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和顧夢生一路走, 一路閒聊,顧夢生應該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盛宴,春花能感覺出他的興奮, 就問:“今天的戲不錯, 你喜歡嗎?”
“喜歡, 我第一次看這樣好的戲。”顧夢生講起他過去看的戲來, “我小時候沒看過戲, 後來到廣寧府辦差時看過幾次,但都沒有這樣好。”
“我也喜歡,”春花笑着說:“不過, 我也沒看過多少戲,還都是在家裡看的。聽說外面的戲班子很多, 也熱鬧得很。”
“在外面看戲的地方叫勾欄瓦肆, 那裡有好多的棚子, 蓮花棚、吉慶棚是最出名的,裡面的戲班還經常相互鬥戲, 還有表演百戲的、賣吃食的、賣各種玩意的。”顧夢生到京城前從沒見過這些,而到了京城就趕上國喪,這些也是他從別處聽到的。
“勾欄?”這個詞好熟悉,春花問:“是不是那裡也有,也有……”
“有什麼?”
“就是像綺紅老闆那樣的!”
“我也不知道。”顧夢生老實地回答。
春花記得並不錯, 勾欄瓦肆起源於宋, 正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 明初時, 這裡最主要還是戲曲、百戲表演的場所, 到了明朝中後期,社會糜爛, 娼妓盛行,勾欄便成了妓院的專有名詞了。
“以後你去看戲喝酒可以,但別的亂七八糟的地方決不許去!”春花未雨綢繆地提醒顧夢生,他從邊城來,哪裡見過京城裡的燈紅酒綠,若是學壞了,她可不依。
“太太,放心吧。”顧夢生握緊了太太的小手,笑着說。
他的手那樣的大,那樣的溫暖,春花便放下了心事。笑着聽顧夢生告訴自己,“父親說,下個沐休日,府裡請客,將我們回侯府的消息公佈出去。要給京城裡所有的勳貴人家都送帖子。還讓我抽時間親自去姑父家下帖子,請楊府所有的人來,還有我在京衛指揮使司的上司、同僚。”
“嗯,別忘了大姐家的帖子你也要親自去送。”春花提醒他。
“我知道。”顧夢生又說:“我請來的還有幾位故人,徐三爺、胡指揮使,劉指揮僉事,他們的內眷們你注意招呼些。”
春花點頭答應着,對於盧夢生自己的人脈,當然要格外用心。她馬上又想起那一天用的衣服首飾,原本她和盧夢生打算在新家宴客,便只做了兩套新衣,想着之後她就在家裡待產,並不用多做,可是到了侯府,今天已經將一套新衣都穿過了。按京城的風俗,每次宴會都要穿簇新的衣服,她還需要添上幾件。
還有首飾,送給母親和大姐的是加銀子先做出來的,而在銀樓裡訂做的其它首飾到那時也該做好了吧。
畢竟是剛搬的家,這幾天一點也沒閒着,剛把所有的事情都理清了,宴會的日子也就到了。
泰寧侯府宴客,場面非常宏大。
京城裡的勳貴差不多都來了,清貴中有風頭正健的楊閣老,吏部的兩位侍郎,林閣老的嫡長孫,至於五軍都督府和京衛指揮使司的官員們,更是一個不差地前來奉承。
外院簪纓雲集,內院葳蕤生輝。
春花昨天早上去老夫人那裡請安時,就被告知宴會上她只要在宴客廳裡與諸位到來的夫人們說說話就行,別的事情她這個身子操持不來。
對於這樣的安排,春花很是滿意,她穿着大紅緙絲石榴百子圖的襖裙,帶着金鑲翡翠的頭面,面帶笑容地由老夫人把她介紹給到來的諸位夫人們。而侯夫人還在病中,這些天,春花只見了她一面,看着身子確實不大好。
“適應了侯府裡的情況了嗎?”於夫人終於找個機會把春花拉住了問。
“好,”春花說:“老夫人和夫人都很體貼,說我剛來,又有身孕,讓我只管把院子裡的事情理清,不用天天去請安,還給我配了專門的暖轎。”
“太婆婆、婆婆寬容,表妹也要愈加恭謹纔好。”林太太教導春花。
春花點着頭說:“我每天一早都要與老夫人、夫人請安,晚上夢生回來,再陪着我去上房一次。只是老夫人和夫人每次問了我身子怎麼樣,想吃什麼,缺什麼,還有就讓我回去休息,賞我不少的補品,讓我安心補胎。”
圍在一起說笑的夫人們就笑着贊泰寧侯家家風淳厚,“這府裡在京城都是數得着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們也和氣,同知太太能進這樣的家門,是有福氣的人。”
“正是呢。”春花笑着答應。
廳裡有人越來越多,春花只得離開於夫人和瓊花,回去繼續接待工作。聽到定遠侯夫人到了,春花趕緊迎了過去。定遠侯徐夫人帶着侯府二太太、三太太、四太太還有幾個少奶奶,一家七八口人一齊進來。
定遠侯夫人與泰寧侯老夫人交情很深,如今拉着春花的手,對老夫人笑着說:“你這個老太太還真有福氣,這樣好的一個小媳婦,怎麼就成了你們家的呢?”
“你這是嫉妒了!”老夫人也笑着說:“誰不知你的媳婦、孫媳婦都好,怎麼還這樣眼窩子淺,看到好的就想拉到自己家?”
“瞧瞧這個老太太,這麼大的年紀了,脾氣一點也不改,還是一點也不讓人。”徐夫人大笑着說:“顧太太若是受了太婆婆的委屈,別人不敢說,我卻不怕她,你只管去找我。”
老夫人笑道:“我還不知道夢生媳婦有你這麼個大靠山呢,如今我再苛責媳婦時也得小心些了。”
春花笑着說:“老夫人和徐夫人說起笑話來,真真有趣呢!”
周圍的人都捧場地哈哈大笑。
看着這些侯夫人在一起說話,春花退出來招呼胡指揮使、劉指揮僉事以及顧夢生在京衛指揮使司裡同僚的太太們。
劉指揮僉事的太太目不轉睛地看着春花,拉着她的嘆道:“聽我們大人說起過少奶奶,沒想到少奶奶竟是個這樣嬌弱的美人!”
想起了劉指揮僉事的所作所爲,真不知他能與自己的太太說了些什麼!
看大家不明白的表情,劉指揮僉事的太太就說: “你們不知道嗎?前些日子朝廷族表的那個在定遼前衛騎馬闖過瓦刺人的軍營,將緊急軍情送出來的千戶太太,正是顧家新認回的少奶奶!”
一石激起千層浪,宴客廳裡所有的人都向春花看過來。
闖過軍營送信的事已經得了朝廷的旌表和賞銀,並不是秘密,在定遼前衛差不多每個人都知道那個人是春花。可是到了京城,幾乎就沒有幾個人知道了。楊家的人也好,春花與夢生也好,還有幾個知道的人也好,都很低調,從不向外提起,不意間竟被劉指揮僉事的太太揭了出來。
就連老夫人也驚訝地問:“夢生媳婦,是真的嗎?”
這件事是今年夏天京城裡最熱門的話題之一,現在大家還記得很清楚,很多人都把春花圍在中心,好奇地看着她。能騎馬闖營的人不應該是這樣嬌滴滴的啊!
“噢,真倒是真,”春花被看得有些窘迫,“但其實沒什麼,我會騎馬,又有一匹從小養大的好馬,而且我能闖出來也是因爲有衛城裡軍士們捨命護衛。”
定遠侯徐夫人是知情的,她笑着對老夫人說:“你家不只認回一個好兒男,還認回了一個花木蘭!”
大家也跟着湊趣。
老夫人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控制了情緒,也笑着與大家周旋,“在邊鎮就是那樣的呢,女人也不能只管家裡的事,勞軍、做軍衣軍鞋、甚至上城牆守城。想當年靖難時,我和幾位夫人跟着徐皇后……”。
春花不想一直成爲大家的中心,見老太太將話題扯遠了,大家也在聽她的話,就慢慢挪了出去,看到溫太太和張太太幾位京衛指揮使司軍官的太太們正在在一起說話,便過去打招呼。
溫太太也穿着大紅的緙絲,頭上一隻簪子上鑲的祖母綠光彩奪目,一定是溫峻得來的御賞之物,與春花的翡翠頭面檔次相當,而其他幾位太太們就要差一些了,衣服不過是普通宮緞、錦緞做的,首飾更比不了。
看溫太太神色複雜的樣子,春花知道她在糾結什麼,自從她們相識以來,溫太太就一直佔着上風,起碼她自認爲是佔着上風。但如今,春花的家世、夫家都一下子升了級,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於是便指了指她頭上的祖母綠簪子笑着說:“你和溫同知眼下可好?”
當初溫同知說過除了俸祿外什麼都不交給溫太太,在戰場上得了賞賜還不忘叮囑同樣得了的顧夢生不要說出去,如今這樣好的寶石戴在溫太太的頭上,他們的關係一定不錯了。
果然溫太太臉上的笑意真實多了,她點着頭說:“這是溫大人得的御賞,在京城最好的銀樓裡打的。”看了看春花頭上的首飾,瞭然地點頭道:“你這個也是御賞的吧,外頭可沒這樣好的東西。”
春花便大方地點頭承認了,溫千戶已經不瞞着太太了,她也不必再躲着藏着。
說起這些,溫太太心情已經自然多了,她與春花又笑着談笑了幾句,然後低聲告訴她:“那天我告訴你的話,你再想想,眼下顧同知進了侯府,與其等着婆婆賜下妾室,你還不如自己先準備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