂追命,此時一愣,看了一眼追命微皺的眉間,笑的竟是溫和中帶着幾分狡黠頑皮,“這個倒是不妨事。真正的秘本並不在石洞裡,其實根據那錢袋裡的提示一點點的變通,嘗試,最終破陣之時,實則已經掌握了父親真正想要存世的精髓秘法。萬變不離其宗,不管是奇門遁甲還是排兵佈陣,其實都可以……”
“停停停,你那套我不懂,”追命擡手製止他,“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真正破解了白鬚竹陣,什麼都是白搭?”
三六和無情對視着苦笑一下,“話粗理不粗。”
“那你這麼拼命……”追命皺起了眉,想起了昔日的煎熬,心裡仍然亂亂疼着。
“話不能這麼說,”三六笑一下,遞一勺到他嘴邊,“一切皆有因果,誰能預料到以後的事情?至於皇上要那秘本,也好說,我隨意編一編便是,至於保留多少,呈上多少,我自有數。”
這次輪到無情這追命愣愣對視,追命一口還問嚥下,嘟囔着道,“無情……我家三六學壞了……”
“哈哈哈哈。”無情看着三六用了點力氣把下一勺戳進追命嘴裡,終於開懷的笑起來。
“笑什麼笑什麼,我們也要聽。”鐵手等人剛到門口,聽到說笑傳出來,迫不及待的推門進去。
追命看着鐵手一臉興奮,冷血抱着胳膊站的穩穩當當,凌依依拉着楚離陌衝他們擠眉弄眼,哀嚎一聲。
“我要靜修!靜修你們懂嗎!能不能讓我和三六單獨呆一會兒?”
很久以後,鐵手和凌依依成親,洞房之夜,追命拖着三六去聽牆角,三六拼命往後退,“你你你要做這種事情自己做你放開我!”追命笑嘻嘻的抓住他往懷裡一帶,“誰讓他們老是閒的沒事打擾咱們?我這是以牙還牙,你等着一會兒時候差不多了,我就丟一顆石子進去……
“崔略商你還要不要臉!鬆開!”
“我不,你必須陪着我,嘖,別亂動……啊哇哇哇……”
這邊正扭打玩鬧着,窗戶打開一盆水扣了下來,又迅速合上了。
三六看着把自己護在懷裡,沉默無語的落湯雞,一個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哈哈哈……”
“你還笑?”追命咬牙撥開溼了的頭髮,提着三六的後衣領站起來。
“喂喂喂幹嘛你不會想進去算賬吧這可是人家大婚之夜……”
“算什麼仗!回家洞房!就他們會洞房嗎?”追命氣的邏輯混亂,抱起三六就走。
“哇崔略商你自己非要過來的你放下我!!!”
屋頂上的冷血看了一眼紅着臉笑的楚離陌,嘴角抿出了一個弧度。
如此便是花好月圓人成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