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天青與沈奕昀的對話,不出盞茶功夫就已被小猴飛奔着傳給了衛二家的,衛二家的聽了氣的不輕,罵了楮天青一句“這個老糊塗。”又點着小猴的額頭道:“小猴兒可別多嘴,別將事兒傳給夫人知道。”
“爲何不傳?爺可都是爲了夫人,我自從跟了爺身邊兒,但凡見了爺與褚先生吵架的都是因爲夫人,若不讓夫人知道知道爺對她的好,爺多不值啊。”
“夫人這會子身子弱,禁不起那麼多事兒,我可告訴你,你嘴裡得有個把門兒的,若是驚動了夫人有個什麼萬一的,可仔細你的猴子皮!”
衛二家的對他從來都疼護有佳,拿他當兒子一樣,極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小猴嚇得縮了縮脖子,吶吶道:“知道了。我不亂講話就是。可到底還是覺得爺委屈。”
“傻猴兒,只要夫人好好的,爺就高興,待過個一年半載的夫人在給爺添個大胖小子,爺就更高興了,爲了這個,什麼大事兒也算不得事兒了。”衛二家的喜笑顏開的道。
小猴見衛二家的那歡喜的樣子,也不好在說什麼,撓了撓頭退下了。
衛二家的哼着小曲下了臺階。
她卻不知方纔的對話,都被玉簪聽了個正着。
玉簪奉命爲雲想容留意身邊的事,若知情不報便是違了雲想容的命令,是以當即進了屋,將方纔所聞盡數告知。
雲想容聽了沉默了半晌,才道:“褚先生對伯爺倒是忠心耿耿。”
“就是對夫人太不恭敬了。”玉簪抱怨。
雲想容搖頭,笑道:“正因他肯如此對我不恭敬,纔是對伯爺真正的好。這事我知道了,你別再對人提起,在伯爺面前也當做不知道。”
“是,奴婢懂得。”
雲想容便吩咐玉簪去將她爲沈奕昀做的那身寢衣拿來,又吩咐人預備了熨斗。自己則在雪白的寢衣外套了件桃紅錦緞掐牙收腰的比甲,披散着長髮到八仙桌邊。
沈奕昀回來時,正看到雲想容拿着白瓷茶杯含了一口,將清水分三次噴在衣料子上,隨即素手拿了熨斗熨燙。
“這種活何勞你親自動手,交給他們去做也就是了。”
“伯爺。”
玉簪、玉釵屈膝行禮。
沈奕昀擺手揮退了二人。
雲想容道:“這身寢衣從剪裁到縫製、刺繡、漿洗都是我自己動手,是以這會子也不想別人插手。”
沈奕昀站在她身後,看着攤在水藍色錦緞桌巾上的白色寢衣,上等柔軟的料子在燭光下反射柔雅的光,領口和袖口處都用淡藍色繡線繡了簡潔大方的花紋,樣式乾淨大方。隨着她熨斗走過,偶有的褶皺被熨燙平整。
沈奕昀覺得滿心的煩躁在這一瞬也被她熨平了。不自禁的摟着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頭。
雲想容知方纔之時他心裡不好受,是以不多言,只安靜的讓他依靠着。待到衣裳熨好了,讓人將熨斗撤下,雲想容笑着道:“你穿上,我瞧瞧合身不合身。”
“好。”
沈奕昀微笑,緩緩退後兩步,解開了淡青色外袍的衣帶。
他寬衣,一雙鳳眸卻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雲想容的桃花眼,動作優雅而緩慢,脣畔笑意帶着一絲蠱惑。
隨着外袍、中衣一件件剝落,燭光下露出了他健瘦結實的還帶有疤痕的身軀,雲想容的臉騰的一體紅了,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盯着男人的身子看了這麼久,彆扭的別開眼,雙手將寢衣遞了過去。
沈奕昀忍着笑,心裡很愉快,這是他第二次發現雲想容對他的身體感興趣。任何能讓她心繫於他的因素他都十分喜歡。可姑娘家的臉皮薄,他可不敢讓她知道他的想法,自行穿上了寢衣。
雲想容輕柔爲他繫了衣帶。
他生的俊,穿什麼都是好看的。雲想容笑眯眯的退後了兩步:“大小可合身嗎?”
“合身,料子也柔軟舒服。”沈奕昀索性將長褲也脫了,換上了與寢衣相配的綢褲,像個孩子似的一面歡喜的整理衣裳,一面在雲想容面前轉了個圈:“你看呢?”
“很好看。”看他樂成這樣,雲想容也禁不住笑:“回頭我多爲你裁幾身。”
沈奕昀忙搖頭“不必了,做活兒多累眼睛,讓針線婆子去做,咱們府請了人來也不是讓他們吃白飯的。你只好生吃吃玩玩,到處走走看看就是了。”說着話,竟將雲想容橫抱了起來。
雲想容捶他肩頭一下:“哪裡有你這樣的。”竟鼓勵她好吃懶做,還讓她深閨婦人出去走走看看?
雖是嬌嗔,心裡卻是開懷的。
沈奕昀莞爾,將她壓在牀上,曖昧的在她耳邊吹氣:“六兒,我想要你。”
雲想容冷靜的搖頭推拒:“不成,我今日不大舒坦。”
沈奕昀一愣,算了算日子,瞭然道:“我竟忘了。我這就吩咐人去給你預備紅棗薑湯來。”
“虧你還看醫書,晚上吃薑如吃〖砒〗霜,難不成你要害死我在娶好的?”雲想容與他玩笑。
沈奕昀尷尬的咳嗽一聲,他這會子腦袋發熱,的確是忘了。拉了被子來蓋住二人,又詢問了白日裡宮中之事,也不知何時睡着的。
次日清晨,雲想容起身時沈奕昀已出門了。也不知是否心裡作用,還是昨日的噁心尚爲消除,早膳時略覺得有些噁心,也是吃了醃梅子來壓了壓。
剛用到辰正,沈奕昀竟散衙回來了,身上還穿着官服,快步回了臥房。
“六兒。”
雲想容正在吃醃梅子,被他突然而來的一聲嚇的險些整個吞下去,站起身問:“發生何事?”
沈奕昀道:“纔剛發生了三件大事。岳父大人擢升爲禮部尚書了。”
雲想容蹙眉道:“父親原本是吏部侍郎,官正三品,如今升了正二品,卻是從吏部轉到了禮部,如此明升實降,難不成皇上已開始不信任父親了?”
沈奕昀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飲盡,並不作答。
雲想容開始分析前後因果,最後嘆道:“還多虧了義兄去雲家攪合了一趟。皇上這會子八成覺得父親與祖父都與閩王關係密切,從前能忍得雲家做大按兵不動,現在卻因爲與閩王扯上干係而不得不先下手了。你且別說,讓我猜猜另外兩件事。”
沈奕昀頷首,興味的道:“你說說。”
“依着祖父謹慎的個性,父親名升是降是最響亮的警鐘,若是聰明些的,祖父爲了保雲家全族安危,定會向皇上表忠誠,我想,祖父十有八九會當殿告老。”雲賢爲三品參軍。
沈奕昀笑道:“聰明,的確如此,祖父當殿告老請辭,皇上已經恩准了,往後祖父便在府中頤養天年,仍舊食侯爵之邑。”
“老夫人八成要哭了。”雲想容噗嗤一笑。
沈奕昀輕推她的額頭:“壞丫頭,哪裡有這樣幸災樂禍的。”
“我哪裡是幸災樂禍?這兩件事對雲家都只有利無害。若非如此,你哪裡會一手操控事情如此發展?”
雲想容歪着頭看沈奕昀,像是個等獎勵的娃兒。
沈奕昀摸了摸鼻子,道:“你說什麼,我哪有這個本事?”
“若不是你與義兄商議着,讓他大張旗鼓的回去鬧了一場,御書房裡還表現和雲家的親暱,皇上會這麼快忌憚雲家?會調父親的職?祖父又哪裡會請辭告老?如今這事兒看來不好,雲家地位仿若是一下從高臺上摔了下來,可這纔是明哲保身之法。就好比病竈,早些發現,早些治療,總比拖延到最後成了絕症,如馬家那般治無可治的好。”
沈奕昀聞言,掐了下雲想容的臉蛋“你呀,怎的就不是個男子。他們都未必有你想的明白。”
“我若是男子怎麼給你生兒育女?”雲想容下意識一句話頂回去,立即發現說錯了話。她心裡記掛着有孕的事,所以開口就說這種話。
沈奕昀聽的歡喜,就要來抱雲想容。
雲想容忙退後幾步,正色道:“第三件大事,是否與福建倭寇再次橫行有關?”
沈奕昀知道她身子不方便,也不好青天白日的逗她,只得坐下又倒杯茶來吃,點頭道:“不錯,義兄今日已接下聖旨,明日啓程領兵三萬平寇。”
雲想容原本輕快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下來。
緩緩在沈奕昀對面坐下,抿着脣不說話。
“你擔心他?”
雲想容誠實的點頭,道:“畢竟刀劍無眼。雖然他久經沙場是老手了,可我總是覺得心裡涼颼颼的。”
沈奕昀有些吃味兒“你倒是大度的很。”
雲想容一愣,便明白他說的是從前閩王威迫她的那些事,坦然笑道:“過去的就過去了,還不行他改過?從前立場不同,做的事自然也不會考慮我的感受,可他自從強迫我做了他的義妹,就一直在盡兄長的義務,比我那些正牌的堂兄還要靠得住,總該功過相抵了。”
沈奕昀心裡還是酸溜溜的,但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她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子尚且能如此豁達,枉費他兩世爲人,竟然連她還不如?沈奕昀也強迫自己放寬心。
玉簪在廡廊下道:“伯爺,夫人,閩王千歲來了。”
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一同起身出去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