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掛牌之試 上
夏芊鈺回到桂園已經錯過了晨昏定省的時間。
可是夏氏住的廂房,燭光透過窗櫺,讓夏芊鈺的心不由的一咯噔。
她拐去小廚房的腳,不由的縮了回來。
對值夜的綠蔓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然後這才悄然進入夏氏的房間。
夏氏在燭光下擡頭道:“回來了?”
夏芊鈺點頭,這才發現孃親看不見,然後說道:“嗯,讓孃親擔心了,今天酒樓裡招人,故此我多留些時辰。”
心裡卻暗自慶幸,幸好夏環佩派來的車伕是個老實人,到了時辰見她還未出來,全無怨言,一直在酒樓外面候着,否則她就該走回來了。
“我知道了,三姐兒已經說了,你將事主安排好了?”
“也沒有全然安排好,只留了三人,剩下的安排到莊子裡了,總覺得莊子裡還有要有點自己人,這兩家人我都見過,還算老實,多給點甜處,應該不難駕馭。”
夏芊鈺一邊說一邊看夏氏的表情。
離着琴川不遠的兩處莊子,是孃親嫁入夏家的陪嫁。
“嗯,知道了,這些事情總要先安排,已經回家養老的潘太公,前院有他的人,回頭讓他們跟你見一面,以後對前面的一舉一動,也要多加留意,有什麼不懂的,立即來問我。”
夏氏原是爲了這個等着夏芊鈺。
她不由心頭一喜,一來爲孃親總算沒有消沉的心思,二來孃親對前面的事情一向是分外清楚地,有她幫忙,不怕將白氏掰不倒。
對孃親的擔憂暫時可以放下了,夏芊鈺總算能夠將大部分心力放在酒樓上了。
夏芊鈺,禹歌笑。張二斤,胡皓四人,帶着食材。站在廚幫的灰牆外。
今日正是大寒節氣,飄了點小雨,將廚幫的院落籠罩在煙雨濛濛之中。
蕭殺的灰,讓人心口壓抑得慌。
風吹刺骨的寒冷,更是讓夏芊鈺忍不住悄悄跺着腳。
這種天氣,要在院中做菜給堂主。江南一勺還有四位執事吃也是夠了。
在院中凍半個時辰。連刀都拿不住,但是規矩在哪兒擺着,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四人在廚幫的朱漆大門前等了很長時間。
直到四人的身子差不多都凍透了。這纔有人前來讓他們進去。
夏芊鈺氣得咬牙切齒,無奈臉已經凍僵,做不出太多複雜的表情。
幾人在一個穿着厚厚大衣的老者的帶領下,進了院中。
只見六人已經端坐在屋檐之下,而除了堂主和主事以及四大執事之外,還有幾個看上去面生的人,端坐其後。夏芊鈺數了一數,有至少十人之多。
她沒有想到這個坐廚掛牌在這琴川這樣講究,排場這樣大。
難怪,昨日禹歌笑會這樣緊張,整整一日泡在山上,最後打到兩隻雉雞之後才善罷甘休。
禹歌笑側頭向夏芊鈺說道:“這後面坐的均是琴川鎮上有頭有臉的酒樓掌櫃。平時掛個虛職。只有有新酒樓開張,卻又是陌生面孔。需要在琴川地頭上混飯吃的廚子需要獲得掛牌的資格之時,纔會出現。”
夏芊鈺實在沒有想到,古代的“職業資格證書”居然這樣難考。
幸好一個酒樓只需要掌勺獲得掛牌的資格就行了,否則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一日日這樣陪着來折騰,還不累死她這個掌櫃啊?
張二斤和胡浩明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有些目瞪口呆。
夏芊鈺很想提醒他們,別一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給她丟人。
但是又覺得他們有可能是被凍得除了傻乎乎的望向前方,很難再有別的什麼表情,方纔作罷!
院中搭建起了一個棚子,前後都是鏤空的,只有架子上有一塊巴掌大的草蓆能夠遮擋洋洋灑灑的雪花。
大竈上一口大鍋,鍋裡的熱水快要沸騰了,滾滾熱氣讓人凍僵的身體不由覺得暖和了一些,旁邊兩個小竈上一口小鍋,一口煮熱水的砂鍋。
緊挨着大小竈臺的是兩張並在一起的案桌,而所謂的砧板,便是擺放在案桌上的門板。
設備簡陋得不能再簡陋。
張二斤這樣混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後廚的廚子,都對眼前的臨時廚房,詫異不已。
“心別慌,穩住,就當前面坐的十幾口子人,是十幾個木頭樁子,明白嗎?”
夏芊鈺低頭對旁邊忍不住簌簌發抖的胡浩說道。
並伸手捏了捏他凍得僵冷的手掌。
胡浩稍微緩過來一些,一張發白的小臉,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嶽堂主坐在正中,一身皮毛大衣,將他圓滾滾的身材包裹得嚴絲合縫。
麻餅一樣的臉,掛着似是而非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小眼睛應該是努力睜着,卻也沒有什麼區別。
只見他側首對身邊的“江南一勺”章東關說了幾句,只見他不迭點頭之後,揚聲說道:“今日臘月初一,特此進行滄月酒樓掌勺禹雲巒的掛牌之試,通過則蒼月酒樓可在琴川掛牌開張。
通不過,則說明技藝生疏,三個月之後再行考試。
題目如下,還望各位抓緊時間準備。”
章東關說到題目之時,夏芊鈺不由的豎着耳朵聽着。
“今日測試,紅白兩案,你們的一舉一動,我們都會仔細盯着。
要求,主食三樣,葷菜三樣,素菜兩樣,蒸菜一樣,湯品甜點各一樣。
葷菜三樣,包括雞鴨魚,素菜在旁邊四種種類中各選兩樣,蒸菜和湯品甜點,不限制。”
夏芊鈺越聽越緊張,見他說完,心中暗自慶幸沒有時間限制。
卻是章東關說話大喘氣,他幽幽道:“此時爲巳時一刻,巳時八刻結束。”
夏芊鈺一聽立即慌了神,一個時辰,三葷兩素,一個蒸菜,一個湯品,一個甜點。
什麼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她從來沒有這樣慌神過,一個時辰,光是洗菜,切菜的時間,就要用掉一刻鐘,怎麼辦?
禹歌笑將有些慌亂的她拉到一邊,“昨日我們是如何說的,只管……”
“只管做好自己手裡的事情,別管他人的眼光,那些眼光只會是累贅,讓你忘記初心。”
夏芊鈺脫口而出。
可是,可是不贏又怎麼有下一步,夏芊鈺在心裡叨咕着。
昨日已經分好了工,夏芊鈺負責燒火,她對火候的掌握,比胡浩更加上手。
只需要看一眼鍋裡,便知道該添柴還是撤柴。
胡浩負責一切打雜的事情。
張二斤負責麪點以及配菜。
砧板上的活兒自然交給刀工最好的禹歌笑。
都道七分砧板,三分火,張二斤從來不服,他深知刀工的重要性,但是卻未曾見過禹歌笑的刀工如何。
他心中暗道,禹掌勺,你最好能夠給俺個交代,否則你當掌勺俺無論如何也是不服。這次未曾通過,三月後,便是俺站在掌勺的位置,接受考驗,而不是你了。
機會只有一次,你最好把握住。
禹歌笑完全不在乎各個方向對他投來的各種各樣的目光。
他沉着道:“浩哥兒,湯鍋裡熱水七分滿,雉雞放血,去毛。”
張二斤確實是老手,不等禹歌笑吩咐,已經從廚幫準備好的材料裡,找到了麪粉熟練的調製起來,看來他已經決定負責主食了。
現在竈頭上還用不上夏芊鈺,她忙將禹歌笑選好的菘菜,菜薹洗好,擺放在一旁。
之後,便開始撈水缸裡的魚,禹歌笑冷靜的聲音傳來:“你只需要將火顧好,這些事情,浩哥兒做過很多遍,我相信他。
只要我們合作無間,一個時辰足矣。”
禹歌笑的話就像是以及強心針,打在夏芊鈺快要停止跳動的心臟裡。
一旁扯着雞毛的胡浩,愣了愣,手腳更加麻利起來。
四人無論在做什麼都被屋檐下整整齊齊坐着的兩排人死死盯着。
她從未想過,做廚還需要面對這樣的壓力。
後廚一向是閒人免進的。
前堂除了堂頭,沒有人能夠隨意進出後廚。
不但因爲掌勺和副廚的拿手絕活是絕密不能聲張。
更因爲那是要入口的東西,人多手雜,出了問題沒有辦法追究責任。
如今被人注目,夏芊鈺別提多不自在了。
正在悶頭盯着竈火的夏芊鈺突然被蛋殼的碎裂聲吸引。
卻見張二斤將兩個雞蛋拋向不高的空中,雞蛋對撞,他一手一個雞蛋,手腕悄然用力,雞蛋清便滑入面盆中,蛋黃全須全尾的留在了蛋殼裡。
如此反覆打了六個雞蛋進面盆中,他似乎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全部都被吸引到了他的手下。
他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拿起三隻筷子捏住,手腕沿着盆沿兒快速的旋轉着。
嘿,看似樸實的二斤,什麼時候學了這樣多的花招子。
你最好做出來的麪條好吃才行,否則你看我不讓你把這些蛋殼都吃進去。
心裡雖然這樣想,其實還是難掩得意,這是她的夥計,她心裡想道。
胡浩看得呆了,湊過來低聲說了句:“師父,您真牛。”
禹歌笑全然像是沒有看見一般,將洗好的作料,按照粒,茸,細絲的方式認真的排列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