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時間, 盧夢生和春花與泰寧侯府完全不相往來,但同在京城,不可能不相遇, 春花偶能遇到代表泰寧侯府出門的四奶奶, 而且還與她保持着不錯的關係, 就是對三爺後娶的三奶奶和新進門的五奶奶, 也能客氣地招呼。只是在她宴客時是不請泰寧侯府的, 而泰寧侯府也不會請她。
而春花與長輩們出府後就沒再見過面。老夫人年紀大了,侯夫人一直病着,她們平常的時候不出門, 只是作爲外命婦參加宮廷活動,春花又因爲沒有誥封而不用參加, 兩下就完全錯過了。
鄧夫人說的這個消息春花並不知道, 她聽了後心裡馬上就有些亂。鄧夫人握着她的手又說:“聽說你們走了後, 泰寧侯府裡又發生了一些事,外面的人不知道, 媳婦也不肯在我面前多說。要我說,泰寧侯老夫人何嘗不悔呢?趕出門的媳婦生了這麼好的嫡長孫,而家裡的兒孫卻又那樣!”
這些事情早已經過去了,誰又能改變呢!
春花坐上車回了家,派人請顧夢生早些下衙。
顧夢生回家後聽說老夫人病了, 臉色就有些變了。春花也不多說什麼, 只是悄悄地準備好禮品, 又看時間傳了飯。
果然吃過晚飯, 盧夢生便說:“我們去泰寧侯府看看老夫人吧。”
老夫人和侯爺雖然很渣, 但對盧夢生倒不是完全無情的,盧夢生雖然恨他們對母親的不公平, 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心裡自然又會生出惦念。血脈親情就是這樣,怎麼也不可能完全斬斷,這也是人之常情。平時他狠着心並不多想,但聽說老夫人病了,自然就壓抑不住。
經歷了前世寬鬆思想薰陶的春花要比顧夢生想開得多,她一面幫盧夢生換衣服一面說:“留兒是我們的女兒,但她也是她親生父母的孩子呀!我想你一定會去的,剛剛就準備好了禮品。”
冷不防,盧夢生已經把春花抱住了,緊緊地摟住她說:“太太,我想什麼你都能知道嗎?”春花被他按在懷裡,便笑着說:“我是你肚裡的一條蟲,你心思一轉,我立刻就知道了!”說着用手指了指他的左胸前。
“其實你也猜到那次我被人下了藥的事是江陰侯府的人做的吧,不記恨老夫人嗎?”
“看你總也沒說起,我想一定與家裡的人有關係,”春花只縮在他的懷裡,並不擡頭,“我信你能處理好,就沒有多問。”
“我自然不能輕饒了他們,”盧夢生說:“太太,我能有你真是天大的福氣。”然後捧起她的臉輕輕地親吻着,這時就聽阿瓦他蹬蹬蹬地往裡間跑,精神十足地問:“父親、母親,你們怎麼還沒換好衣服啊!”
“這臭小子!”盧夢生放開春花,趕緊換了衣服。
留兒沒多久也穿了一身出門的衣服來了,春花看阿瓦穿着新做的大紅緙絲小袍服,又讓人找出老夫人送的金鎖給他掛上
大家穿戴一新,盧夢生騎馬,春花帶着留兒和阿瓦坐車,很快就到了侯府,看門的人見了他們自然是一怔,趕緊進去通報。沒多久,四爺和四奶奶一同迎了出來。
盧夢生見了四爺便急着問:“祖母身子怎麼樣?”
四爺恭敬地答道:“不過是風寒,但畢竟是年紀的人了,纏綿了些日子也沒好。”
四奶奶也與春花說了些老夫人請的哪一位御醫,吃了什麼藥的事。
大家攜手進了福壽堂,盧夢生看到老夫人靠在炕上,滿頭白髮,面帶病容,請安時聲音哽咽了,又說:“是晚輩不孝。”
老夫人眼睛也紅了,“都是祖母錯了,只可惜後悔已經晚了。”
皇上已經下了旨,一切都已經不可更改。
泰寧侯看着盧夢生,臉上也有些慚愧,按這個時代的思路,盧夢生若真是他的外室子,他倒沒有什麼對不起這個兒子的,偏偏盧夢生是他拋棄了的髮妻所出的嫡長子,所以他也很沒臉,這也正是以前他一直不肯說出真相的原因之一。現在父子兩人在外面基本不見面,怕的就是尷尬。
盧夢生行了禮稱“侯爺”,春花也依此稱呼。其實春花倒覺得稱父親也沒什麼,但盧夢生注重禮義,已經認了養父爲父,又有皇上的旨意,自然不能再認生父了,也沒什麼錯的。
接着又與大家都見了禮,分賓主坐下後,一時間沒什麼可說的,福壽堂裡靜得讓人不自在。
春花剛想找個話題,阿瓦突然跑到老夫人面前說:“曾祖母,我想你了!”
在剛搬出侯府時,阿瓦差不多每天都能想起老夫人,總要念上幾回,畢竟他在老夫人面前混了那麼久,老夫人又那樣疼愛他。後來才慢慢忘了。剛剛行禮時他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不知怎麼現在卻突然想起來,他這樣一說,就像把一塊石頭扔進了平靜的池塘,馬上激起了無數的漣漪,大家紛紛說阿瓦懂事可愛,屋子裡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
老夫人讓人將阿瓦抱到身邊,忍不住掉了淚,又趕緊擦了下去。阿瓦大約又想起來他以前哭鬧時老夫人給他點心吃,就趕緊說:“曾祖母,別哭,我們帶了好吃的點心,我拿給你嚐嚐!”
老夫人笑了,“吃了阿瓦拿的點心,曾祖母的病就好了。”
春花就笑着說:“我以爲這小子記不住了呢,沒想到還好,沒忘了曾祖母最喜歡你,什麼事都縱着你。”
到了快宵禁的時候,盧夢生才帶着家人告辭。
大約真是因爲心情好了,老夫人的病很快痊癒了,盧夢生和春花也結束了隔三差五往侯府跑的日子。這以後,盧府與泰寧侯府的關係慢慢成了定例,就像親戚一樣,四時八節有來有往,從來不間斷,但也不過分親近。
阿瓦一點點地長大,到了六歲的時候開蒙讀書,這時候他必須正式取名了。按習俗,孫子的名字都由祖父來取,在泰寧侯府時盧夢生和春花也都這樣想,所以只給阿瓦取了小名。結果直到離開泰寧侯府時,泰寧侯也沒有給阿瓦正式取名。這兩年,更是沒有人提這樣的事。
盧夢生每天又開始翻書查典,寫了一個個的備用名字,讓春花幫着挑選。春花也十分頭大,還不甘心請別人幫忙,只得與盧夢生認真討論。兩人最終確定兒子叫盧鵬,希望他將來能大鵬展翅,有所作爲。
到了八歲上,阿瓦已經學了四書五經等基礎知識,開始讀兵書,武藝也練得有模有樣,身子更是長了起來,也越發像他的父親。
這些年,春花吃了劉老院使和劉院使給她配的藥物,還曾看過十幾位名醫,可是肚子依然沒有消息,她也死了心,停了所有的藥物,只注意保養身體,不再想生孩子的事了,對阿瓦的教育非常用心。
春天的時候,盧家四人應邀到溫指揮使的別院賞海棠,這差不多是每年固定的節目了。溫峻不只要在請大家時將他們請來,每年還都要專門請盧家一次,這時並不邀請別人。
春花見了陪着父親出來的溫二小姐,喜歡得拉在手裡不放,又重複着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的話,“要是我的女兒就好了!”
這孩子完全遺傳了溫峻不凡的容貌,但在氣質上,卻又像她的才女母親,年紀雖然不大,可看起來已經比畫上的美人還要美了。
溫峻見春花這樣,嘴角就帶了一絲笑意,“那就給嫂子做兒媳婦吧。”
“那自然好,就是阿瓦那個臭小子哪裡配得上這樣的小仙女?”春花笑着說,並不把溫峻的話當成一回事。
留兒也在一旁笑着說:“母親,你這樣喜歡溫妹妹,我嫉妒了!”
春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問:“留兒不也是一樣?只要溫妹妹來了,有什麼事都會放下,一心陪着溫妹妹玩。”留兒也特別喜歡溫二小姐,每次溫二小姐到盧府,都是留兒帶着她。
那邊,阿瓦見到溫峻就趕緊上前行禮,“給溫叔叔請安。”
溫峻笑着握住阿瓦的手向自己方向拉了過來,阿瓦趕緊運氣抵抗,到底臉憋得通紅,被拉了過去。溫峻點頭,“這小子又長了力氣,看來平時沒偷懶。”
春花知道他們經常見面,阿瓦也常與她說起,溫叔叔對他比溫家的哥哥還要好,對於他們這樣親密也不感到奇怪。
溫峻就讓溫二小姐帶着留兒和阿瓦去園子裡逛逛,自己陪着盧夢生和春花喝酒。溫峻雖然與盧夢生關係極好,也常來盧府,但現在的他不但完全迴歸正常,而且比年輕時重視禮儀得多了,並不常進內院,與春花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喝了一會兒酒,溫峻突然問:“嫂子,我想請教你,棠兒纏不纏足好?”
溫二小姐的閨名就叫海棠,爲什麼自然不必說。如今海棠五歲了,若是想把腳纏好,這個年齡就可以開始準備了。
對於這樣的問題,春花當然有自己的見解,可是除了留兒和她帶大的孤兒們,沒有人肯接受她的理念,就是春花自己,有時都會擔心,這些聽了她的話的女孩子們,將來會不會因此出現一些問題,以至於後悔,畢竟大時代的環境就是大家都纏足的。