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果然有些心煩, 把幾朵花打發走後,她隨手把抖開的料子折起來放在一旁,對春花嘆了一口氣說:“指揮使的妾室, 真是把夢生害苦了。”
“那事不是早已經過去了嗎?也沒再聽別人說些什麼。”春花有些不解。雖然上次盧百戶相親沒成, 指揮使的妾室說了幾句嘲諷的話, 但這種事只能充做一時的談資罷了, 而且稍微懂些道理的人都不會在外面多說些什麼。
因此在春花看來, 這早就是水過無痕的事了。就是和氏當初說自己和盧百戶有什麼不妥的傳言也已經煙消雲散。
“是啊,別人都忘記了,可夢生心裡卻過不去, 怎麼也不肯定親。上次你對我提的孫千戶家的大女兒,多好的一個孩子, 還有好上千兩銀子的陪嫁, 可他就是不肯讓我去提親, 前兩天我聽說孫小姐已經訂了親,估計到了年底就會成親。唉, 夢生都過二十了!”
舅母若是不提,春花幾乎忘了孫千戶的大女兒的事了,當初還是自己把舅母叫了過去,給她介紹了孫千戶夫人。後來,她忙着飯店的事, 就沒再關心, “不過, 那時舅母讓我勸過盧百戶, 我記得他並沒有把指揮使家的小姐特別放在心上, 自然也不會對那小姐母親的幾句風言風語特別地意吧。”
那時候盧百戶對指揮使家因爲他臉受了傷看不上他似乎還有些不屑,依春花對盧百戶的瞭解, 他不似是作僞。
“是不是他不喜歡孫千戶女兒那樣的,你舅母你問問他喜歡哪一個?”
“我問了幾次,他什麼也不說,只說現在不想成親。”
“那就再等等也行,反正盧百戶是男子,也不必着急成親,這種事情總得你情我願的,沒必要逼着他。”
對於春花這種對婚姻順其自然的態度,舅母一點也不同意,“成家立業,傳宗接代,哪能隨他的便。他的父母去了,我怎麼也得幫他張羅着成了親。”舅母看了看春花又說:“於娘子,夢生、金花他們都佩服你見解不凡,不如你去勸勸夢生?”
春花也正有想問問盧百戶爲什麼打架,聽了舅母的話略一猶豫,舅母怕她推辭,馬上就又說:“我就拜託於娘子了,你過去在那裡說一會兒話,然後在我家吃過飯再走。”
春花只有點了點頭,從舅母家告辭出來,幾步後到了盧百戶家裡。
金花姐妹們正圍着盧百戶說話,春花見盧百戶在家裡穿着短衣,身上的傷看不出,左臉上一片青腫非常醒目,見了春花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於娘子請坐。”
又叫金花,“你回家取點茶送來。”
春花趕緊拉住金花說:“我剛在舅母那邊吃過茶,只不過想過來看看你傷得重不重。”
“沒什麼,我不過與他們切磋一下,大家一時手重了,沒收住而已。”盧百戶說着又想起來什麼,到西屋拿出來一個帶着軲轆的小木頭車子來,遞給在屋子裡倒處看的留兒,“留兒牽着繩子就可以拉着這小車了。”
留兒已經一歲半了,不但走得很穩,就是話也會說了不少,馬上笑着說:“謝,謝!”她還只會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還憨態可掬地給盧百戶行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福禮,看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春花心裡也很感激,盧百戶對自己和留兒真的很好,就像他當初答應的,自己在定遼前衛有什麼困難,他都努力幫忙。就連留兒的玩具,他都想到了,親手做了不少的小玩意。
於是便誇讚盧百戶手巧,錫花突然道:“大表哥手巧,可是做出好東西不肯給我們。”
“不許胡說,那天你還從大表哥這裡抱回來一個小人偶呢。”金花說妹妹。
“我沒胡說,我想要那個四個角都用銅包着,還帶一把小銅鎖的匣子,大表哥不肯給我,只給我一個人偶。”
錫花話一出口,盧百戶就很不自在,同樣不自在的還有春花,她收到盧百戶讓勇子給她的好幾個匣子,其中最漂亮的一個就是四角都包着銅,還帶一把小銅鎖。那匣子所用的木材是專門挑出來的,上面的木紋非常優美。
正因爲特別喜歡,她就用那匣子裝着她的銀錢,鎖到了櫃子裡。幸虧沒拿出來讓錫花她們看到,春花暗自慶幸。
好在大家並沒有特別在意這些小事,就又說到了別處,銀花風趣地說:“以前聽說書的人說青面獸楊志,我一直在想是什麼樣的青面,如今我可知道了。”
大家鬨堂大笑。
“你們在一起就是開心。”舅母端了茶壺和茶杯過來,“夢生這裡平時連火都不燒,什麼也沒有,於娘子你喝點茶。”
張羅着給春花倒了茶,她就叫着幾朵花回家,“一會兒於娘子留下來吃飯,你們都回去幫我做飯。”
就是大丫和留兒,也讓她一併拉走了。
春花知道舅母是讓自己勸盧百戶了,只不過她做得太明顯,盧百戶已經變得很是尷尬了。到了這樣的時候,再轉彎末角也沒什麼用,她索性直接地說:“舅母想讓我勸勸你,早日成家立業。”
盧百戶低着頭說:“我已經對舅母說再等等了。”
“你已經到了成親的年齡了,舅母着急些也是自然的。”春花溫和地說:“你是不是因爲過去的事,心裡還有些不舒服,或者有別的原因?”
“沒有,”盧百戶擡頭看了看春花,又低頭說:“我就是想等等。”
“那你想等到什麼時候?跟舅母說了嗎?”
“到年底,我就會對她說的。”盧百戶很肯定的回答。
春花馬上懂了,“你是有了心上人了?”
“嗯,現在不能說。”就是盧百戶不說出來,春花看他漲紅了的臉也能知道。
春花放下了心,盧總旗沒有因爲受挫後出現心理障礙就好了,“那你爲什麼不對她說清楚呢?”
“現在還不是時候。”盧百戶又看了一眼春花說。
春花能理解,在這個時代自由戀愛,難度肯定不小,盧百戶沒有父母,舅母也倒底還遠一些,他自己差不多能做主,但女孩那邊可能就會有困難,所以他們約了期限。
既然這樣,春花便說:“盧百戶,你們男人心總是有些粗,你大約沒看出來,舅母爲了你的親事發愁呢。她倒底不是你的母親,對你有些話也不大方便說,你也得體諒她的心情,你對她多說幾句讓她放心的話,她就會好過多了。”
“我是怕……”
“你人這樣好,我想那女孩一定會同意的。”春花明白他的擔心,鼓勵地說。
盧百戶確實是定遼前衛絕大多數人眼中的好女婿、好夫君,春花在飯店裡沒少聽大家對他的讚美,也知道有好幾戶人家流露出想與盧百戶結親的打算,就不知盧百戶中意的人是誰,但他不說,春花是不會問的。
“於娘子,謝謝你來提醒我,我會對舅母好好說的。”盧百戶贊同地點頭。於娘子真是體貼,說什麼又都那樣有道理,自己就一點也沒想到舅母爲難的地方。母親走了後,最關心自己的就是舅母了,還真得把她心裡的疙瘩趕緊解開了。
沒想到這樣順利地就完成了舅母的囑託,春花就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爲什麼和溫副千戶、孟百戶動手?”
“就是切磋一下而已。”盧百戶眼睛不再看着春花。
這裡面肯定有問題,春花想了想還是直接問了,“是與我有關嗎?”
“他們說了你的壞話,”盧百戶終於擡頭直視春花說:“我知道你不是他們說的那樣的人。”
果然與春花想的差不多,“其實他們也沒什麼惡意,我也不在意,我本來就是寡婦,又拋頭露面地開了店,還想要名聲,那樣也太貪心了吧。”
“那天我也聽到了他們的話,剛開始時我也很生氣。可後來,我想,別人怎麼說我管不了,我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盧百戶,謝謝你信任我,還爲我出頭。但其實在定遼前衛,我起碼能做自己願意做的事,過自己願意過的日子,這比以前要好得多了,我也很開心。以後你不要這樣了,我不希望再連累你。”
春花的話很真誠,她坦白了自己的內心。爲的就想讓盧百戶不再被自已捲到是非中去。
盧百戶微微咧了咧嘴,並沒有說什麼。春花看到他臉上很明顯的青痕,想當初盧百戶將孫如冰打敗還沒受傷呢,其實這是春花不懂了,那時的情況更危險,而且盧百戶受的傷更重,只是不在表面上。
但盧百戶臉上的傷,還是讓春花忍住了要說的幾句話,只是問:“很痛吧?”
“沒什麼,”盧百戶說:“他們也受了傷。”
“可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還打架。”春花聽了盧百戶的話,明白那兩個人一定傷得不比盧百戶輕,也懂了盧百戶話裡的自豪,有些好笑地問:“你一個人打他們倆個?”
盧百戶點點頭。
春花上下打量了一個盧百戶,他身材高大,就是在定遼前衛裡也算得上最高的幾個人之一,長年練武,隔着衣服都能感到他的肌肉一定很發達,功夫一定不錯。一個人對兩個,說起來很容易,其實在現實中是很難的,尤其那兩個人也都是練過功夫的。
“孟百戶功夫不錯呢,”在那次與瓦刺人交鋒中,孟百戶也是身先士卒,立下戰功的,春花自然記得。
“溫副千戶也是練過的。”
“那就是你更厲害了?”春花有些逗笑地說。
只要是這樣,盧百戶的臉就紅了,他的臉皮還真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